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人,切莫胡說
次日,清風徐徐,細雨纏綿。
早早便從睡夢中醒來的蘇旭,並沒有着急趕往城衛司接手上任,而是在慢條斯理用過早膳,又前往長秋殿向太子和太子請過安後,這纔回到永安殿換好官服,出發皇城之外的城衛司衙門。
再加上有些可以爲之。
等到蘇旭抵達城衛司,已經巳時過半,臨近午時了。
“殿下,這邊請。”
知道蘇旭今日上任,城衛司早早便安排人在門口候着,人還沒走近,一身穿墨綠直衣,腰跨長刀的中年男人就快步迎了上來。
蘇旭微微頷首,目光卻是一直停留在這座牆磚綠瓦,被高達院牆圍起來的古樸建築上。
城衛司衙門並非後來刻意修建,而是沿用了前朝錦衣衛官邸,除開職責差異化,權力被極大壓縮外,官職和官服樣式,倒是沒甚麼太大差別。
在蘇旭打量城衛司衙門時,跟着身後的中年男人,也在用餘光偷偷打量這位從靖王手中奪得城衛司的太孫。
這是他第一次見蘇旭,在以往固有印象中,平庸到形同廢物的太孫應該是那種油頭粉面,喜好尋歡作樂之輩,可現在……
心機深沉、喜怒無常、運籌帷幄或許纔是真正的他吧?
正當中年男人胡思亂想之際,走在前方的蘇旭忽然開口問道:“你叫甚麼?”
“回殿下,卑職趙晨宇,現任城衛司百戶。”
“趙晨宇。”
蘇旭笑笑,明明只是將名字重複了遍,卻讓趙晨宇有種脊背生寒的感覺。
能藏拙十九年,瞞過滿朝文武,皇室宗親,一出手就直接削弱靖王勢力的人,趙晨宇不認爲蘇旭只是隨口一念。
知道目光無疑掃過那枚懸在蘇旭腰間的令牌,趙晨宇方纔猛然驚醒。
是了。
既已上任,那麼作爲下屬,就該稱呼官職,而非殿下。
換而言之,這何嘗不是城衛司對蘇旭的一種態度?
隨着這個念頭剛在他心頭升起,蘇旭便再度開口:“本官雖不曾來過城衛司,但對城衛司或多或少也有些瞭解,可今日爲何衙門人影稀疏,連門前當值的人都沒有?”
“這……”
趙晨宇正要回答,前方便響起一道帶有濃濃歉意的聲音:
“近來城衛司公務繁忙,人手用的也緊,還望大人諒解。”
抬眼望去,只見那將大門和衙門內部環境分割開來的一堵石牆左側,快步走出一個身穿墨綠直衣,胸前繡有飛魚團的男人快步迎接了上來。
蘇旭眼睛微眯,好一個孫嘉,憑這話中挖坑手到擒來的本事,就不愧是靖王一手提拔起來的得力助手。
如果說無妨,後續若真有甚麼事,蘇旭敢打包票,城衛司絕對不帶有一個官員搭理自己,連陽奉陰違都不用做。
如果責備,那就是一個洗不掉的屎盆子了。
且不說其它,單那些言官的奏摺就能把自己彈劾成一個篩子。
不過相比下來,自己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和區區一個從五品小官虛與委蛇。
“城衛司能如此恪盡職守,不辭辛苦,本官心中甚慰,既如此,那爲何放着好好一個百戶不放出去,反而留在衙門特地等着本官上任?”
“爲官者,想向上爬本官能理解,可甚麼是主,甚麼是次,還請孫大人分辨清楚。”
“若無心爲百姓,爲朝廷辦事,那麼你們頭上這頂烏紗,依本官看,還是趁早自行摘了吧。”
此話一出,趙晨宇頓時臉色大變。
孫嘉神色也閃過一抹不自然,拱拱手,道:“大人誤會了,下官讓趙百戶等候大人並非是爲了攀龍附鳳,阿諛奉承,而是因爲大人初次上任,若無人迎接,實屬不妥。”
至於怎麼個不妥法,孫嘉沒說,但蘇旭卻是心知肚明,絕非明面上甚麼理解。
“既如此,那你便去忙吧。”
打發走趙晨宇後,蘇旭進一步將一切擺在了明面:
“三叔掌管城衛司時,大小事務皆由孫大人你和另外兩位大人過手,現如今本官到任,有些東西就不能遵循以往的規矩了。”
這是要權,更是一種警告。
孫嘉回道:“大人儘管放心,昨日一接到吏部文書,下官便連同另外兩位大人將官印封存與文書放在了一起,只待與大人交接便可。”
末了,他心中還補上了一句話:至於有沒有人聽,那下官就不負責了。
蘇旭看了眼一副忠心耿耿,毫不貪念權勢模樣的孫嘉,心中冷笑不止,這完全就是廢話,避重就輕。
主官上任,本就該執掌官印、文書,有甚麼地方值得刻意交代?
還有,自己那番話要表達的意思並非索要文書官印,而是主官本該有的權力!
“孫大人是在給本官揣着明白裝糊塗不成?”
“你可知按照我大景律法,欺瞞上官,結黨營私是何大罪?”
“若你們不願,那本官也沒必要顧忌甚麼,無外乎將城衛司自上而下血洗一遍,從頭開始經營罷了,我想漢王和衡王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
孫嘉臉色驟變,“大人,切莫胡說!”
太孫藏拙多年,一展露便讓自家主子吃了大虧,他不懷疑蘇旭這話僅僅是個威脅。
以前城衛司歸靖王執掌,他們再如何都無所謂,外界只會感慨城衛司內部的凝聚力。可如今太孫成爲主官,要是真被扣上一頂欺瞞上官,結黨營私的罪名,他們根本無法辯解,論罪,輕者凌遲車裂,重者那可是被誅九族!
要是漢王和衡王也參與進來……那場景,他單是想想,雙腿就不住一陣發軟。
“胡說?”
蘇旭冷冷盯着孫嘉,“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中清楚,該怎麼做,你也自己拿個章程。”
說完,蘇旭也不管孫嘉如何,直接舉步向城衛司衙門深處走去。
在路過那將大門與內部分割開來的石牆時,蘇旭腳步微微一頓,“另外再補充一句,本王的性子可沒你主子那麼好!”
這一次,蘇旭的自稱不再是本官,而是本王。
不過孫嘉已經無暇顧及這些細節了,他滿腦子都是蘇旭剛剛說的那一席話,依稀間,他好似都看到整個城衛司上下被禁軍S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而始作俑者蘇旭,則是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俯瞰着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