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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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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打鬥過後,我很快就後悔了。而且“腸子都悔青了”。

  這是因爲,打架對我的“進步”可是大大地不利啊。

  我到醫院當兵之前,曾給老爸立下了“軍令狀”——到了部隊,一定要努力再努力,爭取早日加入中國***。

  那年月,入黨是每個要求進步的年輕人首先要邁上的第一個臺階。像如今高中生幾乎人人都要讀大學一樣,是個必須經過的“門檻”。不入黨就意味着你沒有“政治生命”,那你不就是一個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嗎?

  老爸是“老八路”出身,劉鄧率領的第二野戰軍麾下的一名基層指揮員,想當年由北到南解放全國久經沙場戰功累累。對***忠誠得一塌糊塗的他,希望女兒繼承他的光榮傳統,在解放軍這座大熔爐裏千錘百煉,做一個處處爭先事事拔尖的響噹噹女兵。

  況且,在我之前入伍的哥哥梁楚雄早已入了黨,我必須步其後塵儘快進入黨溫暖的懷抱。玉溪和楚雄是雲南的兩個縣,老爸爲了紀念當初解放大西南的輝煌戰績,大筆一揮把這兩個地名安在了我和哥哥頭上。

  老爸喜歡喝點小酒。記憶中,他總是用哪種細高細高的陶瓷小酒壺溫酒。用最小的陶瓷酒盅一點一點的抿着喝。

  酒酣之際,他總會把自己打仗的光榮歷史擺一擺。說到解放雲南的時候,他免不了就會問我們兄妹倆:“知道你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一開始我們倆聽得津津有味。後來他重複的次數多了,就覺得無趣。每當他問這句話時,話還沒說完,我們就趕忙截住他提前答道:“知道知道。你參加瞭解放雲南的戰役,解放了這兩座城嘛。”

  “小溪,既然你要去當兵,就得當出個樣來。別以爲當女兵容易,要做好喫苦受累的準備哦。”我當兵離家之前,老爸語重心長地教導我。

  “嗯。”我一邊看書,一邊漫不經心地答應着。女衛生兵不外乎在病房裏打打針發發藥,能喫多少苦嘛。我心裏頗不以爲然。

  “你哥哥入伍不到一年就入黨了。現在已經是排長。你得向你哥看齊啊。”老爸繼續給我施加壓力。

  “爸,你放心吧,到了醫院我一定會努力表現,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自信滿滿地對老爸說。

  可是……可是我當兵剛過半年,就跟人打了一架,若因此背個處分,對我的進步該是多大的諷刺啊。

  這可能意味着我原先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這或許讓我成爲各級領導眼中的一名“調皮搗蛋兵”?如此一來我的黨票恐怕就虛無縹緲了……

  我……我幹嘛冒傻氣兒跟她打起來呢?冷靜下來的我開始認真反省。

  一個聲音說:她雖說出言不遜,但我若稍加忍耐些不就沒這事兒了嗎?

  另一個聲音說:明明是她無事生非,我若忍氣吞聲那不就成了軟柿子,今後常常被她隨心所欲地揉捏麼?

  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過了好幾天。那滋味真像監獄裏等候判刑的犯人。

  終於,每週一次的晨會到來了。

  寬敞的醫生辦公室座無虛席,門口還站立着好幾個人。

  內科一把手,那位滿頭白霜的朱主任開始講話。朱主任臉面修長且溝壑縱橫,讓人想起動物中的河馬。他比我父親年紀都大,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三八式”(1938年入伍)老革命。他平時對新兵們倒挺和藹,像個老奶奶一樣和顏悅色問寒問暖喋喋不休。

  “今天……我們晨會的內容比較多……大家注意聽講。”朱主任清了清嗓子,拖着他那慣有的長音開始宣佈:“第一項……關於開展學雷鋒樹新風做好本職工作的活動。第二項……關於推薦各方面表現優秀的同志上軍醫大學的通知。第三項……關於鄭京麗和梁玉溪違紀打架一事的討論決定。第四項……”

  一聽到朱主任宣佈第三項,我的腦袋“嗡”地一聲變大了。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咚咚咚”一陣狂跳——完了,我完了……

  接下來朱主任的話在我耳邊成了鬧哄哄的噪音,我一句也聽不進去了。直到那個決定我命運的第三項再次出現:“……關於鄭京麗和梁玉溪打架一事。這件事……在院裏影響很壞,說明我們的新同志……還沒有很好地領會毛/主/席的教導,缺乏革命隊伍團結友愛的精神。如果在戰爭年代……你們這個年齡早就是出生入死的革命戰士了,彼此之間還會打架麼?”

