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衣少女
霧山雲海是大明山經常可見的景色，特別是春秋二季，時而滾滾雲海翻騰飛躍，將青山吞沒；時而座座青峯又隱現於虛無縹緲雲山之中。夏季的早晨，特別是霽雨初晴，青山滴翠，冉冉升起的紅日映照着白絮般的雲海，叢叢峯林浮露於滾滾的雲海之上，就象散佈在大海中的仙島。
而這大明山下，有一小鎮，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倒也顯得熱鬧非常。
這一天風和日麗，陽光明媚，晴空萬里一碧如洗，倒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而鎮子中的小販，商人也將各自的貨物擺出，沿街叫賣好生熱鬧。
鎮中居民也大多出了門，在集市之中閒逛，挑選家中需要的物件，“叮叮……”幾聲有若銅錢相撞而發出的清脆響聲從人羣中傳出，只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晃晃悠悠的走在街道之上，手中正將一個錢袋拋起接住，那幾聲“叮叮噹噹”的聲音就是這麼發出的。
那少年的模樣頗是討人喜歡，膚白齒皓，一頭烏黑的頭髮隨意的紮在後面，尤其是那雙漆黑靈動的雙眸，尤其顯得聰慧伶俐，一張臉看上去笑嘻嘻的，心情很是不錯。
少年一邊玩弄着手中錢袋，“嘿嘿”笑了兩聲，自語道：“如今有了兩吊錢，和十幾文買酒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財大氣粗或許就是說這個，嘿嘿，那老酒鬼這次倒也大方，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少年心中盤算道：“還了舊賬，再買兩壇酒，說不定還能落下幾文跑腿錢，晚上的雞腿確是有了着落，還真是美滋滋啊！”
想到這，少年只覺口中津水直流，迫不及待的走入一家酒樓，不多時手中就提着一隻金黃酥脆的雞腿走了出來。
“哈哈，寶貝雞腿，可想死我了！”說着正要向酒鋪走去，可還沒走幾步，只聽周圍一陣喧譁，卻見從邊上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中，一個人影突然飛了出來，直接摔在少年面前，倒是嚇了他一大跳，那人看上去似乎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頓，鼻青臉腫不說，似乎腿腳都打壞了，躺在地上苦苦呻吟。
“沒錢還敢賭？臭小子活的不耐煩了？”還沒等少年回過神，只見從那間屋子中走出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對着躺在地上不停呻吟着的人大聲喝罵道。
周圍行人見有熱鬧可瞧，紛紛圍了上來，對着地上那人指指點點。
“大哥！讓我接着賭吧！我有錢，我真的有錢！不行我賭手指！一根手指二兩銀子！不不……一兩也成！”被打的人痛苦的翻了個身，跪倒在幾個大漢面前，苦苦哀求道。
少年慢慢抬起頭，將手中雞腿藏入袖中，向着屋子上方望去，“金銀賭坊”四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有錢？小癩子，別說大家街坊鄰居不給你面子，你家值錢的都已經當了，現在還欠着大爺二十兩銀子，不去好好琢磨怎麼還債，又想來空手套白狼？嘿，別說你用手指，就是用你這條賤命，又能值上幾個錢？”當頭的大漢冷笑一聲，接過身旁人遞來的一本賬冊，沾上口水翻了翻，一把甩在小賴子臉上。
“我有！我娘從前爲我娶的童養媳還在家裏，我可以用她抵債！只要三十兩！她就是大爺您的！可是養了好些年了，可水靈了！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絕對值這個價啊！”小賴子跪行幾步，強忍着臉上的疼痛，對大漢媚笑道。
“你那小媳婦？又黑又瘦，乾癟癟的……最多值十兩！別說大爺沒給你機會，還剩那十兩……你要不要連你那老孃也算上？大爺給你賣去雀喜樓，說不定還能給你剩些賭本！哈哈！”大漢眼珠子一轉，摸着下巴上的鬍渣嘿嘿笑道。
“值！值！大爺您說甚麼都成！給小人留個幾兩翻本就是！”小賴子大喜過望，竟然完全沒有任何猶豫，抱着大漢的腿連連應承。
圍觀衆人紛紛鬨堂大笑，有幾個似乎不忍，卻只是轉身離去，沒人願意管這人間慘劇。
少年似乎有些生氣，暗暗想道：“這沒天良的潑皮無賴，自己老孃都想賣，嘿，遇到了本少爺，怎麼能不管上一管！”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拐賣婦女，還有沒有王法啦！”少年想定，一步踏出。
“滾！”大漢沒想到還有管閒事的，等看到那少年那白淨面皮，才知道又是那大明山雞鳴寺裏的小混蛋。
“哎喲！這不是我們雞鳴寺裏的紀宴紀大俠嗎？怎麼着？想來個英雄救美？”爲首的大漢戲謔地打量了少年幾眼，哈哈大笑道：“莫非想給你師傅找個伴兒？”
