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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永州四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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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勿缺暗道:“這人把話說得這麼死,一點也不給對方保留說話的餘地,對方能不惱羞成怒麼?”

寧勿缺在此處呆了這麼久,已是腰痠背痛了,他便索性一個馬伏趴在地上,這樣一來,雖然樣子有些不雅觀,卻舒服省力多了。

仇青竹的聲音變得有些惱怒了:“左扁舟,事到如今,即使你口吐蓮花,也改變不了事實!”

左扁舟道:“我就奇怪你們爲甚麼不乾脆利落些,大家一湧而上S了我?任你們把甚麼樣的罪名壓在我的頭上,我也是無法分辯了。”

翁榮叫道:“你以爲你還逃得脫麼?”

左扁舟平靜地道:“既然我敢來,自然就不會畏死!這些年來,你們把與我毫不相干的事都記在我的頭上,現在也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另一個寧勿缺從未聽過的聲音冷冷地道:“真是煮熟了的鴨子嘴硬!”

想必此人也是永州四老之一。

然後,四下便靜了下來,甚麼聲音也沒有,似乎方纔還脣槍舌戰的幾個人,此時已突然憑空消失了。

寧勿缺有心要抬頭去看個究竟,卻又不敢抬頭。

倏地,“錚”地一聲,是刀劍出鞘的聲音!

然後便是一聲長嘯,響起不絕於耳的金鐵相交之聲。

顯然,雙方已動上了手。

寧勿缺忽然感到有一隻手在拉他的胳膊,他有些艱難地側過頭,看到那女孩正示意他起身。

寧勿缺心道:“讓我伏下的是你,現在讓我起身的也是你!”

不過在這兒伏着也實在有些難受,他便小心翼翼地起了身,這才發現自己的四肢都已經又酸又麻了。

他不由暗自苦笑道:“涉入江湖的第一天便這樣狼狽不堪!”

兩塊巨石之間有一個低凹處,而這低凹處前面又長了一棵小樹,這倒真是一個眺望遮身的好地方!

在這當兒,寧勿缺忽然明白少女要躲的人並不是左扁舟,而是圍攻左扁舟的人!

江湖中人解決恩怨時,是不願有別人看見的。

兩聲巨石之間可以容身的地方實在不大,以至於寧勿缺不得不與這位少女挨挨擠擠地貼到一起。

寧勿缺感覺怪怪的,似乎自己的心總是飄在空中,怎麼也落不下來。

前面的六人已S作一團!

左扁舟的武功在所有人中顯然是最高的,他以一對五,竟不落敗!

寧勿缺也只能認出左扁舟一人,其他的人他都沒見過,此時混在一塊兒,哪裏分辨得出來?左扁舟自然是這幾個人中惟一穿白袍的那個人!

左扁舟左手拿着一把二胡,右手則是一柄彎刀,那刀很狹長,幾乎比尋常的刀長出一截,同時,刀身又很窄,幾乎像一條柳葉!

左扁舟便將這把又長又窄的刀舞得神出鬼沒!

而他的身形則更是鬼神莫測!幾乎已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弧在穿掠翻飛。

寧勿缺看的幾乎收不回伸出去的舌頭,心道:“這樣的武功,實在是聞所未聞!那麼多的人,居然傷他不着!”

其實,左扁舟的功夫在“無雙書生”之下,只是寧勿缺並沒有機會見到“無雙書生”把武功發揮得淋漓盡致時的情景,所以他才覺得左扁舟的武功似乎比“無雙書生”的武功還要厲害!

寧勿缺目不瞬轉地看着眼前的生死搏S,幾乎忘了自己身子所站立的地方。

漸漸地,寧勿缺已看出翁榮是誰了,因爲在圍攻左扁舟的五人中,有四人的武功是在伯仲之間,只有一個人要略略低一些,那麼此人定是翁榮無疑,而剩下的四人則是“永州四老”了!

永州四老中有一個人用的是龍頭柺杖,其他人用的全是劍。那龍頭柺杖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幽亮光,想必定是精鋼打造。

而翁榮手中則是一柄鏈子槍,寧勿缺雖然以前未曾見過真正的鏈子槍,但在書中卻是早已熟悉,他知道鏈子槍是一種極難練習的兵器,有柔有剛,頗不易把握,所以用這種兵器的人,都是有些本領的,不像刀那樣只要有手的人,都會拿着砍上一通!

