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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黃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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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月上黃金殿,地迥風鳴碧玉珂。

至元三十一年,二月初五夜。

元國大都。

大明殿內,歌舞昇平,一派祥和。

這是盛大的國宴,濟遜宴。從貴族親王到朝臣親眷,無不身着清一色的濟遜服,因那是皇帝賞賜的殊榮,是身份尊貴的象徵。

杯盞器皿豪綺富麗,盛裝了煮炙的美酒佳餚;一衆衆華服上,珍珠瑪瑙叮噹作響。入目皆盡輝煌,不僅是精雕細畫的圓柱穹頂,還是錦衣饗食,是琉璃燈臺與金絲駝皮地毯。

酒酣興至,更添奢靡。

卻唯獨有一人,與這堂皇的奢靡格格不入。

濟遜服精緻華美,若穿在旁人身上,便只顯得華貴庸俗。但他是清冷的——淡漠的性子清冷,俊秀的面容清冷,宛若人世謫仙。

樞密院副使,祁念笑。

不論誰人初見,都只會下意識覺得,他該是溫和儒雅的翩翩公子,該是舞文弄墨的奇才翹楚,該是遺世獨立的清高聖賢。

絕不該是現如今,掌握天下兵馬機甲軍翼征戍的謀臣武將。

祁寒說過,祁念笑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凡間一切都不可比擬。

而現在,隨着殿外宮人的通報聲,祁寒由人一路押送,蹣跚着踏入大殿。她身形單薄,雙眸幽黯死寂,泛灰白的面龐毫無血色,猶如鬼魅般枯槁——實在有煞氛圍,有玷盛筵。

她從死牢裏逃了一劫,哪裏還能有個人樣?

原本喧鬧的殿內並未就此安靜,而是轉爲看戲似的議論紛紛。

一片譁然。

無數道目光,見縫插針般投灑在祁寒身上,而她,彷彿早已習慣了這種無聲凌遲。

唯獨祁念笑並未抬首。

他的神色依舊淡漠清冷,只自顧自端起酒樽,微抿一口。

祁寒說過,他一貫如此——但凡事不關己,從來都置身事外,漠然觀望。

大明殿高高的金座之上,便是前不久剛被尊爲皇太孫的,成王。這場盛大的筵席,不過是爲救祁寒而尋的藉口。

“濟遜宴三日,萬民同樂,先祖曾言當大赦天下,”成王見到來者,按捺住喜形於色,轉而揚聲對羣臣道:“本王登基在即,需仁政愛民;況經御史臺查明,祁家姑娘並非投毒真兇,萬不可以冤案枉民心。”

他下意識望向祁寒,不知爲何,忽而聲音減弱,頓然失了底氣。

“……故,故於此特赦祁氏,望諸君周知……”成王不敢再與那雙空洞的眼睛對視,側身衝一旁宮人招招手。宮人立刻會意,躬身搬了矮凳,朝着祁念笑的坐席走去。

矮凳被置於他身側。

祁念笑面色如常,彷彿仍對一切置若罔聞,只是握着酒樽的手,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祁家兄妹許久未見,當好好敘舊。諸君還請酣飲盡興,莫要爲此掃了雅緻。”成王高舉酒樽,殿內羣臣也紛紛回敬,卻仍有不少人,或狐疑,或譏諷,注視着祁寒的一舉一動。

祁寒並未挪動步伐。

她冷冷地睥睨大殿內的一切。

紙醉金迷,窮奢極侈,醜惡的嘴臉交織糅合。是了,這便是廟堂。

她突然覺得一切特別可笑。

“沒有瞧見國師,”她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就對了,成王殿下想要放我出來,是一定要避開國師的,否則您哪裏還有半點權利……”

不等成王從瞠目結舌中回過神,她便再次毫不顧忌地開了口。

“殿下如何仰仗權臣扶持,纔拿到玉璽,坐上了儲君寶座,這些,祁寒都不感興趣。”

“祁寒一身罪責,不叨擾殿下的宮宴了。只是——”

陰冷的眸光轉向祁念笑。

“有些話,確是要同長兄說呢。”

她拖着孱弱的身子,緩緩行至祁念笑面前,耗費了全部力氣一樣,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樽。然後她就這樣幽幽地盯着他,似乎並不打算開口。

祁念笑默然起身,正對上她的審視。

而他的目光,好像從未流露過這樣的憂傷。

“二月初五,”她眉梢微挑,“今日亦是長兄生辰。”

他看着她,剎那間覺得滿世界都頓失聲色,如廢墟般喑啞破敗。

“往年在祁家時,歡兒總幫我想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讓我去哄你開心……”祁寒喉嚨哽咽。“我從未與她分離過。這些年,這些天,所有絕望歲月,是她陪我渡過……”

“現在她死了,慘死在了烈日下,曝屍於亂墳場,她就那樣被活活打死了……她本可以逃離這個地方,本可以好好活下去,卻被你這卑鄙小人唬回來爲我頂罪,白白丟了性命……”

我從未與她分離過,現下卻陰陽兩隔。

短暫的悲痛後,祁寒忽然笑了,那笑容陰森恐怖,如同地獄裏的惡鬼。

“你說,這裏的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他們可知,我曾是如何愛慕你,又是如何被你利用多年,最終落得這下場?”

她的神色忽轉爲平淡,倒好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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