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磨磨蹭蹭幹甚麼呢?快點上來。”紀君吾回頭看她在跟小二攀談,面露不耐。
在紀芸白經過身側時,他仍數落道,“姑娘家不許跟外男攀談,你不要名聲,侯府可不想跟你一起丟人!”
“小侯爺教訓的是。”紀芸白略一頷首。
“你不服氣?”紀君吾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來,“紀芸白,你腦子清楚點!你現在不是在村子裏挑水做飯的鄉野丫頭,是咸寧侯府的小姐!一舉一動都代表咸寧侯府懂不懂?!”
“既然小侯爺覺得我給侯府丟人了,那芸白先告退了。”紀芸白忍不住咳了咳,喉間湧起幾分鐵鏽味道。
話剛說完,她果然在紀君吾眼中看到了慌亂。以紀君吾的性格,絕不會低頭,今天這局也就破了,可紀芸白忘了此時還有個紀芳菲。
紀芳菲趕緊拉住紀芸白的手,解圍道,“姐姐,哥哥也是關心則亂,你就別生他的氣了,說書先生快上臺了,我們快上去吧。”
她溫聲細語地勸,紀芸白若是堅持甩手走人,只怕明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個不知禮數還囂張跋扈的人了。
她又湊近紀芸白的耳邊,面帶笑容的低聲威脅道,“紀芸白,你不想侯府被傳閒話,就跟我上去。”
侯府怎麼樣,紀芸白並不在意,可她知道祖母會在意。紀芸白本也不打算離開,扯出幾分假笑跟着紀芳菲上了樓。
逢春茶樓的包房都在二樓,進門後,門一關,外面看不見裏面的情形,裏面卻能聽見外面的動靜。
紀芳菲心情很不錯,落座後還親手給紀芸白斟茶,又把桌子上的糕點都放在她面前,一副熱切的殷勤模樣,“姐姐,你嚐嚐,都說逢春茶樓的茶是一絕,但我唯獨覺得這糕點纔是招牌。”
“你向來眼光獨到,糕點師傅是茶樓掌櫃特意去杭州請來的,每月工錢就要上百兩銀子。”紀君吾在一旁笑着對紀芳菲道。
紀芸白看着托盤裏桃花模樣的糕點,卻被紀君吾口中的上百兩工錢吸引了注意力。可惜他沒再多說,就被紀芳菲轉移了話題。
評書很快開始,樓下的說書先生功夫到家,一場曹操敗走華容道講得跌宕起伏,迎得樓下陣陣歡呼。紀芳菲和紀君吾看起來也很投入,兩人還不時點評幾句。看來她在浣衣局的這三年,所有人的日子都過得極如意。
被那柄碎掉的如意圈住的,只有她自己。
紀芸白手指摩挲着杯沿,卻未喝一滴。她不確定紀芳菲的算計在哪,只能處處防備。
評書接近尾聲時,紀芳菲瞥了她一眼,見她的茶和糕點一口沒動,故作關心地催促道,“姐姐,你怎麼不喝啊?是不是不合胃口?龍井醇香,不習慣品茗的人可能喝不慣,姐姐應該喜歡喝毛尖吧?讓......”
“哼。”紀君吾冷哼一聲,“粗茶淡飯喫慣了,錦衣玉食反倒不適應了?說出去還以爲侯府苛待你!”
一番話夾槍帶棒,恨不得將紀芸白架在火上烤,好像她今天不喝一口龍井喫一口糕點就是甚麼十惡不赦的罪人。
紀芸白拿起茶杯,在他們兩個的注視下喝了一口。茶香果然濃厚,入口脣齒留香。
紀芳菲不經意地鬆了口氣,紀君吾也放鬆的別開眼。
紀芸白把紀君吾的動作都看在眼裏,垂眸攥緊了手,只覺得茶水極燙,燙得她幾乎要落淚。
包房裏的氣氛逐漸放鬆,紀芳菲和紀君吾注意力都在外面的評書上,兩人說說笑笑,把她當成空氣晾在一邊。評書講到精彩處,兩人在窗口拍手叫好,紀芳菲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得嬌俏,紀君吾則一臉寵溺的看着她。
紀芸白趁他們兩個不注意,偷偷離開包房。出了房間她一步也不敢停,匆匆下樓,卻正好撞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茶樓正門進來。她怕是世子的隨從,又小跑繞到茶樓後院從側門離開。
一口氣跑出兩條街,紀芸白難受的喘着氣,走進一條無人的小巷,趕緊將手指探入喉嚨催吐。
方纔在包房裏,她吐在了袖子上一些,但還是不小心嚥下去了一點。
她不知道紀芳菲給自己下的是甚麼藥,也不知道那一點茶水會有甚麼效果,只能拼命地讓自己吐出來。
一瞬間她彷彿又回到了在浣衣局裏的日子,那些宮女知道她的身份,爲了讓她出醜,在她的飯菜里加入瀉藥,她沒有錢去買藥,更不想出醜,只能這樣自救。
那時她多想侯府能有人去看看她,替她撐腰,或者給她送一些銀兩,讓她不至於身無分文,在浣衣局被各種捧高踩低的太監宮女刁難。可三年時間的冷落,足以讓她認清自己在侯府的地位。
如今回到侯府,卻還是免不了這樣......
這何嘗不是另一個浣衣局?
紀芸白眼角緋紅,食指和中指上的咬痕幾乎透骨。她今天不對自己狠一些,那她面對的就是那肥頭大耳還有不爲人知癖好的世子。
侯府想讓她替紀芳菲嫁過去,爲整個侯府鋪路,她偏不要如他們的意!
身體忽然湧出一股燥熱的感覺,紀芸白難耐的輕輕扯了一下領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是藥效發揮了!
竟然是如此下作的藥,紀芸白羞惱之餘,更是心寒。爲了將這件事做絕,他們真的不給她一點退路。
巷子外人來人往,卻讓紀芸白更加恐慌。找不到她人,紀芳菲和紀君吾一定會回府等,她若是回了侯府,豈不是正中下懷?
祖母身體不好,讓她知道這樣的腌臢事,定會氣壞了身體。萬一沒見到祖母就被他們送到世子府上,更是叫天天不應。
可若是不回府,她能去哪裏,等藥效發作她更是......
紀芸白突然發現天下之大,自己竟然無處可去。她無助地捏住荷包,卻被裏面的物件硌了下手。
紀芸白疑惑蹙眉,她不記得自己往裏放過甚麼,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枚玉佩,刻着“謝”字。
謝景陽!
她腦海中浮現那個少年將軍堅毅的眼神,他說,“若有事來將軍府尋我。”
那現在算不算有事?
紀芸白咬咬牙,捏着玉牌跌跌撞撞地往將軍府跑去。
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死馬當活馬醫,這是她最後的救命機會!
連問了幾個人,紀芸白才找到將軍府,髮髻也在她趕路時散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異樣的紅暈,此時她無比狼狽。
紀芸白跌坐在大門前,用盡全身力氣敲門。
小廝將門推開,看見門口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女人,還以爲是甚麼叫花子,剛要趕人,就看到了她遞過來的玉佩。
“這,這是將軍的玉佩!快!快去稟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