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盧清女神
1
海灣地處偏遠，從市中心出發，要開四個小時車才能到達，路途顛簸，時間冗長，雅子想在車上補眠。
昨晚一夜沒睡好，現在才覺得困，還沒睡着前，衛茹問她沒帶手機要不要緊。
“沒事。”她閉着眼回答，“在那邊只是上課而已，平時找我的人也不多。”
衛茹點了點頭，繼而來了興趣，說：“到了那邊會見到許多學校的學生會會長，真是精英彙集。莫雅子，我還挺期待的。”
雅子淺笑一下，衛茹又說：“你也會碰到你原來學校的同學吧？”
雅子睜開眼睛，看向窗外，淡淡地“嗯”一聲。
“你原來是甚麼學校的？”
“梅嵐。”
“梅嵐……”衛茹想了想，點頭說道，“梅嵐學院不是我們區的，不過實力很強，同爲重點，和‘格萊’有一拼。”
說到這裏，她神色一亮：“但我最期待的是‘盧清’，那纔是最強學府。聽說他們的學生會很厲害，能直升‘盧清’繼續深造就不說了，個人能力還非常強悍。”
雖然說話沒用過多感嘆詞，但從眼神和嘴角的笑意就能看出衛茹很興奮。雅子調整了一下坐姿，輕拍她的手：“到了的話叫我，我睡一覺。”
“好，你睡。”
睡了兩三個小時，到達海灣的時候，車窗上的雨水早已被吹乾。
這邊沒下雨，難得天氣好。雅子下了車，一股海風撲來，溼溼暖暖，天空蔚藍，環境果然比雨霧陰霾的市中心好很多。
老師幫他們拿下行李，囑咐說先去特定的賓館安置，等交代清楚後才離開。
“感覺到了海南島。”衛茹笑着說，“早知道帶幾條長裙過來了。”
雅子淡淡地笑了笑，解下脖子上的圍巾。
一路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着，瞭望一大片好風光。雖是冬季，卻不像北嶼海岸寒冷多雨，藍色的海水，白色的沙灘，綠色的棕櫚樹，似乎與夏季無異。
“你看那座橋！”
突然衛茹朝一邊指去，雅子看去，不禁動神。
右邊那座白色的大橋很高很美，不通車，供散步與騎自行車的人通行，天氣又這樣好，走上去看到的風景一定更好。
但是行李很重，她們最終還是沒有去，遺憾地收回視線，繼續前行。
傍海的賓館很快到了，外牆用花崗岩石塊砌成，莊重典雅又別具風格，出乎想象的漂亮。
衛茹仰頭打量着，點頭說：“不錯嘛，原本以爲要住集體宿舍，沒想到還是五星級的待遇。”
纔到賓館門口，就看見大廳內穿着各色制服的學生，門口還有迎賓的老師，一見雅子的校徽就認出是‘格萊’的學生，立刻帶領她們去前臺拿房間的房卡。
怪不得之前特別要求穿本校的校服，原來是方便認學校。
雅子填資料的時候，衛茹還在環視大廳，掃了一圈後略顯失望地說：“沒看見‘盧清’的……”
“今晚纔開始上課，大多數學校的學生還沒到齊，有的可能已經去房間休息了，到了晚上總會見到的。”雅子剛從前臺拿到這個星期活動的時間安排表，看了看，如是說。
“那這幾天是怎麼安排的？”
“上一些比較有趣的課程，偶爾會有野外考察活動……對了，今天晚上有兩節交流課，都是有名的講師授課。我想小部分時間會用來自我介紹，你到時候可以注意一下。”
衛茹點頭：“嗯，也好。”
雅子拿了房卡準備往電梯的方向走去，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叫喚：“安琦言？”
這聲詢問令雅子頓住腳步，衛茹莫名地回過頭，而她猶豫兩秒才往後看去，前臺站着的一個女生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
就是在視線對上的這一秒，女生立刻恍然大悟，改口說：“啊，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這個女生穿着別區學校的冬季制服，頭髮是朱古力色，不長不短地搭在肩上，眼睛很大，長相好看，從嗓音聽起來是個爽朗的人。
