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鐘鳴鼎食事繁雜
怎會不怕?今日若不是換裝時喚來季朧三人,她怎得雅樂配這《雙凰》?
宮中樂女雖習律已久,但無半分靈氣,奏此曲只讓人覺得突兀,壞了佳音。
再言風間思服,這女子仗義得很,聽聞她出了亂子便立馬前來助她,面上雖不給她好顏色看,卻仍是着了舞衣與她共舞。
無景一族五百條性命,竟全拴在這舞上。無景朝歌定神,琥珀眸內,喜怒不明。
被遣出的小廝縮着身子回來,身後卻無人跟上。
無景朝歌抿了薄脣,未作他話,然戾氣橫生,竟讓那小廝頓住足不敢上前,只遠遠跪下,顫道:“小姐,章伍,章伍不見了!”
無景朝歌怒極反笑,霍然自椅上站起,冷笑道:
“好!好!”
古來便言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自入宮成了風間思服的伴讀後便不再插手無景氏的內事,只想着少一事便少些麻煩,也讓她少沾些血腥氣。
誰料那羣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將府內弄得烏煙瘴氣也就罷了,竟妄圖動搖她嫡女的身份!
也到該將無景府整頓一番的時候了。
這廂正廳內一片死寂,衆僕皆恐於無景朝歌的盛怒而斂聲屏氣,那方來一貴婦,人未至聲已到,“嘖嘖,朝歌你怎可這般失了儀態?”無景朝歌聞聲,旋身望向門檻處。
只見來人身着墨綠色印花窄裉襖,腰束淺紅色綢束,頭上簪着雙鳳銜紅寶石步搖,雙耳掛着翡翠墜子。
面似瓷玉,口如含丹,言語中淨是關切,然這眸內的嘲諷之意,卻一露無疑。
無景朝歌心下一陣狂躁,臉上卻是懊惱,自愧道:“朝歌一時激動,失了分寸,姨娘切莫笑話。”
此婦便是無景家主無景淵的三房,趙惠盈。
趙惠盈笑道:“我哪來的膽笑話朝歌,你是無景氏嫡女,失了分寸又有誰敢責備?”
無景朝歌忙行禮,惶恐道:“姨娘莫再這般說了,父親若知道,定要訓我。”
趙惠盈坐在無景朝歌方纔坐過的主位上,儼然一副主子模樣,冷笑道:“你乃無景氏嫡女,做事應有個尺度,怎可這般愚蠢,闖下大禍?”
說起這無景氏三夫人趙惠盈,亦是嬌豔一方的美女子,無景朝歌聽聞過她當年千金買一笑的事蹟,可那又如何?
行事囂張跋扈,待人傲慢無禮。古往今來多少人敗在這個坎上,何況她這目光短淺的區區婦人!
無景朝歌心底不屑,卻作無辜狀望向趙惠盈,道:“朝歌知道剛剛那般訓斥下人不對,可這又會出甚麼亂子?”
趙惠盈哼道:“今日入宮,竟未帶壽禮,你道可是胡來?”
朝歌聽至此,便得知她此番前來的目的,剎那間靈光一閃,心中已有打算,轉而命小廝道:“喚徐焦過來。”徐焦便是在宮中回她問話那人。
趙惠盈疑道:“你喚那廝來做甚?”朝歌不答,只謙聲道:“姨娘,今日事是朝歌疏忽了,朝歌欠姨娘一個解釋。”
趙惠盈心想着這人也不敢拿她如何,便泰然坐着,將前些日子無景淵賞她的鐫花金環拔弄出來把玩。
未候多時,徐焦便急步趕至正室,惶惶跪下請安道:“小的給三夫人、小姐請安。”
趙惠盈傲慢抬頭道:“起來吧。”話未完,就聽得無景朝歌一聲怒喝“畜牲,還敢起來!”
那徐焦正欲站起,卻被這一聲喝斥嚇得復又跪下。
無景朝歌爲人素來淡漠,不屑於動怒,而今這般惱火,叫人難以推測後果,只有待着她發話,一言定生死。
想到此處,徐焦不由冷汗涔涔,跪着的身子也不停微顫。
無景朝歌心下一陣冷笑,面色陰沉道:“徐焦,做人就該有做人的本分,不生分的人,招得本小姐嫌棄!”
徐焦一聽此言,只道大事不妙,愈發恐懼,伏首道:“小姐教訓的是。”
朝歌道:“可是你與姨娘說了我今日進宮未帶壽禮之事?”
徐焦忙道:“小的從未與三夫人說起此事。”
無景朝歌罵道:“還不坦白!若不是你告訴三姨娘,三姨娘這般溫婉有禮之人,豈會冒然來正廳與我說理!”
一番指桑罵槐聽得趙惠盈面色青白,欲張口罵無景朝歌無禮,轉念又想到無景一族有妾室與妾室之後不得入正堂的規矩,唯有作罷,目光陰沉地望向無景朝歌。
徐焦惶恐道:“小姐明鑑!小的從未與他人說起此事!小的一心爲着小姐,怎會莽撞行事?”
無景朝歌煩不勝煩,道:“還敢頂嘴!”語罷,招手喚了一大漢,命令道:“掌嘴!”
那大漢年紀約摸三十光景,正值身強體壯的時候,一掌摑下去徐焦臉便浮腫了大半。
無景朝歌不喊,那漢子也不敢停,一掌接一掌,直打得徐焦臉上血肉模糊。
趙惠盈心下惡寒,偷偷望向無景朝歌,卻見那女子正神色悠然地品着香茗。
趙惠盈只覺涼氣自腳底侵襲而上,心悸不已。
她是親眼看着這位無景氏嫡子長大成人的婦人,怎會不知此女在無景家身份之顯赫地位之尊貴。
且不論其容顏傾城,單提及心機城府這一處,整個無景氏她還未見得有人敢暗害於她。
然此女日漸長成,性子也越加淡泊清冷,府中那些所謂的爭來鬥去毫不關心,時日長了便教人覺得她純良無害,待真正觸到她後方才悔不當初。
趙惠盈駭然,忽地站起道:“莫再打了!”那大漢聞此,瞅向無景朝歌,見那人只埋頭品茶不作言語,便不敢停手,仍是使了十二分的力氣。
趙惠盈厲聲道:“朝歌!得饒人處且饒人!何苦這般爲難一個下人!”
無景朝歌淡然擱下茶盞,淺笑道:“姨娘也知道是下人吶。”
趙惠盈怎會聽不出她話中有話,可見識到她的手段後不敢放肆,只得忍捺道:“你且饒了他,姨娘這番前來與他無關。”
“哦?”無景朝歌挑眉,問道:“姨娘消息竟靈通至此?莫非宮中都有姨娘的耳目?”語畢,美目微睜,扮足了恐懼模樣。
趙惠盈慌道:“莫亂說話!你怎可這般污衊了人?”無景朝歌懶得與她再裝下去,冷笑道:“污衊與否,姨娘心中清楚。”
又淡淡問向垂手立於一旁的丫鬟道:“甚麼時候本小姐的過失還需一個妾來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