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算盤
本應是歇在軟榻的訣熙已睡醒離宮,此時這內殿裏便只有風間寒辰一人,她輕聲靠近那人,面色淡然,心裏卻是揣揣不安,每走進一步那狂喜便更深一層,漸漸入侵將她覆沒。
待到了牀前,只見那男子仍闔着眸子,尚未醒來。
她笑,風情萬種的丹鳳眼裏少見的欣悅。
小心坐在牀榻邊,撫上那人散落在枕邊的墨髮。
那人長得並非風間皇族應有的樣貌,少了那三分凌厲,倒像極了他母妃虞氏的儒雅。
五官盡顯平和之意,笑時雲淡風輕,不笑時靜然如水,無大喜亦無大怒。話只往輕處說,處事也不冷不熱。這般便讓人覺得他恰似那清冷的月,看着遙不可觸,離得更是天涯之遠。
風間思服這般想着,又覺得心裏一陣沉悶。
那人熟睡中自是不知有人爲他熬盡相思,縱使知了,怕也只能看他與別家閨秀成親。
白天時候動怒,哪裏爲的是甚麼西國三公主,臨清帝意中的二皇妃,姓無景,名朝歌。
她惱,惱那人的絕代風華,惱自己與寒辰同爲皇室,惱自己仍欲借朝歌之力一步成功以致自己現時現刻不能除了她,惱自己對後事無一絲先見。
同爲顧國雙璧,朝歌對寒辰唾手可得但不屑一顧,而她卻求之靡途。
她怎能不惱?她命人喚朝歌入宮,本是想一番質問與呵斥,卻在聽得那人奚落後幡然頓悟。
無景朝歌這人,是懶得與皇室有干係的。
叫她爲妃,當真是天方夜譚。
她頓住葇荑,只凝望寒辰的眉眼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殿外有人輕聲道:“殿下,無景府的人來了。”她醒神,嗯一聲便站起,回首又看了牀上人幾眼,終耐下不捨轉而去了外殿。
無景府小廝一見其出來便跪拜請了安,風間思服只納悶無景朝歌爲何此時還派人入宮,便隨手一招示意那人起身說話。
那小廝站起,卻仍是彎腰作揖道:“殿下,我家小姐要小的進宮來送這個,並說希望殿下儘早回她。”語罷,呈上一封信箋。
小太監上前接了遞給風間思服,思服扯破那信口,裏面有薄紙一張,紙上唯有幾字道:“若殿下知相思爲何物,朝歌便願助殿下一成大業。”
思服大喜,取來文房四寶,在同張紙上書道“纏綿如縷,寢食難安,皆爲一人。”書畢,差那小廝送回。
想想又覺好奇,便喚住那人,覆在紙上疑道“卿有相思人?”方纔讓小廝晾乾了墨帶走。
方俞上前呈了錦帛於風間思服拭手,但見風間思服眉眼間皆是歡喜之意,便問道:“殿下今日似是心情甚好啊。”
說起這方俞,也算是看着風間思服長大的人。
幼時她跑出寢宮四處玩耍失了方向,這不知事的太監只道她是小宮女想逃出宮,便瞞着衆人,用自己的喫食養了她約莫十幾日光景。
最後是她實在不忍他捱餓消瘦做事不力常遭訓斥,自告了身份而將他提拔成太監副管,而後日子過得也比那時充裕。
這人心善,思服倒也敬他,便答道:“無景朝歌說她要全力輔助本殿統管司珠局,你道本殿可該高興?”
方俞一聽,亦笑道:“該高興!該高興!有了無景小姐,還怕甚麼事!”
風間思服點頭,也覺得這話說得極爲有理。
放眼整個顧國,也唯有這無景氏嫡子無景朝歌能與她風間思服平分秋色。
飽讀經書,通曉古今,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況且處理政事也是極有手段。
性子雖冷酷,卻是傾城之貌。
桃花眼裏唯有不屑或凝重,給人冷豔高傲之感,倒是教很多紈絝子弟對她入了迷。
如此一人,放在小小司珠局豈不是屈才!
風間思服心中一番盤算,復又瞥向內殿。早些時候的惆悵失落已一掃而空,唯留下勢在必得的自信。
大業?何爲大業?爲天下爲世人方爲大業。她獨爲一人,稱不上大業。
賢臣?何爲賢臣?爲明君爲百姓方爲賢臣。無景朝歌亦只爲一人,喚不得賢臣。
昏君奸臣,倒是更適合她們二人。
風間思服冷笑,任宮女批了薄裘後命人掌燈回了雙宣殿。
燈冷燭殘,茶盞已涼,鬧事時候的熱鬧景象早失了蹤影。
殿外亦是冷清到極致,好景皆隱沒在夜裏觀賞不得,只綽約看到那柳隨風動,倒還有些風姿。
只不過那柳臨的湖造孽頗多,本是僻靜之所卻仍無端溺死好幾個人。或是宮妃女官,或是宮女太監,細查竟都言是失足致死。思服便權且信了,對這些事並不多管。
宮帷險惡,進了這冷城之後誰人不是惶惶終日?都道是榮華富貴世人皆願,權傾朝野士人俱望。
如此一來撲進皇城的人便紛繹不絕,最終被慾望做了繭,自己教自己消亡。
換了尋常人家,只怕是有妻賢淑,有子知孝罷!哪裏似她們這般表面光鮮風光無限實則污濁之人間的爾虞我詐,爭那名利好處爭得頭破血流。
皆是蠢得不成樣子。
太監於神思恍惚的風間思服前提着燈照路,所幸路還平坦,不用人攙也走得平穩。
一行人過了那柳樹傍着的湖,浩浩蕩蕩回至雙宣殿。
夜未央,禁城春夜寒!
翌日,仍是豔陽天。
無景朝歌醒時天已大亮。昨夜睡得晚,且總是怪夢不斷,現時現刻只覺昏昏沉沉頭痛難忍,然想到雙宣殿那邊要事刻不容緩,仍忍着洗漱完,離了無景府去往宮中。
往日裏馬車走的都是官家建的大道,除開前往皇宮的官員再無他人,很是寬敞,也省了擁擠的時間。
而今日走得卻是街邊,人頭攢動,吵鬧不休。
無景朝歌招了人過來,詢問道:“今兒怎麼走得不是官道?”那小廝垂首答道:“回小姐的話,昨兒夜裏官道出了命案,而今官府封了道,說是要徹查此事。”
無景朝歌又問道:“被害的是哪府的?”
小廝想了片刻,回道:“應是顏府的尚書大人吧,小的今早劈柴時聽到有人談及這顏家,都說這顏尚書做了不少齷齪事,是罪有應得。”
她聽完點頭,揮手讓那人退下,思量一番,知這事與無景府絕無干系,便不再多想,閉了目,欲讓那頭痛之感放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