寧勿缺心道:“若不是我已知道左扁舟是雙目失明之人,光看他對敵,如何看得出他是瞎子?那麼快的攻擊,他目不能視,居然都能一一擋過,也實在不可思議!”

翁榮攻得最狠,默不作聲,只顧一招狠似一招向左扁舟身上招呼,他不出聲,一則是因爲這樣襲擊的效果會好些,二則是因爲他知道左扁舟與他的仇恨最深,所以左扁舟最願意攻擊的人就是他。

左扁舟在五名對手間躥走翻飛,彷彿是一個有形無實的鬼影子一般,其快捷似電!

對於五人,他絕不戀戰,更不滯納猶豫,相對應付,全是一沾即分,四處遊掠!不能一擊而奏效,那麼他便絕不再多耽擱任何時間!

看起來,左扁舟幾乎是一味防守,而對方是在一味地進攻!

倏地,左扁舟閃騰的身形斜向一側,右足略一前探,左足微點,順着他的姿勢改變,他的那把又長又窄的彎刀突然如銀色巨潮一般,急捲開來。銀芒飛射,沉閃騰舞,像煞了千百團銀色火焰在交相飛織!

一連串震耳蕩魂的金鐵撞擊之聲在夜空中響起!

慘叫如泣!

慘叫聲之後,寧勿缺發現翁榮突然一下子矮下去一半!

待一道血光沖天而起時,他才明白翁榮已被一刀攔腰斬斷!

寧勿缺只覺自己的胃一陣緊縮,幾乎要反嘔出來!

難道這便是江湖中的快意恩仇?一個本是活生生的人,轉眼之間便成了兩截毫無生命的東西!

血腥之味開始在這荒野中瀰漫開來,寧勿缺覺得這種味道與自己家中年代久遠的古錢幣上所長出的綠鏽之味道極爲相似!

左扁舟一刀致敵之命後,人已貼地而飛,剛待挺躍,那根精鋼柺杖已挾着"呼呼"風聲,快逾石火電光般橫掃過來!

如被掃中,哪有命在?

左扁舟的刀在鋼拐即將及身的那一瞬間,已從一個詭異的角度橫封而出,那白亮的刀身,竟然還是又快又準!及時地擋開了鋼拐的尖端!

鋼拐來勢如此剛猛,自然不是這樣一刀便可以封住的!

而事實上,左扁舟也沒有指望可以直接封住這一記橫掃!便見他的身子突然飛了起來,看上去像是被鋼杖掃飛了似的。

其實,是左扁舟借了鋼杖的力量。

左扁舟借這一拐之力加上自己的力量,去勢極快,身子突然一曲一彈之際,不但迅速擺脫了鋼拐的控制範圍,而且已卷向另一個持劍之人。

冷芒閃爍!

一聲悶哼,被攻擊者已踉蹌而退,單手捂胸,顯然是受了傷。

一人大叫道:“仇大哥,你沒事吧?”聲音又驚又急!

被稱作仇大哥的人顯然是“永州四老”中的老大仇青竹,他咬牙道:“死不了!”

未等左扁舟趁勢而進,另外兩把劍已電閃而出,齊爲仇青竹封了左扁舟急進的刀勢!

寧勿缺被左扁舟如此霸道的武功驚呆了,他心想:要是左扁舟雙目未曾失明,你們這些人還有命在?

卻聽得身邊少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寧勿缺心道:“好呀,我動一動你都要管着,自己卻嘆起氣來。”

可這話也只能在他自己心裏想想。

少女壓低聲音道:“此時他們鬥得正緊,哪有心思去注意邊上的事?現在與開始的情形可不一樣了!”

聽她的話,似乎已知道了寧勿缺想說而未說的話,寧勿缺不覺有些窘迫,幸好是夜間,對方看不見他的神色。

少女又低聲道:“這左扁舟S了翁榮也就罷了,爲何又要傷了仇青竹?永州四老真的動了S心,可不是好對付的!按理左扁舟應該見好就收纔是。”

寧勿缺想說:“這事由得他麼?永州四老會讓他在S了翁榮之後,再拍拍手說聲‘好了,咱們就別接着往下打了’嗎?”

