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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使也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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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京麗以突然襲擊的方式把我放倒在牀上時,我大腦突然短路一片空白。而後一剎那全身的血液迅速衝上大腦。我一個鯉魚打挺迅速站了起來,揮舞着乾瘦的拳頭,朝高出我半個頭的她一拳打過去。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與人動手。

  曾經看到一則新聞。一輛轎車與一輛公交車因超車引起刮擦。轎車男司機一怒之下拿起一把車鎖跑上公交車毆打女司機。吃了虧的女司機拋下一車乘客飛奔下去……最終女司機被男車主打得昏死過去送往醫院。現場目擊者都說,爲此芝麻小事大打出手,這兩人不是腦子進水就是吃錯藥了。

  我當時腦子裏不是進水,是進了一腦子血——“腦溢血”,所以跟這位公交車女司機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當時在做甚麼,身不由己地行使了暴力。

  我與鄭京麗的打鬥看似爲雞毛蒜皮,其實背後另有隱情。

  那是20世紀下半葉某個年代,祖國的改革開放浪潮尚未興起。那時我是一名參軍不到半年的小女兵,是一位“白衣天使”——青藏高原某野戰醫院的護士。

  事情發生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晨。西伯利亞的冷空氣還沒有從青藏高原撤退,寒風依然嗖嗖地肆虐着。懸掛在遙遠天際的太陽似乎也被包裹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蔫不拉幾地散發出奄奄一息的光芒。

  剛下大夜班的我,與同宿舍的卓瑪喫罷早餐拿着飯碗朝宿舍走去。

  卓瑪的全稱是尼/瑪/卓瑪——一她名字的含義是“太陽公主”,多麼美好的寓意啊,我不得不佩服勤勞勇敢的藏族人民的想象力。

  卓瑪來自近年因地震而聞名的玉樹藏族自治州,她是特招的文藝兵。因爲宣傳隊編制一直不能落實,所以文藝兵們“暫時留守”在醫院,捎帶着體驗一把當護士的滋味。

  雖是藏族出身,可卓瑪既沒有藏族普遍的“高原紅”臉蛋兒,也沒有藏族結實寬厚的身板。她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嬌小的女孩兒,與江南美女沒甚麼差別,只是鼻翼兩旁有幾粒淡淡的雀斑。我想大概上帝造人的時候正打瞌睡,一不小心把卓瑪放錯了地方。

  我們宿舍是院內很不起眼的一排排小平房裏的一間。門口種植的那一溜小白楊,正在早春的冷風中左右搖擺瑟瑟發抖。

  推門進去,正面是與煤爐相連的“火牆”——那是平房裏特有的“土暖氣”。若沒有它,青藏高原零下30度左右的嚴寒準會把人凍成冰棍兒。

  隨着我開鎖的聲音,火牆後面露出半個臉。隔壁房間的鄭京麗,正跟我對面牀的藍茹嘻嘻哈哈聊天呢。

  鄭京麗身高1.66米。顧名思義,出生於京城的她,足夠健康美麗。此外,她那墨黑的長腳吊眉和微翹的豐滿紅脣,更顯示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兇悍。生氣的時候,她那直勾勾的眼神攝人心魄,彷彿兩顆上膛的子彈,隨時準備發射出去狠狠地擊中對方。

  看到我們進來,鄭京麗的臉色立即由陽光燦爛到晴轉多雲,進而轉爲灰霾陰暗。一如室外乍暖還寒的陰冷天氣。用當今的話來說,她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和鄭京麗顯然不是一個種羣,彼此在新兵連早已有過領教。

  我想她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錯,忽然又犯了大小姐脾氣。哼,既然你給我冷臉,那我也當你是空氣好了。

  我也冷下臉,從抽屜裏拿出那本印有前蘇聯領袖列寧頭像的《國家與革命》和筆記本,繼續摘抄裏面的格言警句。

  上完大夜班本該上牀休息。但我一來並無瞌睡,二來屋裏還有這位客人,睡覺肯定是不現實的事兒。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學馬列著作純屬囫圇吞棗裝模作樣,根本不解其中精髓。

  那年月沒電視也沒電腦,也沒有其他的書可看。我總不能上班下班都看那一套“護理操作規程”,或者像白癡一樣天天呆望天花板吧。那時候的我們纔是正經“鬧書荒”呢。

  於是,馬恩合著的《***宣言》,恩格斯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列寧的《國家與革命》……這些讓人翹首景仰的經典政治書,全都堂而皇之地落戶在我的簡易書架上。空餘時我就拿出來閱讀,摘抄裏面那些抽象而又似是而非的句子,捎帶着練練我那工整的“柳體”書法。馬克思的幾大卷《資本論》,若不是厚實得足以讓我望而生畏,沒準也會抄上個三五章的。