雅子搖搖頭，說了聲“沒關係”。
“你是‘格萊’的？”她準備走，又被女生的話留住。
“嗯。”
“你和我以前的一個同學的背影很像，你認識她嗎？她叫安琦言。”說到此，又補充道，“在你們學校應該是個很有名的人。”
“她是學姐。”
雅子這樣的回答令女生挑了挑眉。
而後沒再多說甚麼，也沒留相互名字，雅子轉身就走，那個女生還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衛茹則趁這會兒提醒雅子：“她穿着華慈學院的制服，是隔壁區的學生。”
“嗯。”她心不在焉，按了電梯就走進去，衛茹緊隨其後。
直到電梯門完全合上，那個女生還在前臺撐着下巴打量她。
“看來已經盯上你了。”電梯開始上升，衛茹打趣道。
這裏處處是精英高手，相互留意觀察也不奇怪，但這個人把自己錯認成安琦言了。好不容易脫離了學校，卻又碰上間接熟人，雅子心不在焉，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幾秒過後，電梯門開了。
走路太不專注，以至於剛出電梯門就和一個候在電梯門口的男生碰上。那男生比雅子高一個頭，兩人碰上後，雅子立即後退一步說：“不好意思。”
說完，她準備走，卻不巧一直戴在頸上的項鍊鉤到男生的衣領釦。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立刻將項鍊弄下來，再次點頭說“不好意思”。
因爲心裏藏着事，一直都沒怎麼正眼看男生。那個男生身邊的女生倒是一直看着雅子，略顯不耐煩，最後在男生開始說“沒關係”的時候拉着他進了電梯。
“那個男生長相還不錯。”等電梯門關上，衛茹立刻點評，“就是書卷氣濃了點兒。”
雅子正將項鍊放進衣領內，衛茹看到了，想細問，卻立刻被她轉移話題：“那個女生呢？”
“女生？”愣了三秒，衛茹才點頭說，“哦，那個女生很漂亮，皮膚挺白，快趕上你了。不過好像不滿意那個男生和你接觸，他們應該是情侶吧……”
說到這邊，她不禁瞠目：“喂，那很強啊，這對情侶不就都是學生會的翹楚了？莫雅子，你有注意他們的校服嗎？”
“沒有。”
她輕聲應。
2
不過，很快衛茹就再次見到了他們。
晚上交流課所要用的教室在離賓館很近的一所大學內，寒假，學生都回家了，教室正好閒置下來。
每間教室只能容納五十人左右，一共分了三間教室。雅子和衛茹到那裏時講師還沒來，教室內各人找座位坐下，全是新鮮面孔，話不多，氣氛略顯拘謹。
可哪個學生會會長不是學校裏最擅長交際的好學生，衛茹才入座五分鐘，周遭就漸漸熱鬧起來。大家相互介紹，借閱筆記，輕言細談，話題全在學習上。
好學生大都有一副帶了N年的眼鏡，好學生大都衣着規整、謹言慎行，好學生大都能把自身優點發揮到極致，讓你忽略他們的長相，所以一旦有不符合“好學生標準”的好學生出現在這個羣體中時，會立刻出現兩個分化：一是 欣賞，二是排斥。
雅子剛進教室那會兒，班裏的學生幾乎都朝她看去，被她異常耐看的五官與一頭柔軟的長髮驚豔到。隱隱有人在私底下打探她是誰，聽到不知是誰在回答：“不是‘格萊’就是‘華慈’的。”
看來這兩所學校盛產美女的美名已經流出，連從不打聽八卦的各高校優等生們都略知一二。
衛茹輕笑了一下，雅子沒做聲。
在之後等待的五分鐘裏，真的有人來詢問她們來自哪所學校，衛茹都友好地回答，藉此也與她們建立友好關係。僅僅幾分鐘，人脈簿上又多了幾個名字。
緊接着華慈學院的人來了，衛茹催促雅子看過去。那會兒門口走進來兩女一男，三人面相都很熟，兩個女生制服的款式是一樣的。男生的不同，制服的右肩口鑲着花狀的刺徽，肩上掛着包，五官很標準，氣質溫文爾雅，自然也引得教室內的學生看去。