當然這話他更沒說出來。

在仇青竹傷了之後,“永州四老”的進攻突然一下子停止了。

然後,便見四人蔘差不齊地分開而立,一時也不進攻,只是把左扁舟圍於中間,蓄勢待發!

他們不進攻,便沒有了刀劍兵器劃空之聲,從而使左扁舟一時沒有了可以作爲判斷對方方向動作的依據了!

左扁舟也靜了下來,右手略略有點下垂,那把又長又窄的彎刀,緊緊在握在他的手中,似乎已融入他的身體、他的生命,成了他的一部分。

本是電閃石火,一瞬萬變的戰局,突然一下子變得沉寂如死水了!

而這時的肅S之氣,竟比原來更濃,濃得幾乎化之不開!就像一根已被繃得很緊很緊的弦,只要再稍稍加上一點力,這根弦便會承受不住,“嘣”地一聲斷了!

寧勿缺看到四個圍攻者以極慢速度向左扁舟靠近,慢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離左扁舟只有不及五尺遠的地方,四人站住了。然後,其中一個持劍者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劍,平平地向前伸將出去。

那把劍的動作是那麼的緩慢,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劃空之聲。

所以,左扁舟一定無法察覺到已有一柄可以致命的劍正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自己。

劍尖選擇了左扁舟的心臟,這柄劍一寸一寸地逼近它的目標!

也許,是劍的主人太緊張了,也許是劍的主人太自信了,反正,在劍尖離左扁舟尚有一尺之距時,劍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如此快的劍!

如此近的距離!

但左扁舟的反應實在也太快了,快得令人目瞪口呆!

看上去,似乎當劍尖一動之時,左扁舟就立馬跟着動了!彷彿這把劍是左扁舟身上的一個開關,只要一觸,左扁舟便會立即有了反應!

左扁舟的身子像被一陣大風掀起一般,向後飛去。同時,他的刀已以驚人之速,自下向上反撩而出。

那把劍的劍尖已經扎進了左扁舟的前胸!

只是,扎進的深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劍尖只穿透了他的肌膚,卻沒有傷到肌膚下面的心臟。

而左扁舟那一招看似平淡無奇的反撩,卻已準確地命中目標,將對方的腹部拉出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

這一方面要得益於刀身的長度,而更重要的自然是左扁舟的快、狠、準!

如果從創傷上來看,襲擊者反而喫虧了!這是他貿然急進而付出的慘重代價!

但他們有四人!如果左扁舟仍是如此以靜待動的話,接下去,他會喫虧不小!畢竟,那樣一來,他只能是永遠地處於防禦之中。

便在此時,左扁舟突然盤腿坐在地上了!

這個舉動,令場內、場外的衆人齊齊一怔!

寧勿缺實在不明白左扁舟爲何在這種危險的時候,還有膽量坐下!

接下來的事,更令寧勿缺大驚失色!只見盤膝而坐的左扁舟居然又拉起了二胡。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寧勿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個時候左扁舟還能拉起二胡,不是瘋了,便是傻了!

聲音響起之後,左扁舟似乎平空飛起,如掠空驚鴻,以快逾奔雷之速,向一個方向疾撲而上。

這個方向正是那位手持鋼拐之人所立之處,他在這個地方並未曾有甚麼動作。

那人先是略一猶豫,大概是想判斷出左扁舟是不是真的發現了他站立方位的所在。

這是一種致命的猶豫!

待他發現左扁舟並非毫無目標的佯攻時,再撤身已是遲了一步!

他的鋼拐剛剛揚起,便突然脫手而飛了。

與他的鋼拐一同飛起來的還有他的一隻手。

慘叫聲還在喉底,左扁舟的刀已如鬼魅般劃過了他的頸部。

他的整個頭顱便飛了起來,這左扁舟出手也太狠毒了!

再折一人,更使剩下的三人大駭!他們弄不明白這個雙目失明的左扁舟是如何準確地判斷出自己幾人所站的方位的!

少女壓低聲音道:“他的二胡聲傳出之後,前面如果有人,便會被擋,聲音便略有變化……”

寧勿缺忍不住地道:“這種變化也能分辨出來嗎?”