衆人聽得有趣，紛紛鬨笑起來。
“嘿，他那老孃全鎮人都認識，臉上的皺紋都可以掛上三兩臘肉，那小媳婦更是黑如鍋底，發育不良，劉大爺要是收了，可不得虧的冒煙嗎？依我看，不如就這麼算了唄。”紀宴似乎知道自己並不受這幫人待見，不過還是嬉皮笑臉的說道。
“別大爺大爺的，算了？你們師徒兩個在鎮子裏要了十多年的飯，算起來大爺我也拱了不少，現在來管大爺閒事不成？莫非他的賭債？你要幫他背上？”當前大漢見紀宴想要強出頭，沉着臉眯着眼睛說道：“你信不信我讓你今後連本鎮的大門都進不來？”
紀宴偷眼望了望四周，卻見圍觀衆人只是冷眼望他，就連趴在大漢腳下的小賴子也抬起頭兇狠的望着他，似乎怕到手的鴨子飛了：“喂！紀晏！我家的女人，我想賣就賣！哪輪到你這外人指手畫腳？快走快走！我贏了錢自然會給雞鳴寺一些香火錢！可別自找不痛快！”
“可笑啊可笑，可恥啊可恥，你堂堂一男兒，卻要自家老孃……哎喲！”紀晏輕輕搖頭，更覺胸中氣悶難當，秀眉一挑，開口說道，可還沒說完，就被那劉姓大漢一腳踹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就連那袖中雞腿，也掉落了出來，滾落在沙土之中。
“大爺倒是時常發些善心，可你這假和尚，吃了我的東西，還來擋着大爺發財？今日便給些教訓與你！”大漢獰笑一聲，一腳踏在雞腿上，碾成一攤黑泥。
紀晏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勢單力孤，身子骨也弱，今日眼見無法阻止着不平之事，佛說要渡人向善，自身寧願落入地獄……可眼下就算自己下了地獄，恐怕也改變不了那兩位女子的可悲命運了吧。
不過那又如何？
他站起身，揉了揉胸口隱隱作痛的地方，白淨的衣衫佔滿灰塵，那是他最喜愛的一件衣裳，是師傅親自給他做的，而現在這件衣裳帶着一個顯眼的腳印。
紀晏心疼的看了一眼變成泥污的雞腿，猛然抬頭捲起袖子對着大漢說道：“日你仙人，小爺今日管定了這閒事！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小爺的手段！”
大漢聽得不耐煩，心中惡念頓生，對着身後揮揮手，兩個賭坊打手見他示意，幾步上前，就想給紀晏好看。
紀宴吞了口吐沫，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哪裏有甚麼手段哦！要說上唸經，住在寺廟一輩子，倒還能念上一些，可這打架……
就在這時，人羣外一個傳來一聲悠揚的馬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人羣紛紛回頭望去，還沒來得急讓出一條道路，卻見一匹棗紅駿馬凌空躍起，馬上一個嬌俏身影紅衣似火，駿馬越過衆人頭頂，鎮民紛紛驚呼躲避。
只有紀晏直愣愣的呆在原地，眼見棗紅馬從他頭頂飛過，穩穩落地落地，濺起大片塵土，人羣紛紛躲避，紀晏這纔看清馬上人影，卻是一位豔麗可人的紅衣少女，紅馬紅衣，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正一臉嫌棄的望着自己。
“傻子。”紅衣少女手握馬鞭，對着紀晏冷冷一笑，卻美的彷彿不是一個凡人。
“傻子？這是在說我？”紀晏回過神，這個少女感情是在說自己嗎？自己哪裏像個傻子了？
不過少女刺了他一句，顯然對他完全沒了興趣，只是笑嘻嘻的望着三個仍然在發愣的大漢，嬌聲道：“喂，問你們一句，可知洛陽城怎麼走？”
“姑娘可是要去洛陽城？”爲首的大漢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明媚少女，口水差點落在自己下巴上，這窮鄉僻壤的，何時見過如此俏麗的美嬌娘？那雀喜樓的頭牌雀眉，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啊！
“怎麼？莫非去不得？”少女提起手上的馬鞭，將它卷在手腕上，在馬背上微微附身，大眼睛眨啊眨，看上去就像一個從沒出過門的大家閨秀。
三個大漢只覺得魂都輕了兩分，只覺得生平所見女子笑容只得此少女最爲好看。
“去得！去得！”爲首大漢結結巴巴的說道，順帶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使勁搓了搓手，諂笑道：“姑娘神仙人物，只有洛陽之大才配得上姑娘的身份，怎麼去不得？只是姑娘有緣路過鎮子，怎麼的也要留下喝杯清茶，我們大明山的雨前春茶可是遠近馳名啊！”
“哦？那感情好，說不得真的要勞煩公子了？”紅衣少女掩嘴輕笑。
“不不不！這怎麼能算勞煩呢？”大漢哪裏會想到紅衣少女竟然會答應下來，他本就隨口一說而已，還打算找人跟着紅衣女子……當四下無人之時……可如今再看，這美嬌娘莫非對自己有了好感？爲自己的英武所傾倒？
想到這，大漢一腳踹翻了還抱着自己大腿發呆的小賴子，挺了挺自己的胸，露出一個自以爲溫和儒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