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鵝黃色的羅裙,是明媚張揚的顏色,可那是紀芳菲喜歡的,紀芸白看着榻上的衣服也充滿了抗拒。
偌大的侯府沒人在乎她喜歡甚麼,就連要算計,也不肯多付出兩分精力。
紀芸白無奈苦笑,生出幾分心寒,翻身躺在軟榻上再沒了動作。
許是不見她出來,窗外的調笑聲也逐漸小了。半晌,珠簾被大力掀開,紀君吾怒氣衝衝地闖進來,“換個衣服都要這麼久,怎麼還需要我指派奴婢過來伺候你嗎?”
紀芸白支着身子坐起來,帶着幾分祈求婉拒道,“小侯爺,我身體不適,不便出遊,擾了你和小姐雅興。”
“你以爲我想帶你這個拖油瓶?!”謀算被打亂,紀君吾勃然大怒,音調陡然拔高,“你還託大拿喬上了!要不是芳菲心腸好,念你在鄉下和浣衣局沒見過甚麼世面,想帶你出去熱鬧熱鬧,你......”
“哥哥!”紀芳菲小碎步跑進來,站在紀君吾身側,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口,打斷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姐姐久不見外人,可能是怕出去給侯府丟臉,你就別生姐姐的氣了。”
“芳菲,你別替她說話了,你還沒看出來嗎?她就是個白眼狼!根本不會領情!”紀君吾惡狠狠地說完,瞪了紀芸白一眼。
紀芸白聽着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地演戲,忽然覺得荒唐的可笑。
見她還不作聲,紀君吾心中的怒火也節節攀升,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從被子裏拖出來。
紀芸白沒做無謂的抵抗,像個木偶般被扔在一邊。
紀君吾看見她蒼白的臉心中閃過不忍,但也只有一瞬,看着疼愛多年掌上明珠的妹妹,又想到那肥頭大耳的世子,他又硬起心腸,朗聲道,“翠環,你服侍她換衣服!”
說完,他拉着紀芳菲闊步離開,還能聽見紀芳菲故作爲難的勸道,“可是哥哥,姐姐她......”
珠簾輕輕晃動,屋子裏終於恢復安靜。紀芸白手腕的疼痛絲絲蔓延,卻遠不及心裏的苦悶和難受,明明自己纔是他的親妹妹。
她攥緊手,既然逃不掉,那她就隨機應變。她想起謝景陽的話,只有保住命,纔是第一要緊的事。
四下無人,翠環被授過意,上前便要扯掉紀芸白的衣衫,嘴裏還罵罵咧咧,“土包子,拖拖拉拉的,耽誤了小姐的好事,侯爺夫人也不會放過你!”
一個奴才都能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紀芸白護住被扯亂的衣衫,咬着脣用盡全身力氣給了她一巴掌,氣喘吁吁的扶着牀沿。
翠環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你!你敢打我?”
紀芸白手握成拳,擋住紅了一片的掌心,強撐着道,“打便打了,一個奴才而已,有甚麼打不得的?”
翠環還要發作,紀芸白抬眼看過去,“滾出去!”
她現在還有利用的價值,紀芳菲和紀君吾不敢對她怎麼樣。
她眼中的狠意讓翠環一愣,最後氣得眼睛通紅,一跺腳轉身掩面跑了出去。
換好衣裙出門時,紀芳菲正在安慰翠環,紀君吾在一旁不屑道,“果然是缺乏教養,竟然隨意打罵下人,若是傳出去,還以爲侯府管教無方,回頭我定要將此事稟告爹爹......”
畫面和諧,彷彿他們纔是親兄妹,而自己這個親生的纔是冒牌貨。
一陣風吹來,紀芸白難受的咳嗽出聲,紀君吾聞聲轉頭看過來,剛要質問,就被紀芳菲使了眼色,他這纔不情不願地道,“架子不小,還要人三催四請才肯出來!”
“小侯爺和小姐盛情難卻,我再推拒也是不識好歹,辜負了二位的良苦用心就不好了。”紀芸白麪色蒼白,定定看着面洽的人。
紀君吾討厭她的眼神,彷彿被她看穿了所有想法,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別廢話,快走吧!”
紀芳菲反而是沉得住氣的那個,被打了婢女還能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手臂,聲音甜膩道,“姐姐,我早就想和你一同出遊了,讓全京城都羨慕我們姐妹情深。”
紀芸白抽出自己的手臂道,“不敢當。”
許是因爲心虛,紀君吾快步走在前面,隔着點距離,他聽不見兩人的對話,放在往日這時早就發作了。
紀芳菲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壓低聲音在紀芸白耳畔道,“姐姐,打我的婢女很威風吧?你在鄉野山村一輩子也不會有今日風光。不過別擔心,你馬上就要好起來了,你以後還會過更好的日子。”
剛要問她甚麼意思,紀芸白又把話按了回去,她人前慣會裝乖巧,左右也不過是那件事。這樣也好,紀芸白想知道他們究竟還能對自己做甚麼,能讓她已經失望的心更加冷透。
可這兩人接下來表現得太過安分,紀君吾竟然能忍住一路沒懟她一句,紀芳菲也沒悄悄使絆子,反而讓紀芸白心底不安起來。
他們兩個甚麼時候這麼能忍了?
紀芸白並不以爲他們兩個轉性了,浣衣局三年,她已經把咸寧侯府一家看清了。他們兩個能忍到這步,看來後面等待自己的,一定是份“大禮”。
紀芸白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耳邊響起珠釵碰撞的清脆聲。
珠釵是方纔在首飾鋪裏紀芳菲給簪上的,紀君吾更是強硬地付錢,並美其名曰“侯府不差你一支釵子”。她知道他們不過是在衆人面前做戲,但也沒有推辭,反正這釵子當掉,也值些銀兩。
逛了沒一會兒,紀芳菲就吵着冷,紀君吾趕緊提議道,“前面有茶樓,我們去那歇歇腳,你不是最喜歡聽評書了嗎?”
看他能熟練說出紀芳菲的喜好,輪到自己卻連一件首飾都像打發貓狗一樣隨意,紀芸白指尖微微發緊。本以爲自己已經不會再對這些抱有希望,可每次遇到都會讓她忍不住難過。
整個咸寧侯府除了祖母,沒人真心待自己好。
進茶樓時,紀芸白看到門外停着一架樣式奢靡大氣的馬車,馬車旁守着四五個小廝,如此大的排場,開口問茶樓門口的夥計,“今日茶樓有貴客?”
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當即衝樓上拱了拱手,“世子平日最喜歡來茶樓喫茶,我們逢春茶樓的西湖龍井可是天下一絕,京城絕無二家!”
果然,紀芸白眼底的光亮徹底暗了了下去。下一秒不禁在心中自嘲,不是早就知道有鬼了嗎?
怎麼還會對他們有不該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