少女道:“你終於說話了,我還以爲你是一個啞巴呢!”

寧勿缺不由苦笑了一下。

少女又道:“尋常人自然不可能分辨出這種極其細微的變化,但瞎子的聽力本來就異於常人,何況左扁舟不是一般的瞎子。”

寧勿缺心中大爲歎服,心想:“怎麼連前面有沒有人,人離自己有多遠都能以耳聽出,實在是匪夷所思!”

少女明白這個道理,而“永州四老”中剩下的三老卻沒有明白,他們的心中已升起了寒意,暗想:“莫非這老東西的失明是假裝的?”於是他們便不敢再按原來的方法悄無聲息地進攻了,而是圍着左扁舟一味遊鬥。

如此一來,對左扁舟來說,是大大的有利了!與五人纏鬥,他尚且不怕,何況現在只剩下三人,而這剩下的三人中還有一個仇青竹是受了傷的。

不過,他自己也已受了傷,雖然傷得不重,但血卻流了不少,因爲對手逼得太緊,自己根本無暇去包紮,時間拖久了可就有些麻煩了。

他虧就虧在基本上只能在防守中反擊,如果對方不進攻,那他就只有等的份。

這時,寧勿缺忽見仇青竹打了個手勢,三個人便齊齊退開至一丈之外。

然後,便見他們三人在各自的懷中一掏,掏出了一團東西,輕輕一抖,竟是軟索!

少女道:“他們一定是要出歹毒的主意了!”

果然,三人已悄悄地用繩索在地上布了三個圈套。

然後,“永州三老”便故意在三根繩索附近遊走,並有意放重了腳步聲。

左扁舟臉上有了隱隱的得意的笑容,顯然,他是爲自己捕捉到了對方的行蹤而高興。

然後,他便不動聲地向那邊移去。

永州三老緊張地看着左扁舟的雙腳。

寧勿缺心想:他們即使套中了左扁舟,這樣的繩索又能有甚麼用呢?他只要以內力一扯,繩索還不是立斷?

靜靜地蟄伏於地上的軟索當然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所以,左扁舟對來自地面上的危險一無所知。

他的一隻腳終於踏進了其中的一根套索之中!

手持這根軟索的人立即疾然反手一牽。

左扁舟的身子在這猝不及防的突變中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另外兩把劍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從兩側掩S而上,準備要藉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給左扁舟以致命的重創。

左扁舟的應對可謂巧妙至極!他並沒有竭力要去保持身體的平衡,而是順勢直“跌”出去,姿勢古怪異常!

兩柄襲S之劍立即走了個空。

寧勿缺不由暗暗歎服,心道:“若是換了我受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準是強自穩住身子,這麼一穩的工夫,對方的劍自然已順利地進入了我的身體之中。”

儘管如此,左扁舟的形勢也已變得大爲不妙!因爲此時他一方面要應付兩大高手的攻擊,另一方面又要受腳上的繩索累贅。這遠比三個人同時攻擊的威力更大上數倍!

左扁舟尋個空隙,向腳上的繩索急劃一刀,沒想到這繩索受這一刀,竟然不斷!也不知是何物製成?

更可怕的是軟索上竟安有細小的密密麻麻的倒鉤,他的每一個動作,帶來的卻是腳上鑽心的劇痛!

倒鉤已逐步逐步地劃爛了他的皮肉,慢慢地向裏邊陷了進去!

到後來,繩索已像是從他的肉中長出來的一般了。

左扁舟怒喝道:“好卑鄙!”

仇青竹冷笑道:“對付你這樣的人,還有甚麼手段不能用?”

說話間,他已經“唰唰唰”攻出三劍,每一劍都是欲一擊斃敵方纔甘心!

左扁舟怒極,反而默不作聲了,只是聽風辨位,極力防守。

猛地,肋下一痛!

左扁舟幾乎是下意識地以驚人之速,迅急反轉,長刀暴撩!

他的肋部立即添了長長的一道血槽,若不是他反應快捷,恐怕那把劍已全部插入到他的體內了!

左扁舟的一刀逼得攻擊者不得不放棄了進一步的攻擊,回劍自保!