衛茹很快認出了，向雅子介紹道：“那兩個女生是華慈學院的，你都見過，一個在前臺叫過你，另一個就是在電梯門口遇到的。那個男生和她們不是一所學校的，他就是你在電梯門口撞到的那個，他身上的制服告訴我他就是……”
“梅嵐。”雅子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兩個字。
衛茹話語一頓，點了點頭：“嗯，他是梅嵐學院的。”
這個時候，在前臺見過的女生已經注意到雅子這邊，抱着雙臂走過來，笑着說：“嗨，又見面了！”
既然是安琦言的初中同學，那麼應該是學姐。她隱約覺得這女生並不是個純善的人，眉宇之間總藏着一股令人難以捉摸的老成。
雅子也只淡淡應付，回一聲：“你好。”
“你好啊。”女生邊說邊拿出印有自己名字的校徽，正式介紹道，“我是華慈學院的會長助理辛怡。”說着，她朝身後高瘦漂亮的女生指了指，“賴蕭晴，我們學校的會長，和你一樣是二年級。”
那個女生是標準的大美女，白肌膚，長卷發。她向雅子這邊看了一眼，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並不搭腔，心思全放在身旁的男生身上。
“你好。”男生倒是向雅子主動自薦“我是梅嵐學院的端木宇恆，我們見過。”
“嗯，在電梯門口。”雅子回道，並不看他。
他們三個都主動介紹了，這邊也不能落下，衛茹開口說：“格萊學院，我是會長助理衛茹，會長是我身邊的莫雅子。”
辛怡挑眉點頭。
但被這句話激起興趣的不是她，而是原本一直沉默的賴蕭晴，她立刻轉過頭來重新打量了雅子一番。連端木宇恆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慢慢地笑起來。
而後他們離開，坐在靠後的位子。
衛茹看着他們，沒多久，回過頭對雅子說：“他報名字時我才記起來，端木宇恆在他們學校小有名氣，聰明加好看，是個夢中情人。聽說華慈學院的大美女會長一直想把他收爲男友，現在看來是真的。”說着，她停頓了一下，“莫雅子，你轉過來之前是知道這些的吧？他認識你嗎？”
“不認識，我以前不太關注那些。”她回。
“莫雅子！”那邊，三人入座後，辛怡將書本擺好，看向雅子的背影，笑嘆一聲，“格萊學院校長直接任命的大才女會長，果然漂亮。”
“你也這麼覺得嗎？”賴蕭晴卻是第一時間看向端木宇恆，撥着肩前的捲髮，慢悠悠地問。
“她的眼神很動人。”端木宇恆這樣回答。
這話引得賴蕭晴發出一聲輕笑，她撐起下巴：“同學，她好像根本沒有看你吧？”
端木宇恆面向她，回：“但她的眼神就是動人。”
“確實。”辛怡接過他的話，不急不緩地說，“中午見過她一次，看背影還以爲是我的初中同學，結果她一轉身就被驚豔到了。五官好看成這樣，眼睛尤其漂亮，是個真正的大美人。”
“你的初中同學？就是你總說也真正稱得上美人的那個安琦言？”
“對。”
“那麼我、安琦言和她，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美人？”賴蕭晴的比試來得毫不扭捏。
辛怡笑道：“很明顯你們是不同類型的，賴大美人。”
“更何況……”過了一會兒，她又頗有深意地補充，“女生的美不止看人，還要看她身邊有一個怎樣的男朋友。”
賴蕭晴笑着換坐姿：“聽說那個莫雅子很難搞定。”
“所以這一點上你勝了她。”辛怡打量端木宇恆一眼，繼續說，“同樣是這一點，安琦言又勝了你。”
“怎麼可能有比宇恆更好的男生？”
賴蕭晴不信，辛怡搖頭輕笑道：“端木宇恆無法和那個人比，你要是見到他本人，就知道他那種男生纔是真正讓人瘋狂的。”
說話的這會兒工夫，講師已經走上講臺。
