第4章
第4章
圍觀人羣有細碎議論傳出來,雲母本不信這些鬼力亂神的怪話,可生怕雲巧中邪的名聲被牢牢扣死,影響以後兒子說親。
“你個碎嘴的老虔婆,還當我家閨女除了李家就嫁不出去了?各位街坊鄰居,今兒我話放在這了,我家閨女就是嫁給後山的窮獵戶,都不稀罕嫁她家大貴!”
“誰要敢再瞎嚷嚷我們家壞話,我就撕了她的嘴!到時,誰來攔都沒用!”
說着,還挑釁地瞪了李母兩眼。
李母聽她如此看不起大貴,氣得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回懟:“我呸!嘴上說得好聽,後山衛獵戶沒錢沒地的,就憑他,填得滿你這黑心肝丈母孃的無底洞?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家大姑娘和姑爺一年到頭都不愛回來,還不是被你掉進錢眼兒的慳吝性子嚇跑的?”
“你——”
二人戰鬥力在桐花村裏都是頭一等的,這回吵的一架,幾乎將全村人都吸引過來圍觀,事情被徹底鬧大。
好在有人及時請來老村長做主,後者是個老童生,讀過書,明理通達,又見雲巧表現得一如往常乖巧,對這些年來鄰里間發生過的事說得頭頭是道,自然不相信有甚麼水鬼上身,只當是這兩個胡攪蠻纏的婦人沒商量好聘禮,藉機發作罷了。
於是出面打圓場,勸她們各退一步。
兩婦人不服,還想大戰三百回合。
不遠處開外,原本大步靠近的某道高大身影忽然頓住。
男人膚色微黑,五官硬朗英武,額角有道不明顯的疤,面無表情,乍一看氣質凌厲,有些駭人。
分明是乍暖還寒的早春,大多數人還沒脫下厚棉襖,他身上卻只着兩件薄薄單衣。
肩上扛着弓箭和背囊,矢尖在夕陽下泛着金光,還隱約散發着淡淡的血腥氣。
有村人見方纔被婦人罵戰中提及的窮獵戶本人來了,不由一樂,招呼道:“衛獵戶,你這是下山換糧?”
男人看着衆人漸漸朝某個方向聚集,微微皺眉。
黑壓壓的人羣之後,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影俏生生立在檐下,正被人羣中的兩個婦人指指點點。
其中,模樣周正些的那個邊罵人、邊拉扯她胳膊,動作粗魯。若非二人眉眼相似,再想不到是親母女的。
即便隔得老遠,他也一眼看出那是雲家二姑娘。
記得前年,他有一回拖野豬下山,身上血淋淋的,正好被這姑娘撞見了。她嚇得拔腿就跑,簡直比兔子還容易受驚。
這樣靦腆的性子,怎麼會被捲進這種村頭潑婦的罵戰中呢?
最不愛湊熱鬧的他忍不住問:“出甚麼事了?”
“嗐,就是老李家跟雲家要退親唄。那倆潑辣婆娘,嗓門大的喲,隔着十里八村都能聽見。也不知道外頭說的是真是假,巧兒要是真中了邪,李家要退親,也不算過分。”
男人眉頭蹙得更深:“中邪?”
“是啊。你還沒聽說呢吧,就是——”
這邊廂村人閒話,雲家那頭罵戰愈演愈烈,眼看要動起手來,卻被圍觀村人攔下。
村長端起該有的威嚴,虎着臉拍板,雲李兩家的口頭婚約作罷,雲家還李家倆雞蛋,做個意思,剩下的當是給女方的補償。
人羣中,李大貴看着雲巧欲言又止,一度想站出來說話,卻在李母的眼神逼迫下沒敢吱聲。
衆人四散離開時,他不想走,卻被揣着倆雞蛋的李母硬生生拽走。
雲巧冷眼看着,心裏毫無波動,只覺得鬆了口氣。
李家的口頭婚約沒了,現在,只剩下江家那頭的威脅了。
夜色已深。
操勞了一天,又剛經歷了李家來退親的糟心事,雲父雲母老兩口早早躺進了被窩裏,說起悄悄話。
“當家的,你說,巧兒她到底是不是真中邪了?萬一......咱們該怎麼辦啊?”
雲父吧嗒吧嗒抽了口水煙,慢吞吞道:“錢家、張家、賴家不是都來說過親?”言下之意就是,嫁出去就好,就算中邪也是禍害別人家去。
“前頭兩家也就罷了,賴家?我可不想有個癩子頭外孫!”雲母撇撇嘴,嫌棄地看向窗外。
賴家也是桐花村的,大兒子三十好幾了還打着光棍。只因他長了滿頭癩子包,頭皮坑坑窪窪,連額頭都有好幾個疤,頭髮稀疏,只能長年累月裹着塊頭巾。
總之,醜得驚人,還懶,就是個典型二混子閒漢。
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都不肯嫁給賴老大,生怕也被傳上那噁心的癩皮病。
先前,賴老孃說願意出二十兩聘銀,跟當初雲桃嫁給王屠夫一樣多。村裏尋常人家,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兩。
雲父雲母雖愛錢如命,卻沒答應,嫌丟人,也嫌賴老大沒本事,沒法幫襯自家寶貝兒子。
今時不同往日,雲父猶豫過後,神色冷酷地說了句。
“賴家出的聘金最多。”
今天的事雖然被村長做主壓下,但,次女身上有這種名聲,將來親事怕是不好辦。爲求穩妥,最好還是挑個願意出最多聘金的人家,就當是一次性買賣!
雲母猶豫道:“真給了賴家,這鄉里鄉親的,以後總不能攔着不讓姑爺上門走動吧?鵬程打小身板就不如別家小子壯實,將來也不知道孫子是甚麼體格。萬一被賴老大傳了那種病,後悔可就來不及啦!”
老兩口心裏最重要的就是雲鵬程這個獨子,雲父很快被說動,改了主意。
“也是。你明天去探下另外那兩家的口風!就怕今晚鬧得太過,他們反悔。實在不成,去找媒婆幫忙說說,嫁得遠些更好......”
一牆之隔的“閨房”又小又破,被褥冷硬還漏風,一翻身,老舊的木牀就咯吱咯吱亂響,但因計劃成功邁出第一步,雲巧還是安穩地躺了下來。
老兩口防着她,說話聲音壓得極低,雲巧對爹孃一波三折的密謀全不知情。
但她知道,自己那對奇葩爹孃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在外人面前堅持她沒中邪,一是爲了名聲臉面,怕她找不到願意出聘金的婆家,也怕將來小弟不好說親,二則是爲了省錢,不想找馬神婆或別的人幫她“看病”。
如無意外,他們肯定會想法子儘快給她定親,也不知道會選個甚麼樣的人家。
倉促之下,說不定連姐夫王屠夫都不如!
她必須得再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