  其實說白了,對我這個積極要求進步的小女兵來說,這更是一種姿態。一種不僅表現給自己看,同時也“秀”給他人的積極努力向上的姿態。

  此刻,我正一本正經地學習《國家與革命》,冷不丁隔空傳來一句陰冷的嘲笑:“嘖嘖,夠厲害的啊,咱這裏有一個積極分子哈……”

  剛纔冷眼相向對我不屑一顧的鄭京麗,忽然以一種陰陽怪氣的諷刺腔調嘲笑我。這分明就是羨慕嫉妒外加恨嘛。

  一個聲音對我說:神經病!我哪裏招她惹她了?這不明擺着沒事找茬麼?

  我告誡自己:別理她。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見我對她的話沒反應,她竟然再次挑釁道: “喲,積極分子還不理人,夠清高的嘛。”

  看來今天她是有備而來,一門心思跟我過不去了。忍無可忍的我只好轉身反擊道:“閉上你的嘴巴行不?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

  “我這不誠心表揚你嘛。別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啊?”她那尖刻的京腔立即傳入我的耳膜。

  “謝謝,咱承受不起。”我立即回敬道。

  房間裏一時間火藥味十足。一旁的藍茹低聲跟鄭京麗說了句甚麼,她終於住嘴了。兩個人耳語起來。

  靠近門口的卓瑪朝這邊看了一眼。她正在拆洗被褥。

  “哎,借鋼筆給我使使。”沒過幾分鐘,鄭京麗那高傲的京腔又在我耳邊響起。她這種沒有稱呼且帶藐視口吻的命令句,讓我心裏的怒氣不打一出來。於是我耳朵塞上牛毛了——繼續假裝聽不見。,

  “哎我說,跟你說話怎麼不答應啊?牛逼的很嘛。豬鼻子插蔥——裝甚麼象!”鄭京麗咄咄逼人的連珠炮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一股嗖嗖的冷風灌進我的脖頸。

  “少諷刺人啊,沒見我正在用着嗎?”我被逼得忍無可忍站起來回應。

  “我就要借你的,怎麼啦?”只見她黑眉倒豎紅脣上翹兩眼冒火,像是要把我一口吞下去。

  “我就不借怎麼啦?”我終於被她的蠻橫激怒,針鋒相對奮起反擊。

  這時的我,根本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甚麼。如果我有預感,恐怕我會命令自己忍耐。孔聖人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嘛。

  “叫你不借,叫你不借,叫你不借……!”鄭京麗如果去學格鬥擒拿當特警準是一把好手。只見她瞬間突襲而來,扯住我兩個肩膀像搖沙袋那樣來回猛烈搖晃了好幾下,然後突然一使勁之後放手,我這個沙袋被她重重地摔在牀板上。

  我的腦袋一陣眩暈。木質牀板上僅鋪着一層薄薄的軍用小褥子,我聽到自己的腦袋“噗通”一聲,毫無反抗仰面朝天躺倒在牀板上。

  顧不得身體疼痛,滿腔憤怒使得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我衝上去對準她的腦袋揮拳就打。

  鄭京麗沒想到我會如此迅速地反擊,正在得意之中的她急忙躲閃舉手招架。

  我們尖聲大叫着,迅速地拳打腳踢你來我往。

  我漸漸感到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我的拳頭打在她身上或許就是撓癢,而她的重拳打得我好幾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上。情急之中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她則反手一把扯住了我的短辮子。

  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的藍茹和卓瑪兩個舍友,急忙一起趕過來拉架。

  我們這兩隻義憤填膺的小公雞——不,小母雞,怎肯罷休?依然手腳並用互相猛烈襲擊對方。

  “別打了,別打了,都是革命軍人,這樣子像不像話啊?”比我們早一年入伍的舍友藍茹大聲呵斥道。她邊說邊把我的手從鄭京麗領子上拽下來。卓瑪也把鄭京麗扯我小辮子的拳頭鬆開。

  我揉着被鄭京麗揪扯得生痛的頭皮,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轉。

  鄭京麗的臉紅得像個柿子,她喘着粗氣一屁股坐在藍茹的牀鋪上。

  旁邊宿舍的女兵們,紛紛被這邊激烈的“武鬥”聲音吸引,推開的門縫裏露出一個個頂着紅五星的小腦袋。

  我知道,不消半天功夫,我們打架的新聞就會像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飛遍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沒甚麼好看的啊,大家散了吧。”藍茹走過去關上房門。

  不久前,我剛剛度過了十六歲生日,正是花蕾即將綻開的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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