第一節課開堂，首先是相互介紹。衛茹很在意這個細節，將每個人自我介紹時的關鍵內容都記在筆記本上，還把他們的長相特點都寫上，寫着寫着不由得感嘆：“還真是難以分辨。”
畢竟是來參加文化交流活動，大家基本上都把精力放在學習交流上，髮型衣着出色不了多少，除了“格萊”與“華慈”，其他學校的學生就得多相處才能記住臉。
上課後，端木宇恆從包裏拿出相機，他是個業餘攝影愛好者，邊聽課，邊朝着雅子的方向照了一張。
雅子正在記筆記，隨手將垂在臉旁的頭髮捋到耳後，偶爾抬頭看黑板，立刻又被端木宇恆抓拍。
鏡頭突然黑掉，賴蕭晴用手心擋住了。
“幹嗎？”
“你喜歡她啊？”她撐着臉頰直接問。
“拜託，我有攝影作業，主題是教室。”
“那叫她當你的模特啊，人文教室嘛。”
他笑道：“我要是喜歡她，她現在早就坐在我身邊了。”
“這麼自信啊？”她說，“要不要我推波助瀾一把？”
端木宇恆沒有回答，他把相機擱下，開始聽課。賴蕭晴不再出聲，可是她沒有就此作罷。
一到課間休息時間，她就起身離位，辛怡饒有興致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一路走到雅子的座位前。
上方出現一片陰影，緊接着那人坐到了自己跟前，雅子抬起頭，與賴蕭晴的視線對上。
她笑了笑，雅子沒有回應。
“賴蕭晴。”她朝雅子伸出手。
雅子沒有伸手，只說：“我們介紹過了。”
“但是我們兩個沒有相互介紹過。”
沉默了一會兒，雅子與她的手輕輕相握，說：“莫雅子。”
“你是混血兒？”賴蕭晴收回手問。
“嗯。”
“還有一個稱號，是甚麼……高校最佳初戀情人，對吧？”
“那是男生們傳的。”
看雅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興趣，衛茹幫腔一聲。
“都傳到我們區了，說明名聲已經很大了。”賴蕭晴說着，又看向雅子，“那留一個聯繫方式吧，我們這邊有個人很希望你這最佳初戀情人能變成他的模特。”
話語間不無調侃，雅子沒有回應，賴蕭晴就笑：“開個玩笑嘛，想要你的聯繫方式是真的。據說這個星期每五人要組成一個研究小組，不如就我們五個人，到時方便聯繫，好嗎？”
說這句“好嗎”的時候看向的是衛茹，衛茹一時捉摸不透雅子的意願，情急之下回答：“嗯……可以考慮啊。”
“記下衛茹的就可以了，這次出門我沒帶手機。”
雅子回答。
賴蕭晴輕輕地點頭，但還是說：“那也留一下吧，活動結束了也好聯繫。”
抵不過對方的執着，雅子最後在筆記本上寫下號碼，賴蕭晴邊看邊拿出手機撥號，當着雅子的面按下撥通鍵。
“你到時候回家拿到手機，記得給我的號碼備註。”
她並沒有把手機擱到耳邊，只將手機屏幕在雅子的眼前晃了晃。雅子看着，那邊一直未接。
賴蕭晴掛掉電話的時候，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教室燈光明亮，課繼續上着。
3
晚上九點，祈豫大廈。
她的手機擺在客廳的茶几上，等段佑斯過來的時候，鈴聲已經停止，他將水杯擱在桌上，點亮手機屏幕。
是一個陌生號碼。
手機放回原處，他喝了一口水，站在原地看着屏幕暗下來。
她是今天早上才走的。
水杯在手裏輕輕地晃動，他回到臥室，順手關掉客廳的燈，一切回歸安寧。
第二天，果然如賴蕭晴所說，老師讓每五人組成一個研究小組，下課或閒暇時繼續探究課題。
辛怡在靠海的地方尋到一家不錯的茶餐廳，便將小組活動的地點定在了那邊。落地窗外就是海，環境挺好，茶也不錯，大家自然都同意了。
衛茹後來再次詢問雅子對於五人小組的意見，她沒有正面回答，因爲這事已定，只說了一句：“就那樣吧。”