左扁舟這一招老辣快捷,本可重創對手,但他的腳上突然一緊,使他身不由己地一滯!於是大好機會便如此從眼前溜走了。

仇青竹冷笑一聲:“左扁舟,你的死期到了!”

左扁舟突然一聲長嘯,右手長刀劃空而出!

但是長刀沒有襲向任何一個敵人,而是劈向了自己左手手中的二胡。

一聲脆響,一團煙霧突然從二胡的胡筒中飛散出來,迅即籠罩了那一大片空闊之地。

寧勿缺不由一驚,心道:“莫非他在施放毒煙?”

便聽到那團煙霧中金鐵相擊之聲不絕於耳,顯然煙霧內已是戰作一團!

如此說來,煙霧並沒有毒了,否則“永州三老”早已無力抗拒了!

寧勿缺忽然明白過來,左扁舟雙目不能視物,所以有沒有煙霧對他來說絲毫沒有甚麼影響,但對於永州三老來說,卻不是如此了。

永州三老身處煙霧之中,目不能視物,便也只能與左扁舟那樣以耳辨形。但這種功夫,他們又如何能與左扁舟相匹敵呢?

更何況左扁舟只有一人,而他們卻有三人,在這煙霧之中,左扁舟可以逢人便S,而他們三人卻不能如此,他們得防止誤S了自己人!

這種局面,實在是困窘萬分!

永州三老見煙霧一散開,便已察覺出不妙,想要立即抽身而出,卻已被左扁舟一陣猛攻衝亂了陣腳,一時辨不明方向。同時,他們又感到四面都有潛在的危險,不由人人自危!

在寧勿缺看來,他所見到的便是一團籠罩了方圓三四丈的煙霧以及聽到煙霧中的刀劍交擊之聲,呼喝聲,悶哼聲!

後來,已有慘叫聲!

煙霧中,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爲了防止被同伴所傷,不時有人大叫:“我是老大”“是我”“啊喲,誰的腳”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可以想象得出“永州三老”此時的狼狽慘狀,而他們的呼喝聲又爲左扁舟指引了方向。

此時的局面,已不是永州三老圍攻左扁舟了,而可以說是左扁舟與煙霧一起"圍攻"永州三老!

倏地,一把劍衝出煙霧,飛上了半空。

緊接着,一聲慘叫,又有一隻手臂飛了出來,卻不知是誰的手!

“砰”地一聲,這一次,是一個人影飛了出去,卻不是縱掠而出,而是被一腳踢出來的!那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四五丈之外後,方砰然落地,根本無法再站起來,只能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噴着鮮血!

倏地,所有的聲音都在同一瞬間戛然而止。

荒野之中,一下子變得肅穆沉寂。

那團煙霧在慢慢地消散,變淡……

終於,已可以隱約看見煙霧裏面的情景了。

左扁舟靜靜地站着,他右手的刀尖直指地面,除了他之外,站着的人只有一個了。

兩個人影就那麼默默地對立着,一動也不動。

驀地,與左扁舟對峙的人“哇”地噴出了一股血箭,然後便如同一根朽木般向後倒去!

他死了。

左扁舟再也支持不住,也一下子萎坐於地!

寧勿缺只覺得自己的心中十分沉悶,這可是他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轉眼間便死於非命。

他心想:“看樣子左扁舟自己也受了重傷,我現在溜走,大概他不會趕上來吧?”

他想把這個想法告訴身邊的女孩,但又怕此時的左扁舟已不需對敵,自己一開口,恐怕會立即爲之所察。

他有心要在女孩手上寫字,卻不敢去尋對方的手,至於她的背,他是萬萬不敢像她一般在自己背上那樣劃拉的。

正猶豫間,他突然聽到有清脆的擊掌聲,“啪啪啪”,節奏很慢,一下一下分得十分清楚。

寧勿缺心中奇道:“左扁舟爲何要擊掌?真是古怪得緊!”

細細一看,不由大駭!因爲擊掌之人並不是左扁舟,而是從對面一個平緩的山坡上走下來的人!

寧勿缺暗暗心驚,思忖道:“怎麼江湖中人一個個都如此行蹤詭祕?”他偷眼看了看身邊的女孩,見她正目不瞬轉地望着前面,也是一臉的驚愕!

