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讓我走吧
“媽，媽！你說話啊媽！”四周一片黑暗，蜷縮在母親懷裏的裴姿驚恐地一遍又一遍喊着。一滴兩滴溫熱的血滴落在自己臉頰上那種感覺裴姿一輩子都忘不了。
“救命，救命啊！有沒有人？快救救我們！”
爲甚麼要呼救？和媽媽一起死去多好！回到臥室的裴姿保持着抱膝的動作望着窗外，清澈瀲灩的大眼睛滿是迷惘。這個時候的女孩兒好像是換了一個靈魂的人，渾身都撒發着孤獨和落寂。
五年了，沒有人知道她一直害怕黑暗，每晚都要把燈光打到最亮才能安心入眠。沈璞對她應該說很好吧，喫穿不愁，學校換了兩個也是撿着好的。可他太忙了，有時候裴姿一個月才能見到沈璞一次，回到京都這是搬家以來她第一次見到沈璞。
掃了一眼視線能及的屋裏，這個家其實就她自己吧！是啊，五年了，不管搬到哪裏都是她一個人。沈璞，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她有牽連的人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卻也讓她體會到了最無助的孤單。
她害怕沈璞，怕自己做的不好讓這個舅舅失望。她努力做個好孩子，所有人見到的裴姿都是活潑可愛懂事乖巧的，她希望即使舅舅不在偶爾誰在他面前提起自己也能讓沈璞感到欣慰。可這些終究沒有甚麼意義，她在舅舅心裏沒有任何地位，不過就是個領養的孤女。對自己，沈璞有的只有那點責任吧，今天的事情她很傷心，舅舅對她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這幾年她努力的結果都不如一個短短的視頻……
沈璞送走鄭旭已經很晚，上樓看着裴姿虛掩的房門站了一下輕輕推開了房門。原以爲已經熟睡的女孩兒就這樣背對着自己孤零零的坐在牀上，那瘦肖的背影幾乎蜷縮成一團，那麼安靜那麼無助。
“……怎麼還不睡？”沈璞走過去站在牀邊，心裏說不上是個甚麼滋味兒。
五年了，這孩子彷彿就那麼一夜就長大了。在學校看到她那張帶着絕望的小臉兒時，他才發現自己對她其實一直都很忽視。忽視的竟然才知道，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小丫頭了！現在的她是個讓人僅僅看上一眼就刻進心扉的漂亮女孩子。
裴姿依然安靜地望着窗外，彷彿聽不到有人在說話，那種無視讓沈璞緊蹙起了長眉，伸出大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落在了裴姿的肩膀。
“……小姿，我不應該對你發火，事情已經清楚，學校會好好處理這件事。別想太多，早點休息吧！”高高在上的沈璞從來不會和誰道歉，今天不知爲甚麼看着這丫頭他有些愧疚。
“……”靜坐的人身體一僵卻依然靜默，屋裏的安靜讓沈璞突然覺得有些緊張，收回自己的手臂轉身走向門口。
“……舅舅，我還是想去福利院。”還沒走到門口，裴姿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雖然聲音很小，可沈璞過人的耳力聽了個一清二楚。
“不行！”沒有絲毫猶豫，沈璞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以。轉過身時那雙狹眸裏閃過了一絲……慌亂？
久經沙場，一向淡定從容的他第一次感到了心慌。那種莫名的情緒堵在心口讓他本就冷冽的俊臉又染上了一層寒冰。糾結鬱悶了半個月的情緒在這一刻像壓抑已久的火山尋找着突破口。這丫頭，半月前突然打電話說想去福利院，現在又提，是有多想離開自己啊！
“爲甚麼？爲甚麼不行？”裴姿好像認定了這件事情有些煩躁的又喊了一句這一次扭過頭看向了沈璞。那雙燈光下帶着星芒的大眼睛讓同樣望着她的沈璞突然晃了下心神。
不能讓你離開，心裏的想法一出沈璞幾步就走到了牀邊，長臂一伸，女孩兒已經從牀上被拎到了地上“說了不行就是不行！”話落意識到自己用力過大沈璞抓着裴姿的大手微微鬆了些力道，低頭看着眼前一臉漠然盯着自己的丫頭半天穩穩心神纔想到一句“好好待着，好好讀書。”
“……舅舅……讓我走吧！你照顧了我這麼多年，沒有你，我早就死在那場地震中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了，還有幾天，我就十八歲了，讓我去福利院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至少在那裏不會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是她一個人。裴姿很平靜，小臉上那雙大眼睛清澈見底，無波無瀾地看着沈璞，說完話突然很是突兀的給了沈璞一個微笑。
那抹笑容如同冰封萬年的雪域冰川上升起的一束驕陽，帶着的溫度不可預知的融化了皚皚白雪。裴姿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沒事，卻不知這樣的一個笑臉讓對面冷冽的男人內心遭到了多大的震撼。
“舅舅，明天你帶我去辦手續吧！我想和那些……”
“閉嘴！不行！”沈璞說不上哪裏來的怒氣，壓抑的他突然低喝了一聲把眼前的女孩兒一把拽進了懷裏，大手按着她的頭，他不想，不想看到小丫頭那彷彿要解脫一樣的笑容。
“……”裴姿被沈璞結實的胸膛撞的鼻子生疼，酸澀的眼淚都出來了。本想快速推開，可這裏實在太溫暖太安全，五年了她第一次體會到安心這兩個字的含義。
“……對不起小姿，我道歉，是我沒查清楚誤會了……不要胡說八道，我哪裏也不准你去，待在這兒，待在舅舅身邊，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沈璞抱着懷裏的女孩兒前面的話他幾乎是沒有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只是到了最後纔回復了些理智。
“……”裴姿靜靜地偎在沈璞懷裏，第一次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蘭芷香混合着一絲菸草的味道。本來黯然淡漠的情緒突然有點慌亂。臉在發燒，心跳得好快，這個懷抱好暖，依偎在這裏彷彿世界所有的風雨災難都離她遠去一樣的安心幸福。
“……小，小姿，不胡想了。過兩天就是你生日，舅舅……舅舅帶你去玩兒，乖乖去睡一覺，明天甚麼事都沒有了。”沈璞一下下輕拍着裴姿的背，第一次覺得哄孩子這麼困難。也不知道是一種甚麼情緒越想壓制越要破土而出一樣的狂躁奔騰。不等裴姿回應自己，微微彎腰抱起了女孩兒把她放回牀上，細心地蓋好被子，又走到窗前拉好窗簾，不知是緊張還是甚麼連看也沒看牀上的裴姿是個甚麼表情急匆匆逃離一般走了出去。
“……”裴姿望着迅速合上的房門小嘴兒微張大眼睛忽閃了兩下不知怎麼突然蒙上了被子把一切表情都隱藏了起來……
清晨，女孩兒在生物鐘的催促下醒來，昨晚，她沒有再做噩夢，隔着窗簾灑進來的晨光第一次讓她覺得那麼富有生機。裴姿洗漱好穿着整潔的校服，拿着書包出了房間。
“小姐起來了，早飯好了，快點吃了好去上學。”吳嬸正在擦桌子看着從樓上走下來的女孩兒微笑地說道。這孩子，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丫頭，打工了這麼多地方，只有這位小姐對她很和善。沒有甚麼大小姐的架子甚麼也不挑剔。
“吳嬸早，辛苦你了！”裴姿笑着道了謝走向餐廳，只是從沒有出現在餐桌上的沈璞讓她踏進來的腳步頓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