第一次的小組活動定在中午休憩時間，講師上午公佈了研討主題，辛怡最大，就由她分配任務。但課題剛下來，各人心中就有了答案，沒討論多久就得出方向，於是剩下的時間漸漸傾向閒談。
賴蕭晴說話時總愛撐着額頭，時不時看向端木宇恆，話題也圍繞在他身上，說到興奮處就會拍拍他的肩。他似笑非笑地聽着，也會回應，但會不着痕跡地將她的手拿回桌上。
做完這些，他看了雅子一眼。雅子並沒有注意他，整個話題下來，她幾乎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撫着茶杯，偶爾喝一口茶，心裏想着事情。
衛茹看雅子這樣安靜，想把她帶入話題，於是開口問端木宇恆：“對了，其實雅子之前在‘梅嵐’讀過書，端木同學，你們應該見過吧？”
雅子聽到她的話，將視線從窗外收回。
衛茹的這個問題沒有拿捏穩當，忽略了在場的賴蕭晴，直接把她的疑慮給引了出來。
可端木宇恆毫不掩飾興趣，問：“哦？莫雅子，你在‘梅嵐’讀過嗎？”
“只讀了兩個月。”她淺淺地回答，“那時有些私事，經常轉學，沒有印象很正常。”
端木宇恆不由得笑起來：“那很榮幸啊，我和你做過兩個月的校友。”
她輕淡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回應。杯內茶水已涼，他立刻又說：“我叫服務員幫你換一杯？”
“不用了。”在他行動之前，雅子起身收拾書本，“時間不早了，我先回教室整理資料，你們可以繼續。”
雅子一走，衛茹必然是要跟着的，她自然察覺出了苗頭，立刻收拾東西離座，向衆人道別。
等她們走出茶餐廳，端木宇恆的視線還沒收回來。
外邊，雅子頭也不回，加快腳步，任由海風拂起髮梢。
裏邊，賴蕭晴輕笑一聲，丟下手裏的筆，抱臂靠上椅背，慢悠悠地說：“捨不得就跟着去啊。”
“你說甚麼？”端木宇恆轉過頭看她。
“賴大美人喫醋了。”辛怡頗有興致地提醒他一聲。
他略顯不耐煩，賴蕭晴看着他，說：“我告訴你哦，我和莫雅子已經互換號碼了，我們馬上就要發展爲好朋友了，麻煩你不要成爲我們友情的絆腳石。”
辛怡鼓起掌來，端木宇恆沒甚麼話可說，繼續喝茶，不予理睬。
回到教室，雅子將書本放下，衛茹問：“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
“剛剛看出來端木宇恆好像對你很友好……”
“別說了。”雅子打斷她的話。
她一點兒也不想在這邊招惹是非，不是看不出那個人的心思，而是根本就不想去沾染。他若是聰明，最好在剛纔就把念頭給斷了，繼續下去，恐怕又會引來甚麼閒話。
衛茹便坐下，轉而又問：“回學校後，你打算怎麼做？”
雅子從筆袋中挑出筆，打開筆蓋的時候略微出神。
這確實是一件棘手的事，雖然這幾天是寒假，但看到的學生那麼多，免不了風言風語，安琦言那邊也遲早會收到消息。
而他……而段佑斯的心裏到底在想甚麼，她一點兒都不知道。手機又忘在了他那裏，與外界徹底斷了聯繫。
她放下筆蓋，低頭翻開書。
也好，這一個星期就讓雙方都靜一下。
4
第三天。
祈豫大廈。
茶几上，她的手機不斷響着，屏幕上閃爍着“段佑斯”三個字，他則坐在沙發上靜靜看着，自己的手機在手心慢悠地轉着。
掛掉，重撥，掛掉，重撥，就這樣一直用自己的手機撥打她的電話來打發時間，電視開着也不看，腦海裏全是她的樣子。
直到她的手機屏幕跳出“電量不足”四個字。
他掛斷最後一通電話，轉過頭看了看日曆，又在通訊錄裏找到於溫怡的號碼，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等於溫怡接通，他沒讓她先開口，說：“讓你弟聽。”
沒過半分鐘就找到於祈，那邊一接，他就問：“莫雅子的交流會要去幾天？”