遠處走來的人頗爲高大,而且走路的姿勢很是瀟灑,只可惜他蒙着面。

再瀟灑的人,一旦蒙着面,就會因此而大大遜色了,因爲蒙面之後,總有不夠正大光明之嫌。

蒙面人擊掌道:“左扁舟不愧是武林四刀之一,永州四老羣起而攻之,居然也還勝不了你,佩服,佩服!”他竟拱了拱手,也不顧左扁舟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動作。

左扁舟緩緩地道:“閣下深更半夜來到這荒野之外,就是爲了向老夫說一聲佩服嗎?”

蒙面人道:“當然不是,我還要謝謝你。”

寧勿缺吃了一驚。

左扁舟沉聲道:“爲何謝我?”

蒙面人道:“謝謝你替我S了永州四老。”

左扁舟的身子似乎一震,喝道:“你是甚麼人?”

蒙面人笑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哈哈,你當然聽不出我的聲音,因爲現在你聽到的聲音根本不是我的聲音!”

寧勿缺一下子糊塗了:“明明是他的說話聲,他怎麼會說不是他的聲音?”

正思忖間,身邊的女孩已在他的背上劃下四個字:“變音大法。”

寧勿缺可沒聽過甚麼變音大法,便從名稱上也可以將之猜出個大概。

只聽得蒙面人道:“我是誰現在已不重要,因爲你很快就要死了,知道我是誰,對你並沒有甚麼好處,反倒會使你在地獄中還恨着我,弄得你我都不安生!”

寧勿缺暗道:“又是來S左扁舟之人,看來他的仇家倒真不少!”

蒙面人慢慢地走近左扁舟,那步伐顯得十分輕鬆悠閒,就像看到奄奄一息的獵物時的猛虎一般,是那樣的從容自若。

他邊走邊道:“明天,江湖中人便會奔走相告:天下十惡不赦的左扁舟已被永州四老圍S而死!可惜永州四老也與之同歸於盡!永州四老是被公認的俠道中人,他們死了,人們自然會把憤怒發泄於你的身上。不過,那時你也死了,所以也許人們會在你的屍體上發泄憤怒!”

左扁舟咬牙道:“當年鏢銀被劫之事,一定與你有關!”

蒙面人道:“不錯,正是如此!事實上整件事全是由我策劃的,從頭到尾!翁榮把鏢隊行走的路線透露給了我,然後我與他商議好一個伏擊的地點,到了那個地方,他便故意把他負責的那輛鏢車弄壞,鏢隊被迫在一個狹長的峽谷中停了下來!”

他笑了笑,又道:“接下來的事,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了。那一仗真是乾脆利落!不過,我在衆人的眼中是一位俠道中人,我要把這種形象繼續保持下去。所以我便要你幫忙了!我讓翁榮暈死過去——我能夠把這件事做得很完美,待人們趕來救醒他時,他便說出了你的名字。”

頓了一頓,接着道:“有誰會懷疑一個身上受了好幾處近乎致死之傷的人的話呢?何況,總鏢頭陸淨天對翁榮一向可謂恩重如山,翁榮也不應該背叛陸淨天才是!”

“可事實上,翁榮卻背叛了陸淨天!因爲他抵擋不了十萬兩黃金的誘惑!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十萬兩黃金的誘惑呢?你一定問我把鏢隊所押的鏢銀全給了翁榮,那我圖的是甚麼?我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S人!我的目的是針對封家人!”

左扁舟冷笑地道:“你之所以選擇封家二十一口人隨鏢隊而行時下手,只不過是爲了讓世人誤以爲這是一樁衝着鏢銀而來的兇S案,而封家人是因對方S人滅口而死的!”

蒙面人道:“你很聰明,一點就通。這樣一來,雖然爲對付‘洪遠’鏢局的人要多費些手腳,但卻可以轉移人們的視線,讓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走失的鏢銀上!爲了萬無一失,找了你作替死鬼後,便更是天衣無縫了。”

他在離左扁舟一丈遠處站定,又道:“你S了翁榮,對我來說又少了一個心腹之患,這實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江湖中傳言你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在逆境中出奇制勝,現在,永州四老已用他們的性命,使我一睹真相了,而且你又已受了重傷,我還有甚麼可以顧慮的呢?”

