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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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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都夏末了,老天爺像是開了眼不肯合上,雨是一天接一天的下,天就沒放過晴,偶爾看天想放放亮,可是就那麼一會,就又陰沉了下來,還是接着往下下。

  屋裏一絲風也沒有,一家五口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坐在東屋,範大有往菸袋鍋裏填滿了菸絲,遞給椅子上坐着的範老漢:“爹,這雨下到啥時候是個頭呀?”

  範老漢接過兒子的菸袋鍋放在嘴上,一邊伸手往兜裏摸索着掏火一邊生氣的說:“逑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攔得住。”

  範老漢咳嗽了一聲又接着說:“好在地裏的麥子都收回來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收回來打不出粒也沒用。”

  範大有聽着爹的話,看着屋裏垛着的麥子嘆氣。

  麥子是冒雨收回來的,好在只是淋溼了一部分,本想天放晴了拿出去曬曬,可自從收回來那天,天就沒放過晴,就放在屋裏這麼剁着,每天,他都要去擺弄好幾遍。

  家裏一共三間房,東屋爹孃住,中間一間是堂屋兼廚房,西屋是他和女人、孩子。現在家裏除了炕上,到處都是麥子,走路都要掂着腳,生怕踩着麥穗。

  和村裏的其他人家比,他家還是好的。有的家,麥子在地裏被雨水澆了個透透,加上天熱,麥穗都發出小嫩芽了,明年的麥種恐怕都留不出來了。

  範老漢還在那打火鐮,他猛地打了幾下還是沒打着,氣得他一把菸袋鍋摔在桌子上,菸袋鍋子裏沒點着的菸絲撒的到處是。他氣鼓鼓的說:“這雨下的,連袋煙都點不着。”一邊說一邊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爹,點不着就別抽了,你咳嗽那老毛病,還是少抽點吧。”說話的是範老漢的女人範齊氏,她正坐在炕上和兒媳婦範劉氏用手搓麥穗。麥子是幹不了了,磨不成面,做不成乾糧,可搓點麥穗給小孫子解解饞也好。

  範老漢聽到女人的話,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他站起來一邊咳嗽一邊說:“你個老孃們家家的懂個屁,抽袋你也嘮叨,這天,不抽菸,你倒是找點活給我幹呀,頭髮長見識短的東西。”

  範齊氏看了一眼男人,又低下了頭,不作聲響,她是個老實本分的女人,男人嘛,罵兩句,就罵兩句吧,再說她已經習慣了。

  範老漢看一家人都默不作聲,也不好繼續罵,揹着手出了東屋,來到堂屋的門口,門是開着的,外面只有這不大不小的雨在“嘩嘩”的下着。

  他站了一會,又走回東屋對裏面說:“有他娘,跟我到地裏去看看苞米,這天再不排排水,估計這苞米也完了。”範齊氏聽到男人的話,忙放下手裏的麥穗,急着要下地。

  範大有從地上給娘拿着鞋,看了一眼爹說:“爹,我去吧,娘在家歇着吧,天不好,她小腳走路不方便。”

  範老漢瞪了兒子一眼說:“又不去幹啥活,路都走不了?一天到晚在家吃閒飯呀。”範老漢又對女人說:“再拐着簍子,拿着鐮刀,去給騾子割點鮮草,這兩天養養膘,等雨停了好出力幹活。”

  範老漢走到兒子身邊低聲說:“斗的功課也不能落下,還有……你們兩口子也抓點緊。”

  範大有低着頭答應了,炕上的範劉氏也聽到公公的話了,忙把頭埋下去,繼續搓麥穗,她的臉紅了。

  範齊氏跺着小腳下炕穿鞋的功夫,範老漢已經戴好斗笠出門了,她在後面拿着蓑衣、鐮刀、簍子,一邊跑着出門一邊喊:“他爹,等等我,你披上蓑衣……外面雨大。”

  範大有明白爹不讓他上山的原因,兒子范進鬥快十歲了,是范家一顆獨苗,爹是希望再給他添個孫子。有時候,晚上躺在炕上他也想,可孩子一直跟着他們睡。

  每次想幹那事的時候,他總覺得兒子沒睡着,在看着他們,想着想着,就不行了。每次叫這小子去東屋睡,他都死活不肯,說晚上爺爺總咳嗽他害怕。

  以前送過去兩晚,可白天起來,孩子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總說晚上爺爺那屋有鬼,他害怕,範大有也就不再勉強了。

  看着嚼着半乾不幹的麥粒的兒子,範大有到炕邊摸了摸他的頭問:“好喫嗎?”

  范進鬥一邊嚼一邊說:“好喫,甜哩”,說的時候,嘴角還流出了白色的汁液。

  範大有拿起炕頭的書包說:“這幾天不去私塾,功課別落下,一會,把前幾天學的文章抄兩遍,抄完了,笸籮裏的麥粒,你今天都可以喫光。”

  聽了爹的話,范進鬥咧開嘴笑了,更多白色的汁液從嘴角留下,他忙用舌頭舔回了嘴裏,接過書包答應:“好的,爹。”

  要是平常,爹是不讓他喫沒晾乾的麥子的,爹總說,晾乾的麥子磨出來的是面,喫着頂餓,沒幹的到嘴裏只能解饞,啥也不頂。

  看着兒子乖乖從書包拿出書來,範大有朝女人使了個眼色,範劉氏便低着頭乖乖跟着他來到西屋。

  西屋沒有東屋亮堂,加上陰天下雨,範劉氏進了屋順手把門插上了。

  她看到男人已經上炕了,放開了一牀薄褥子,又一把把窗簾拉上了,拿着枕頭倚在炕頭,對女人說:“快上炕吧!”女人拖鞋上了炕,緩緩挪到他身邊,範大有一把把女人拉到懷裏……

  過了一會,男人靠着炕頭,一隻胳膊搭在腦後,一隻胳膊摟着女人,滿足的笑了。他看到此時的女人閉着眼睛,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

  又過了一會,女人睜開了眼,推開男人的胳膊想要起來。

  男人一把又把女人抓到懷裏:“先別起,陪我躺一會。”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又望了望窗戶外,小聲的說:“起來吧,一會爹孃該回來了,好做午飯了。”

  男人聽了這話就沒再堅持,鬆開了胳膊說:“你先起,我再躺會。”這樣的下雨天,這樣的滋味,範大有想,還是躺着更舒坦。

  範劉氏下地開始準備午飯,說是準備,其實也沒甚麼可準備的,還是菜窩頭加鹹菜疙瘩,男人們再一人加一碗黑麪湯。

  範大有感覺自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沒睡着,好像還做了個夢,他夢到天晴了,爹在自家的苞米地裏喊他去收苞米,他想叫,可又叫不出聲來。正着急的時候,他醒了,範大有看到自己還是躺在自家的炕上,他知道,剛纔是在做夢。

  睜開眼睛掙扎着起來了,這時他聽到竈臺那女人喊:“他爹,起來吧,快喫午飯了,你去看看爹孃怎麼還沒回來?這都甚麼時辰了。”女人又朝東屋喊:“鬥,寫完了嗎?寫完了,收拾一下,準備喫飯了。”

  聽到女人的話,範大有起身拉開窗簾,他看了看外面,昏沉沉的天,雨還在下,他下地到竈臺邊問:“爹孃還沒回來?”女人有些着急的說:“是呀,往常早就回來了,你出門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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