沉默了一會兒，那邊答道：“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
他又看了一眼日曆。
還有四天。
“把交流會的地址和她住的地方發到我這裏。”他囑咐，“用你的手機發。”
那天中午，雅子帶着好不容易查齊的資料從圖書館回來，剛進教室，就看到稀稀落落的學生中有端木宇恆。
轉身正要走，被他叫住。她只好止步，重新轉回身來。
“中午好。”
“中午好，莫雅子。”端木宇恆的手裏也拿着一疊資料，邊走邊朝她懷裏的資料打量了一眼，“你也在圖書館？”
“嗯。”
“真巧，我上午也在，倒是沒碰上你。”他翻了一頁紙，繼續說道，“是在查找關於課題的資料嗎？”
“是的。”
“哦，我也找齊了，順便把蕭晴和辛怡她們的那部分也帶來了，要不我們先寫總結吧？”
他將資料夾在臂間，雙手插在褲袋裏，說得乾脆，笑容如溫玉般暖人。
雅子看了他一眼，他側過身朝她的位置請了請，四周的學生都看着他們。
“其實我的資料還沒有找齊。”三秒後，雅子答道，腳步明顯地往後退，“我剛剛想起要再去一趟圖書館。”
可是一轉身，就對上教室門口賴蕭晴和辛怡的目光，這個時間掐得太不巧，雅子停下來，心內不由嘆一口氣。
她們倆是剛來的，賴蕭晴頗有深意地盯着端木宇恆，辛怡則笑而不語地抱着雙臂。
賴蕭晴倒沒和雅子說甚麼，只是看着端木宇恆，說：“自己把資料拿走，害我們以爲丟了，你很喜歡這種惡作劇嗎？”
端木宇恆微微笑：“我給你發了短信。”
“可是我沒收到。”
他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你可以看我的發件箱。”
賴蕭晴毫不猶豫，直接走來，撞了雅子的肩一下。雅子扶住講臺，而端木宇恆在她拿到手機之前收回手，攤開另一隻手：“把你的手機也給我，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假裝沒收到。”
辛怡瞭然於心地笑了一下，賴蕭晴卻沒摸透深意，直截了當地將手機交到端木宇恆的手上。
雅子看着這兩人互相交換手機，各自低頭檢查。
不過十秒鐘，誤會解開，賴蕭晴無話可說地將手機丟回端木宇恆的手裏，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語氣放柔地講：“甚麼時候發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的手機調了靜音，自然不知道。”說話的時候，端木宇恆朝雅子看一眼，而雅子避開了他的視線。
這個賴蕭晴真是百密一疏。
雅子已經沒有心思蹚這趟渾水，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被辛怡不着痕跡地攔住。
“端木宇恆已經拿到了你的號碼。”她邊說邊看着雅子的眼睛，“你好像也看出來了，對不對？”
“告訴她啊。”
雅子毫不掩飾地回這一句，從另一邊離開。
辛怡到底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賴蕭晴，她不知道，重要的是端木宇恆會不會真的給她發短信。
他並不知道她的手機沒帶。
想着的時候，內心浮躁，雅子與剛來的衛茹擦肩而過，臉色不好。
5
又過了一天。
隨着學生之間相處的時間越長，端木宇恆越來越受歡迎，賴蕭晴自然也越發光芒四射。而與他們相反的是性格喜靜的雅子，一方面因爲她負責研究報告的總結工作，大家完事時正是她要忙碌的時候；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迴避端木宇恆，他們在的地方，她就不參與。