被左扁舟踢飛的永州四老之一併未死去,他掙扎着撐起,嘶聲道:“原來……原來真……真的有人在……在背後作梗!”

蒙面人目光冷冷地向那邊一掃,沉聲道:“你現在才知道這一點,已經太遲了,我S了左扁舟之後,會一併把你也S了的。不過你有一點可以慶幸,那就是你死了之後,名聲可比左扁舟好聽得多!”

“洪遠鏢車被劫之事,終於可以結束了,劫鏢的左扁舟死了,忠心爲主的翁榮也死了,行俠仗義的永州四老也死了,一了百了,乾乾淨淨!哈哈……”蒙面人狂笑道。

左扁舟嘶聲道:“你休得意太早!總有一天,你的嘴臉會被暴露於天日之下!”

蒙面人嘆了一口氣,道:“這就不是一個將死之人應該關心的問題了。”

他的手在腰間一摸,已有一把短劍在手。

左扁舟霍然起身,但很快又支持不住,跌坐於地。

顯然,他傷得實在不輕!

蒙面人得意地冷笑道:“你又何苦再作這無謂的掙扎?”

他的劍緩緩揚起。

倏地,夜光中響起了一個生澀蒼老的聲音:“哈哈哈,閣下自認聰明,難道不知隔牆有耳這句話嗎?”

蒙面人大驚失色!

而寧勿缺的驚訝程度絕不在他之下,因爲這個生澀蒼老的聲音竟是從自己身邊發出的。

這一瞬間,寧勿缺幾乎懷疑是自己撞見鬼了!身側之人分明是一個女孩,怎會有如此乾澀蒼老的聲音?

很快他便明白過來了,一定是“變音大法”!

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女孩也會“變音大法”,是不是“變音大法”並不難練?

蒙面人的目光已如一把刀一般掃向這邊。

寧勿缺與少女同時縮回了頭。

只聽得少女以乾澀蒼老的聲音道:“師弟,你莫慌!我會看在先師的面上救你一次!”

卻聽得左扁舟失聲道:“是大師兄嗎?”

寧勿缺不由暗暗好笑。

少女用假聲音道:“你還有臉叫我大師兄?”這便等於承認了。

那蒙面人大概是信了,只聽得他道:“房畫鷗,你這師弟無惡不作,當年他的這一雙眼睛便是你在盛怒之下廢去的,你現在卻又要姑息養奸嗎?”

少女以乾澀蒼老的聲音道:“哼!這是我們師門中事,又何需你囉嗦?即使我們‘風雨樓’中有不肖之徒,也用不着你們局外人來指手劃腳!何況,即使他不是我師弟,我也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老夫生平最看不慣的就是僞君子,更不用說你這樣惡毒的僞君子了!”

寧勿缺聽她自稱“老夫”,不由暗覺滑稽。

蒙面人似乎對房畫鷗頗爲忌憚,一時竟未對左扁舟下手。

少女以蒼老之聲道:“難道你還想等到老夫出手不成?老夫一出手,你可就沒有機會活命了。”

蒙面人忽然大笑起來。

少女沉聲道:“大膽狂徒!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妄!”

蒙面人冷笑道:“你不是房畫鷗,否則爲何不敢現身?”

少女以蒼老之聲道:“老夫有甚麼不敢做的事?只是當年我對這不成器的師弟恨之入骨,廢了他的雙眼之後,老夫已在先師墳前發誓從此不願再見到他。雖然他被逐出師門,但江湖中人提起他時,仍會說他是‘風雨樓’的人,我們‘風雨樓’不願背上這個天大的黑鍋!”

蒙面人大概見對方遲遲不願現身,已是疑雲重重了,當下便邁進一步,沉聲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房老兒,我都要S了左扁舟!”

“你敢!”話音剛落,少女手一揚,已有三枚暗器疾射而出。

破空之聲響起,三枚泛着暗光的暗器其快逾電!

蒙面人並未在意,靜候暗器已至一丈之外時,他的劍才劃空而出。

不料便在此時,三枚本是呈倒立之勢的暗器突然匯於一點,一撞之後,“當”地一聲脆響,化作六枚暗器以更凌厲的速度射出!

好詭異的暗器手法!

