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黑沉下去,我雖然膽子不小,但經歷了剛纔的事情之後,此時我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爛魚仔,爛魚仔就像一條幹涸的魚,趴在地上喘着粗氣,不停地摳挖喉嚨,將肚子裏的污水吐出來。
我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河面,晃動的水草,慘白的枯手,還有那口血紅色的棺材,都在我的眼前晃盪。
我打了個寒顫,回過頭去,看見爛魚仔停止了嘔吐,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右腳踝發呆。
我喊了爛魚仔兩聲,他都無動於衷。
我湊過去,發現他的臉色十分難看,比死人臉還要難看。
我的目光順着他的視線移到他的右腳踝上面,只看了一眼,我渾身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黑手印!
爛魚仔的右腳踝上面,竟然有一個清晰可見的黑手印!
我看着爛魚仔,爛魚仔也看着我,兩人沉默了很久,一直沒有說話。
最後,爛魚仔實在忍不住了,苦着臉問我:“阿淼,你告訴我,剛纔纏住我的,到底是甚麼東西?”
我的背心一陣陣發冷,剛纔我潛入水下的第一眼,看見一隻慘白的手抓住了爛魚仔的腳踝,但後來我發現自己可能是眼花,因爲爛魚仔腳踝上纏着的是一團水草。
但是現在,爛魚仔腳踝上的黑手印怎麼解釋?
如果剛纔真的是水草纏住了爛魚仔的腳踝,怎麼可能留下一隻黑手印?
我突然想起剛剛我的腳踝也被抓住了,於是趕緊挽起褲腿看了看。但我發現自己的腳踝上並沒有詭異的黑手印,心裏不由得長鬆了一口氣。
爛魚仔都快嚇哭了,指着腳踝說:“阿淼,水下是不是有甚麼髒東西啊?我聽大人們說,後山這條河是盤龍村的禁地,平時都不讓我們來的,我們今天闖入了禁地,會不會出事啊?我好害怕......都怪蔣全那羣混蛋......嗚嗚嗚......是他們把我拖到這裏來的......嗚嗚嗚......”
爛魚仔是真的害怕了,那個詭異的黑手印,無論出現在誰的身上,誰都會感到恐懼。
對於哭哭啼啼的爛魚仔,我不知道怎樣安慰他,也不知道怎樣跟他解釋。
爛魚仔腳踝上的黑手印確實有些嚇人,我不敢繼續和他待在一起,再加上天色已經麻麻黑了,於是我跟爛魚仔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
臨走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河面,河面上幽幽飄蕩起一層氤氳的霧氣,周圍的山巒、竹林都變得模糊起來。
霧氣之中,隱隱約約有一隻慘白的手,正從河底下面伸出來,伸出來......
我打了個冷顫,不敢逗留,快步離開。
爛魚仔踉蹌着追上來,在後面惶恐地大叫:“哎,阿淼,等等我,等等我呀,別丟下我一個人!”
回到家裏的第一件事情,我就去衝了個涼水澡,把身上的污泥沖洗乾淨,反覆確認自己的腳踝上沒有黑手印,然後把弄髒的衣服褲子也給洗了。
待會兒爺爺回來,如果知道我去過後山,到時候免不了一頓“筍子炒肉”。
我洗完澡,剛晾曬好衣服,爺爺便從外面回來了。
村裏的人們都叫爺爺“曾三爺”,至於爺爺的真名叫甚麼,估計都沒幾個人知道了。
至於爺爺爲甚麼叫曾三爺,並不是因爲爺爺排行老三,而是因爲村裏還有兩個姓曾的老頭,年紀都比爺爺大,爲了將他們三個區分開來,所以才稱呼爺爺“曾三爺”。
爺爺的職業很神祕,民間稱爲“鬼師”,村子裏的人尊稱他“水書先生”。
盤龍村的村民以水族爲主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水族人,我和爺爺自然也是水族人。
水族人口並不多,但是自古到今,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文明。
水書,是水族最古老的一種文字,我們稱爲“泐睢(le sui)”,“泐”即文字,“睢”即水家。
雖然我們有自己的文字,但是水族人幾乎都看不懂,能夠看懂水書的人,都是天賦異稟之人。而只有看懂水書的人,才能做“水書先生”。
水書裏面到底記載了甚麼內容,我們都不知道,爺爺也不會說出來。
傳說水書裏面的內容非常神祕,讀懂水書,就能知天地,通鬼神,行走於陰陽之間。
爺爺是盤龍村唯一的水書先生,十里八村有個紅白喜事,或者邪乎事兒,都要請爺爺去看看。
爺爺這趟出去了兩三天,說是去隔壁村給一個大戶人家遷墳,忙到現在纔回來。
從我記事起,爺爺就是靠着水書先生這門手藝,將我拉扯大的。
我也問過關於爹孃的事情,但是爺爺不肯說,我也就不好多問,也不知道這其中有甚麼隱情。
爺爺這趟掙了點錢,回來的時候,手裏提了些酒菜,還給我捎帶了一瓶飲料。
一瓶飲料對城裏孩子來說也許不算甚麼,但是對大山溝裏的孩子來說,那可是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喝上的東西,非常珍貴。
炎夏的晚上,明月高懸,涼風習習。
爺爺在院子裏擺開一張桌子,讓我去上柱香,然後再喫飯。
廳堂裏面供奉着一個黑沉沉的木頭盒子,上面鋪滿了厚厚一層灰,盒子裏面裝着甚麼東西,我從來都不知道,因爲爺爺不准我打開這個盒子。盒子前面放着一個香爐,每日三餐之前,我都要給這個盒子上香。
喫飯的時候,爺爺吱溜吱溜喝着小酒,問我這兩天家裏的情況。
我不敢告訴爺爺我下午去過村裏的禁地,就說自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哪都沒有去。
我怕爺爺繼續盤查,匆匆忙忙喫完飯,就跑回自己臥室躺下了。
可能是下午發生的事情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我一閉上眼睛,那口大紅棺材就從腦海裏浮現出來,然後一隻慘白的手從棺材裏伸出來,掐住我的脖子,令我無法呼吸。
我迷迷糊糊躺在牀上,感覺腦袋昏沉得厲害,就像發燒了一樣,全身滾燙,非常難受,一直熬到半夜都還沒有睡着。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我隱隱約約聽見開門的聲音,一股陰風從外面倒灌進來。
我的大腦意識很模糊,想要睜開眼睛,但那眼皮卻像有千斤之重,實在是睜不開。
朦朦朧朧中,好像有個女人站在我的牀邊,她也不說話,就那樣直勾勾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