就在所有人認定賴蕭晴是端木宇恆的完美女友時，雅子也漸漸被傳成是孤僻高傲只知讀書的好學生。她漂亮，卻不理人，和很會說話的賴蕭晴在人氣上立刻分出伯仲，再加上端木宇恆的耀眼，大家更喜歡往賴蕭晴的圈子靠近一些。
端木宇恆是一個對自己異常自信的人，昨天的事件後，他時不時會向雅子暗示甚麼。雖然經常被雅子避開，但都被他當成了女生的害羞與對賴蕭晴的避諱，不但沒放棄追求，反而更明顯了。
中午，雅子正在教室裏總結後天要交的報告，只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上課了，同學們已經陸續到達，熙熙攘攘，略顯熱鬧。
報告規定要用鋼筆寫，她將墨水瓶擺在桌角，快要完成的時候，賴蕭晴來到她的座位旁。
雅子看了她一眼，賴蕭晴坐到衛茹的座位上，開門見山說道：“我在宇恆的手機裏看到了你的號碼。”
她並沒有停下筆，聲音毫無起伏地回一句：“是嗎？”
“還有今天早上，你們一起在餐廳喫早餐。”
今天早上純屬無奈，端木宇恆不知爲何總能在她獨身的時候出現，並且不經同意就和她同桌。雅子也是在隨口應付時察覺到他的過分自信，他認爲她會喜歡他的，像他這麼優秀的人，就該吸引她的注意。
“是巧合。”雅子回道。
“莫雅子，有甚麼意思呢？跟我搶人不好玩。”
既然賴蕭晴開始採用直接的對話，雅子也就不拐彎抹角，沒耐心地回：“我現在對他不感興趣，將來也不會感興趣。”
“宇恆說過你的眼神很動人，你要是沒有故意看他，他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
筆下還是不受干擾，雅子說：“你想太多，也對你的宇恆抱太大期望了。我該看哪裏就看哪裏，從來沒有看錯過地方。”
賴蕭晴的心情顯然已經被這幾天端木宇恆的曖昧行爲毀壞，反正教室內大半學生都是她這邊的，乾脆破罐子破摔。她說不過雅子，就在起身時將墨水瓶推了一把，“嘩啦”一下，深黑的墨汁立刻浸到雅子已近完成的報告上。
太突然了，來不及搶救，三四頁的報告全毀了，賴蕭晴更是奪人聲勢地喊：“莫雅子，當心！”
連衣服上都沾到了，雅子抬起頭要責問時，發現教室內所有的視線已聚集到她身上。
賴蕭晴繼續說：“不要告訴我，我們的資料都白找了？”
這時候，端木宇恆和衛茹剛好進教室，他看到這個情況立刻趕來，問“怎麼了”。
賴蕭晴聳了聳肩，雅子則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端木宇恆要幫着收拾，她受夠了，隱忍地說：“我自己弄！”
教室內的人面面相覷，賴蕭晴聳着肩走開，端木宇恆皺着眉頭再次問：“真的不需要我幫忙，莫雅子？”
“你能幫我的最大的忙，就是不要再理我！”
她這回說得很直接，直視着端木宇恆的雙眼。這次他終於感到尷尬，注意到四周的目光，臉色欠佳地走了。
後來，閒言碎語就溜了出來。
“說得好聽點兒是清心寡慾，說難聽點兒，是她自己把男生嚇走的。我估計……她是個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人，說是最難追的初戀情人，其實……該不會是她根本吸引不了像端木宇恆這樣優秀的男生，所以才一直把那些一般的男生推掉吧？”
“表面上是拒絕了端木宇恆，其實是被賴蕭晴嚇到了吧。賴蕭晴剛纔很明顯是在警告她，聽說這幾天都在鍥而不捨地追求端木宇恆呢，剛纔當着這麼多人面子掛不住，就倒打一耙，端木宇恆真是無辜。”
“是啊，端木宇恆這麼優秀，肯定滿足她擇友的標準，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
在這麼多的妄加評論中，只有辛怡說了一句不同的話——“你們沒見過更好的，不代表莫雅子沒見過。”