蒙面人猝不及防,神色大變!但他身手着實了得,一驚之下,身子便如一片枯葉倒掠而出,短劍揮灑出扇形光芒,“叮噹”兩聲,已將未及避過的兩枚寒光掃落。

只聽得少女又以蒼老的聲音道:“現在你該相信老夫是房畫鷗了吧?”

蒙面人驚魂甫定,強定心神道:“你的‘雙影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寧勿缺這才明白女子方纔用的暗器手法名爲“雙影手”,想必是房畫鷗的成名暗器手法。

可她怎麼會房畫鷗的暗器手法?

少女以蒼老之聲冷笑道:“這只不過是老夫給你一點顏色瞧瞧!我們‘風雨樓’要救的人,還從來沒有救不出來的!老夫對這個不肖師弟本有不滿,所以也不想爲他結上怨仇,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免得讓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暗示對方:你還是蒙着面的,如果現在就走,我並不知道你是誰,若是讓我動了手,恐怕那時你便藏不住身形了。

看得出蒙面人大概有些心動了。

少女幾乎附在寧勿缺的耳邊道:“你敢站起來嗎?”

寧勿缺只覺耳根癢得難受,但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其實他心裏挺緊張的。

少女便拽了他的胳膊一下,寧勿缺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站了起來,因爲緊張,所以動作幅度有些大,把身邊的那棵樹撞得一陣亂響。

他這麼一站起來,便與遠方的蒙面人直直相對了。寧勿缺覺得對方的目光在黑暗中竟然如刀鋒般一閃,心便“撲通撲通”跳得十分厲害。

便聽得身後兩丈之外響起生澀蒼老的聲音:“紅樓,坐下!莫急着出手!”

聲音很是威嚴。

寧勿缺卻一怔,因爲方纔少女還在他身邊,怎麼一轉眼間聲音卻又在兩丈之外響起來了?而且,他不明白她所說的"紅樓"又是指誰?好像是對他說的,可他已告訴對方自己叫寧勿缺了。莫非是她沒有認清自己寫在她手上的字?

正發愣間,他忽然發現有破空之聲響起,一道寒芒正向自己這個方向飛來!

寧勿缺從來沒有臨陣對敵的經驗,大驚之下,便如同逃避毒蜂那般轉身就跑!

轉身之際,他聽到少女失聲叫道:“小心!”

這一次,用的可是她自己的聲音了!

寧勿缺只聽得“卜”的一聲,然後一股大力在自己的後背上猛地一撞,他幾乎被撞倒。

寧勿缺心中一沉,絕望地道:“完了,我被射中了!”

奇怪的是卻沒有想象中的劇痛。他反手一摸,才知道是一把飛刀正插在自己的包裹上,而包裹上有十幾本書,正好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他便傻傻地站在那兒了。

蒙面人聽到了少女的聲音之後,立即暗叫一聲:“果然有詐!”已彈身向這邊射來。

卻聽得那個生澀蒼老的聲音又起:“雨兒,你不用擔心,以你三師兄的武功,還怕接不下他的飛刀?”

蒙面人吃了一驚,不由又止住了去勢,暗道:“難道‘風雨樓’今天來了不少人?”

他本以爲自己的飛刀已經得手了,既然自己能如此輕易得手,想必對方的武功並不高,一定是僞裝成“風雨樓”之人。

哪知現在再看,那人卻還是好好地站在那兒,他不由暗暗心驚!

卻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道:“三師哥,你怎麼樣了?”

寧勿缺雖然沒有江湖經驗,卻也明白了少女的用心,當下他便道:“你放心,憑這麼一點雕……雕蟲小技還嚇不着我!”

在心裏他可一點也不覺得對方是“雕蟲小技”,所以說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蒼老的聲音道:“雨兒,你三師兄在你們幾個人中武功是最好的,你就放心好了。”

她與寧勿缺二人一問一答,聽起來便像是有三個人隱於黑暗中。

蒙面人暗道:“難道不僅房畫鷗那老頭子來了,連他最得意的三弟子葉紅樓也來了?”

如果不是恰有一株樹遮攔着,他一定可以看出是一隻包裹救了寧勿缺的性命,但有了樹的遮擋,他只能隱約看到寧勿缺一起身,便已化去了他的暗器之攻擊,這如何不讓他心生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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