  我扭頭看了一眼另一位當事人鄭京麗。對於老主任的批評告誡,她看上去絲毫沒有不安和悔過之意,依舊脖頸高昂兩眼斜視滿不在乎地看着窗外。

  窗外,陽光下的白楊樹和榆樹灌木叢,已經被早春染上了星星點點的嫩綠。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我們都是來自****,爲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的幹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內科黨支部……認真討論了這件事,做出如下決定:鄭京麗和梁玉溪要認真學習毛/主/席的教導,努力反省自己的錯誤,各自寫一篇深刻的檢討……交給護士長。黨支部根據你們認識錯誤的態度和誠意……再決定是否給予記過處分。”老主任表情嚴肅語氣沉重地宣佈了決定。

  聽了老主任的話,我如同遇到大赦的犯人,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寫檢查,並不是立即給個處分,這就意味着還有迴旋餘地。我知道寫檢查這種事兒對我來說那是小菜一碟。

  我也知道鄭京麗之所以滿不在乎,因爲她有個當大官的老爸。她老爸是軍區第一副司令,據說在北京總部有着很深的根基。

  我們這批女兵裏幹部子弟不少,但她爸的官職似乎是最高的。

  讓我顏面盡失的晨會終於結束了。我懷着一種大赦後的複雜心情,拿着拖把去清潔走廊地板。

  今天輪到我上“清配”班,負責病房的清潔和配餐。我們這些小女兵除了當護士,還要幹這些本屬於清潔工和炊事兵的活計。

  “小梁,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笑臉盈盈的林護士長向我招手。

  我跟着護士長來到“護士休息室”。這裏是夜班護士休息睡覺的地方。

  “護士長,我……對不起,我錯了,不該跟她打架。”一進門我立即開口檢討。護士長跟我是“一幫一,一對紅”的對子。簡言之,她是黨支部派來幫助我這個要求入黨的積極分子的。我趕緊主動認錯以求寬大。

  “小梁,這件事我從側面瞭解過,似乎鄭京麗該負主要責任。你們到科裏時間也不短了,每個人的脾氣性格我都有所瞭解。”

  聽了護士長的話,我心裏那張繃緊的弦稍稍放鬆了些。

  “我想跟你說的是,不要因爲這件事背上思想包袱。認真寫個檢查,然後以自己的行動證明,你知錯就改,仍然是最優秀的。”護士長說完這句話,輕輕拍了下我的肩膀以示安慰和鼓勵。

  “嗯。我知道。”護士長的話和她拍我肩膀的舉動真是暖心暖肺,我幾乎熱淚盈眶了。

  “還有,今天晨會上朱主任不是宣佈了嗎,軍醫大學開始招生了。我們院以後每年都有名額。你要好好努力,爭取上軍醫大。我覺得這批新兵裏面,你是最有希望的。”護士長繼續說。

  “嗯。我會努力的。”我掏出手絹,擦去眼角湧出的淚花,更加有力地點點頭。

  臉頰紅潤得像熟透的毛桃一般的護士長,操着一口吳儂軟語江浙普通話。此刻她在我眼裏是世界上獨一無二最美的人。就連她脖頸上那條淋巴瘤手術後的紅色疤痕,看上去也如同一條項鍊那麼閃光漂亮。

  離開護士長,我握着拖把在病房走廊裏一左一右“啪嗒,啪嗒”拖地。

  上軍醫大讀書?畢業出來就是正經八百的軍醫。我想象着自己穿白大褂掛聽診器的樣子,偷偷地得意了下。

  看來我這輩子做不了居里夫人,註定與諾貝爾獎無緣了。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當一名南丁格爾般的白衣天使吧……

  原以爲“山重水複疑無路”呢,誰知卻“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感覺手上的拖把越來越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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