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北涼王眸色一閃,也不再推辭,便用起膳來。
秉着食不語寢不言的作風,直到放下碗筷,她也沒有再說話。
殿內涼風習習,溫而不冷。擺放在窗棱邊的淺容色鬱金香正在盛放,瞧着便叫人心情大好。
北涼王吃了個七分飽,站起身來便打算離開。
“等一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章闕歌笑了笑,定定地望着他道,“我叫章闕歌,天闕的闕,長歌的歌。”
等了約莫良久,她終於聽見一道低柔的聲音說:“度逢洲。”
章闕歌鬆了口氣。
互通名姓雖說只是嘴皮子一動的事情,但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與北涼王正式交流。北涼王暫時認可了她知曉自己並非癡傻的事情,如何算不得一大精益?
待北涼王度逢洲癡癡傻傻地跑了出去,連嘴角的米粒都不曾摘掉,靜翠和碧翠這才連忙進來伺候。
“真是要叫奴婢嚇死了呢,奴婢真怕王爺在裏面對小姐不禮。”碧翠道。
“沒事。”章闕歌微微一笑,從容道,“更衣吧,若是叫皇上和皇后久等了,那纔是罪過呢。”
大遼的王妃大妝十分繁瑣,要請了老丫鬟細細地上了妝面,再戴繁複華麗的釵環。
親王妃的朝服朝帽本就沉重,還在在其上加了華美的步搖金釵與一大串朝珠,章闕歌站起身來的時候幾乎站立不穩。
“小姐......好美。”靜翠喃喃道。
章闕歌一怔,黃銅鏡裏的美人明眸皓齒,宜喜宜嗔,妝容精緻掩了三分爛漫,只餘上位者的尊嚴。
好看有甚麼用?能在這個喫人不吐骨頭的社會活下去纔是正經事。
她在王府的車駕內等了許久,也不見王爺過來,只聽外頭小廝稟告道:“回稟王妃娘娘,王爺他......王爺他不肯過來......”
“我去看看。”章闕歌若有所思。
轉到前花園,她便瞧見北涼王穿着朝服坐在地上數螞蟻。
她幾乎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這怎麼看都是太可愛了。
“來。”章闕歌上前伸出手去,“乖一點,我們得走了。”
“哎,王妃娘娘這豈不是在自取其辱嗎?誰都知道咱們的王爺是出了名的頑童性子,誰喊都不認人的!”有個小廝搖頭低聲道。
他話音未落,眼前發生的事情便叫他一雙眼睛都瞪圓了。
只見北涼王看了章闕歌一眼,便乖乖地把手伸了過去,由着她牽着自己上了馬車。
“咱們的這個王妃......和王爺還真是天定的緣分......”小廝喃喃道。
北涼王乖乖地上了馬車,衆人才鬆了口氣。
“度逢洲。”章闕歌連名帶姓地喊。
北涼王微微抬眼,意味不明地道:“嗯?”
“你的手......伸出來。”她道。
北涼王愣了愣,卻還是依言把右手伸了出去。
章闕歌從袖口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刀刃,就着馬車小窗的光線貼上了他的手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的手心裏便掉了一層老繭。
“王爺,您若是頑皮搗蛋,應當滿手都是繭子。而只有手掌有老繭,很容易就叫有心人揣測您是不是在府中練武了。”她垂着眼眸,聲音清冷。
度逢洲的後背卻是被汗水給打溼了,他竟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
良久,他輕聲道:“多謝。”
章闕歌展顏一笑,道:“王爺,在我嫁進北涼王府的時候,我們的命運就被捆在一起了。本爲一體,不必多謝。”
度逢洲面具一般的面龐上似乎出現了點點裂痕,他動容地望了章闕歌一眼,終是點了點頭。
今天的皇宮大內可堪稱是熱鬧,誰人不知道午後便是新婦進宮請安?
這新婦可不是一般人,竟是那傻子王爺的正妃娘娘。
若用了宮中碎嘴宮女的話來講,便是“不知道是誰倒了祖墳的大黴,要嫁給這麼個人”。
王府的車駕在神武門便停了下來,餘下的路得用雙腳行走以示對天潢貴胄的尊重之情。
伺候下車的太監們無不頻頻抬頭,想要去瞧好戲,見到的卻是北涼王傻笑着由新王妃牽着,除了面容失措之外竟是無甚有傷大雅之處。
走過了長長的華道,小太監諂媚地道:“王妃娘娘,前頭便是養心殿了。”
“賞。”章闕歌吩咐。
靜翠賞了一錠銀子,攙扶着章闕歌往養心殿處去。
養心殿巍峨聳立,在整座皇宮裏都顯得出類拔萃,團龍圖案被雕刻在正門處,盡顯了天子風範。
“三弟妹。”這時候,一道略顯陰側的男聲響起。
章闕歌微微抬首,瞧見漢白玉臺階的盡頭竟是站了個男子。他身穿團蟒密紋的黃袍,身份昭然若揭。
“原來是太子殿下,闕歌參見太子殿下。”章闕歌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不卑不亢地施禮道。
她的手心被北涼王攥着微微一緊,她便平和地回以一握,告訴他無妨。
太子迎下來兩個臺階,看了一眼度逢洲,飽含深情地嘆息道:“哎,我這三弟......我是沒法求兄友弟恭了,三弟妹以後是他的枕邊人,要多多擔待纔是啊。”
“哎,可不是嗎......”章闕歌也跟着嘆了口氣,似乎是對這樁婚事很是不滿。
太子眼神一閃,戒備的神色褪去了兩分。這纔是正常女子對這樁大婚該有的態度。
“好了,本宮還要去前朝幫父皇處理政務,得空再與弟妹閒談。”太子和煦地道。
他又深意十足地在度逢洲臉上打量了兩圈,看見的還是那呆板癡傻的表情,便忍不住在心裏叫了聲晦氣。
太監高亢尖銳的唱和聲響起道:“皇上皇后有旨,宣,北涼王、北涼王妃覲見!”
章闕歌吸了口氣,與度逢洲對視一眼,便踏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內彌散着一股龍涎香的香氣,章闕歌目不斜視,進殿便跪下行了個大禮,口中高呼道:“給父皇、母后請安,恭祝父皇、母后身體康健,福澤萬年。”
皇后瞧着已是四十許人的模樣,雖說保養得宜,但難免有了老態,她一笑,眼角的魚尾紋都盪漾開來了,“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快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