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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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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席東水一家人在田地裏割小麥。臨近中午的時候,席東水用拖拉機拉了一車小麥回家去,田秀芬和其他三個孩子也都上了拖拉機,要回去喫過午飯再來。

席在恩正要往車上爬,被田秀芬攔住了:“在恩,你中午在這裏看着小麥,不要讓人偷了去。午飯等我們歇了晌給你捎過來。”

田秀芬指了指地裏已經割下的小麥,一捆一捆的堆在地裏,拖拉機一下拉不完。“你可要小心點。不要睡過去!”拖拉機“突突突……”的走了,田秀芬坐在機頭上,沒忘了囑咐席在恩一聲。

驕陽似火,田野裏幾乎沒有人。人們都回家喫飯去了,通常都要在家裏休息一會,下午纔來。偶爾幾個男人騎着自行車路過這裏,看到席在恩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地頭上,瞅了兩眼,走了。

席在恩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她到地裏搓了幾把麥粒喫掉,坐在田間地頭上的一棵樹下,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她常常就這樣,不能控制自己的睡眠,會在無法預料中沉睡過去。醒過來以後,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空曠的田野裏,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就睡在一棵樹下,大地一片寧靜。這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在沉睡中,守護着一家人辛苦的勞動成果。一隻鳥兒輕輕的飛過,低低的啁鳴着:“爲甚麼沒有人在守護着這個小女孩呢,爲甚麼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丟在這裏?”

七八月份的夜晚,一片濃密的葡萄園裏,風颳動着枝葉,像一片鬼影在夜色中抖動。這是席在恩家的果園。果園裏一排排的葡萄架,在深夜裏,沒有讓人感覺到一點的美,這與白日那滿架的紅的、紫的、綠的那一串串誘人的葡萄的情景完全不一樣。這片果園是正十村的墓地,死去的人大多數就埋在這裏。葡萄架在風去搖擺着,彷彿鬼魅在起舞。

席在恩半夜裏忽然醒了過來,看到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父母早已不在這兒了。她驚慌的從果園的小亭上跳下來,迷迷糊糊的往家裏走。她總覺得身後有個東西在跟着自己,她走一步,那東西就跟着走一步。她想快走,又不敢快,怕那東西會捉住自己。正一個人慌慌的走着,前面有兩個人攔住了她:“在恩,去哪裏?”

席在恩嚇了一跳,看清楚是父親和母親回來了,就哭了起來:“我要回家睡覺,我要回家睡覺,我害怕。”

席東水拎着她,把她拎回了果園:“你在這兒好好看着果園,我和你媽要早點去賣葡萄,去晚了佔不到好地方。葡萄讓人偷了去,你們四個就不用上學了,知道嗎?”

席東水把她丟到小亭的木板上,塞進被子裏去,沒看到席在恩渾身發抖。他和田秀芬裝了滿滿兩大筐的葡萄,兩個人一人推着一輛自行車,頂着頭上的星星月亮走了。

席在恩嘆了一口氣,躲進被子裏,她發誓,不要說有人來偷葡萄,哪怕是把果園全搬走了,她也不會把腦袋伸出來的。

風依然在吹着,葡萄架依然在響着,席在恩覺得,那說不清楚是甚麼的東西依然站在她的面前,不肯離去。一個十歲的小小的女孩,一個人深夜裏倦縮在身處墓地的果園裏,瑟瑟發抖,這會兒,她倒完全不能睡去了,只是不停的顫抖着。

第二天早晨,五六點鐘的時候,太陽終於升起了。大地在一瞬間閃亮起來,風靜了,葡萄架停止了搖擺,鬼魅一樣的東西消失了,席在恩一下子不能支持,睡了過去,直到午飯的時候,奶奶給送過飯來,她才醒了。

一羣金黃色的小鳥繞在小亭上歡快的歌唱着。陽光下的葡萄,泛出耀眼的亮色。

“大姐,我要喫那串綠的。”老二席招弟說。

“不,我要喫紅的。紅的好喫。”老三席領弟說。

“紫的沒了,全讓媽賣了!”老四席世羣急的哭了起來。

席在恩看着他們,在自己的心裏說:“如果我可以在家裏睡覺,不用呆在這兒,我寧可一粒葡萄也不喫。”

秋天來了,席在恩一家人忙着收了玉米、花生,堆在村外的場園裏。

田秀芬給她們分好堆,辮一串玉米一毛五,摘一筐花生兩毛錢。席在恩姐弟四個人就努力的幹了起來。一天下來,席在恩姐弟四個人各自賺了幾塊錢。田秀芬果然不失信,每個人都分到了應該得到的錢。

喫晚飯的時候,田秀芬對那幾個還沒捂熱自己錢袋的三姐弟說:“好了,把錢先給我,我先替你們收着,給你們攢着,以後等你們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爲甚麼大姐的不收?”有人就抗議。田秀芬沒做任何解釋。時間久了,就不需要再解釋了。

那三個會不時的對席在恩說:“大姐,聽說糖葫蘆可好吃了。”於是她們就會從席在恩手裏各自得到一串糖葫蘆。

“大姐,人家都說那長的玉米花比爆出來的好喫。”於在人人手裏就有了那長長的玉米花。

席在恩勞動所賺的錢,就成了那三個姐弟的零花錢。多年以後,席在恩一直都是這樣想,這樣做的。她的,就是她們三個的,而她們三個的,卻是各人自己的。

夜裏,席東水對席在恩說:“在恩,我晚上要開黨員會,要晚一會兒去看場院,一會兒你和你媽一塊兒去先看着,你媽一個人害怕。”

席在恩愣愣的站在那裏,她記得田秀芬已經三十七歲了,爹知道她一個人會害怕,爲甚麼會沒想到她只有十歲,卻一個人呆在墓地中,不會害怕呢?她生氣的跑了出去,沒有和田秀芬一起去。

半個多小時後,田秀芬終於在鄰居家裏逮到了她:“你不是和我一起去看場院嗎?怎麼跑這兒來了?”原來田秀芬一個人真的害怕,她寧可把東西丟掉,也不會一個人去看場院。

在場院的時候,席在恩問田秀芬:“媽,爲甚麼你一個人會害怕,我一個人就不會害怕?”

“啊,你是個小孩子,再說你不是天生膽大嗎?媽是個女人,當然會害怕。”田秀芬說。

“媽,我也是個女人,我也害怕。”席在恩說。

“你怕甚麼,會有人偷了你去?偷了去倒好了,家裏還少個喫飯的。可惜這會兒白送都沒人要,自己家裏都喫不上飯,誰會再去撿個喫飯的回去?”

“可是我心裏還是挺害怕。”

“怕甚麼怕?你是家裏的老大,你不出來叫哪個出來?以後家裏還指望着你有出息呢。將來你不做官,也得嫁個做官的。你就那麼點膽量,將來會有甚麼出息?”

席在恩默默的不說話,有些事情她還不明白,她心裏感覺田秀芬說的話還是有問題,可不知道問題在哪裏,她太小了,還有太多的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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