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堂屋和臥室的交叉口,扎着馬尾辮的女人,正捧着一塊白底青,繡蘭花的布料,笑得合不攏嘴。
她顴骨高聳,下巴又尖,活脫脫一張鞋拔子臉。
蔣月桂欣賞着自己翻箱倒櫃,從瞎子老太這裏得來的戰利品,忽見周玉齡這個不速之客,眉頭一緊,癟嘴道,“你來幹甚麼?”
大家都是同一批下鄉的,蔣月桂自然認識周玉齡。
周玉齡看着那雙目失明的老太太,髮絲花白,滿面愁容。
她想起了在家裏等她回去的奶奶。
無視過蔣月桂,周玉齡前去攙扶着老太太到堂屋的四方凳子上落座,“阿姨,您還好嗎?”
瞎子老太唉唉的應着,“我聽書記說了,你就是玉齡吧,沒顧上去接你,別往心裏去啊,姑娘。”
周玉齡心中動容,這老太太這麼慈祥和善,卻終被蔣月桂逼死,一把無名火在心裏轟然而起。
“阿姨,您見外了。以後有我在這個家,誰要敢打你罵你,我扒了她的皮!”
周玉齡從牙縫裏擠出狠戾的話,專門就是說給蔣月桂聽的。
蔣月桂臉色一冷,哪能任由周玉齡唱大戲,她嘿嘿指着周玉齡道,“你是哪個山頭的蔥!我的事用得着你管嗎?別以爲村子裏有野男人給你撐腰,你就氣焰高漲,不得了了!”
瞎子老太太趕緊抓住周玉齡的手,示意她不要跟蔣月桂硬碰硬。
這個惡婆娘,說是下鄉幫村民致富脫貧,其實就是請回來個活祖宗,三天兩頭對老太太呼來喝去,有點好喫的,都不準老太太上桌。
老太太不想惹事,就順着蔣月桂,只想趕緊應招回城,把蔣月桂送走。
周玉齡知道老太太心思,安撫地在老太太手背上拍了拍,旋即走向氣勢洶洶的蔣月桂,“你手裏的布料,是阿姨的吧?”
蔣月桂嗤之以鼻,“關你屁事!”
下一秒,周玉齡掄起胳膊,一耳光就扇在了蔣月桂臉上。
蔣月桂做夢都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挑釁她。
她還沒反應過來,以往溫柔能幹的周玉齡怎麼變了樣,緊接着另一邊臉也捱了一巴掌。
面頰火辣辣的痛,蔣月桂回過神來,罵了句髒話,跟周玉齡扭打。
周玉齡雖然是城裏的女娃,但是下鄉半年多,幹得活比驢還多,看起來弱不禁風,其實胳膊上肌肉硬邦邦。
她順手把蔣月桂推倒,騎在蔣月桂身上,左右開弓。
一句狠話沒有,打得蔣月桂鼻青臉腫。
蔣月桂起初還咒罵周玉齡,漸漸的被打怕了,開始求饒,“玉齡妹子,大家都是一個根上的,別打了,別打......我錯了還不行嗎?”
周玉齡這才放開她,手掌心麻麻的。
她拉起蔣月桂,“布料還給阿姨!”
周玉齡的命令,蔣月桂不敢不從,她嘶嘶地抽着涼氣,捂着臉盤子,布料往桌子上一扔,滿是不服氣。
“說對不起!”周玉齡又喝道。
蔣月桂剜了周玉齡一眼,周玉齡胳膊一揮,蔣月桂脖子一縮。
在周玉齡的詐唬下,蔣月桂恨得牙癢癢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悶聲對瞎眼老太太道,“對不起。”
她咋不知道周玉齡這麼兇?
不是說她新世紀的婦女代表,溫柔似水,又獨當一面?
獨當一面蔣月桂是承認的,只不過這溫柔嘛,從哪根頭髮絲看得出她溫柔?
“去把我的房間收拾出來,長個教訓,欺軟怕硬,有的是比你硬骨頭的。”
周玉齡聲調不高,但那狠辣味,聽得蔣月桂心驚膽戰。
打發走蔣月桂,周玉齡把布料塞回老太太懷裏,聲色比起對待蔣月桂,那真是天壤之別,“阿姨,自己的東西收好,誰也不給。”
老太太剛纔還很擔心周玉齡,偏偏她雙眼失明,只能乾着急,幫不上忙。
結果這小丫頭,竟然制住了蔣月桂。
枯槁般的手摩挲着布料,老太太淚花縱橫,“這是我那口子結婚時候送的,這麼多年,我都捨不得用它裁衣服穿。”
她還記得這塊布料花色很鮮豔,於是打算送給周玉齡,“我都一把老骨頭了,穿這麼俏不合適。”
“我不要,阿姨,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喫。”
周玉齡拒絕了老太太的好意,挽起袖子就幹活。
蔣月桂從房間裏出來,嘴上還是不乾不淨,“你怎麼換窩了,咋地,你家那個野男人,把你給甩了?”
周玉齡正刷竈臺,瓷磚上一層陳年油垢,可想而知,蔣月桂來到這個家,就沒給老太太幫過甚麼忙。
她用鏟子鏟,用絲瓜瓤擦,周身上下都在使勁,不回答蔣月桂的問題,反而安排起工作,“明天我大隊上有事,正好那片豆子地,跟阿姨的地在一塊,你跟我去,我做我的工,你把阿姨家的豆子點了。”
“喲,好大的官哦,這就開始耍威風了?”蔣月桂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嘴都氣歪。
周玉齡的鍋刷子往鐵鍋裏一砸,“你去不去?”
她直視着蔣月桂,過於清透的眼,跟夾着刀片一樣。
“去,去,去!”
蔣月桂快煩死了,自己在瞎眼老太太家每天橫着走。
好端端的,來了個周玉齡,比她還兇,比她還狠!
這肯定不行的!
她得想辦法將周玉齡趕走,讓周玉齡知道她的厲害!
第二天清早,周玉齡出門時候,叫醒了蔣月桂。
他們到了山腳下的兩片田,這塊剛收過玉米,滿地都是玉米樁。
周玉齡扛起鋤頭,把玉米樁連根拔起,一行一行的地,翻新一遍。
要等整片地都犁過,再撒上一層草木灰,然後下豆子。
她忙起來就顧不上其他的,蔣月桂鬼鬼祟祟,抖出來些苜蓿草,沿着山路撒到周玉齡田裏,一直放在周玉齡身後。
每天早上八九點鐘,大隊裏就會有人趕牛路過這裏。
等老黃牛一來,看到這些苜蓿草,肯定都去搶着喫。
一想到,牛羣撞飛周玉齡,蔣月桂心裏暢快無比,甚至有更深陰毒的念頭。
最好撞死這個礙眼的東西,還能在大隊裏喫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