輕輕的一句話看似要扭轉局面，前座低聲討論的兩個女生回頭看向她，她則像是說給賴蕭晴聽：“‘格萊’的男生不乏端木宇恆這樣的，而端木宇恆這樣的在那裏根本不算甚麼。”
好像是在安慰賴蕭晴，賴蕭晴不聽，她就笑了笑，不再說話。
上課了。
衛茹幫雅子清理好桌面，低喃了一句：“真狠，讓我們昨天的成果全白費了，連她自己的也在裏面。”
既然賴蕭晴這麼做了，肯定不會爲後果埋單了，所有的東西都要雅子重新弄。她揉了揉太陽穴，輕呼出一口氣。
這時，教室門口傳來敲門聲。
循聲看去，是一個衣着整潔的女生，她扎着馬尾，眼眸明亮，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制服外衣。在門口就向講師微微鞠躬，儀態完美，嗓音適中地問了一句：“老師，您好，請問有多餘的記號筆嗎？我們教室的用完了，想借一支。”
這個女生一出現就引起教室裏的學生一陣低嘆，連後座的賴蕭晴和辛怡都探頭細望。衛茹更是興奮不已，抓住雅子的手說道：“你看到了嗎？快看！快看她制服左胸口的校徽！”
仔細看去，那女生制服的左上角繡着一隻雄展雙翅的青鳥，衛茹低聲喊道：“是盧清！她是盧清學院的學生！或許是會長助理，或許就是會長！”
6
盧清學院是所有重點學校裏的最強學府，是所有尖子生擠破了頭都想挑戰的地方，學生會更是一個被傳奇化了的團體，衛茹這麼興奮不無道理，終於在這個時候見到了。
而後邊掌握頗多消息的辛怡更是沒停住嘴，即刻說道：“盧清學院前幾屆的會長非常有名，天才何徵浩是其一，還有一位是接替何徵浩，在任職期間讓那時瀕危的學生會死而復生的女生。人品極佳不說，學業上還是等同於何徵浩的天才，可惜太低調，不知道這次有沒有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換屆了……”
還未說完，那個女生已經道謝離開，衛茹急忙在筆記本上記下她的特徵，後邊辛怡漸漸消停。
課繼續上着。
雅子的心思已經有些抽離，她想着不能延誤交報告的時間。在這裏，個人代表學校，現在賴蕭晴把責任都推到了她身上，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把這件事解決。
報告倒是不要緊，反正出自她的手，重新寫一份也沒關係，重要的是那些在報告中摘抄引用的資料全部作廢了。細細地翻幾張，有的還能辨別內容，於是她立刻抽出筆記本，趁這會兒抄上去。
這一忙就忙碌了兩節課，報告恢復了百分之六十，可惜還有百分之四十的空缺，她又想起這裏的圖書館明天不開放，現在也已經接近關閉時間……事情開始變得棘手。
雅子閉上眼睛，仔細回想着曾從自己筆下寫出的每一個字。
絞盡腦汁回憶起三分之一，正要寫，衛茹輕輕地敲了敲她的桌面。
“晚飯時間到了，雅子。”
原來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已經過去，現在已近傍晚，她手頭的東西還剩一大塊缺，於是說：“你先去，我晚一點兒喫沒關係。”
“可是這邊的食堂只開放半個小時。”
“沒關係，你先去。”
既然這樣，衛茹坐下來說：“那我也不去了，陪你一起吧。”
“真的不用。”雅子側過頭看着她，“這份報告是我一個人完成的，裏面的內容也只有我記得，你留下來也沒甚麼可做，去食堂吧。”
“沒事。”衛茹在賴蕭晴三人經過走道時提高音量說，“我們是一個小組的嘛，不添麻煩就很不錯了！”
這句話惹得賴蕭晴哼笑一聲，她拉住端木宇恆的手臂，特意與他並肩，繼續朝教室門口走去。
拗不過衛茹，不想讓她和自己在這裏耗着，最後雅子只好收拾東西，說道：“走吧，去食堂。”
路上，風又冷又大，大多數學生走在前面，雅子和衛茹落於其後。
她的懷裏抱着很多書，只能單手套上圍巾，再將長髮拿出來。一陣風吹過，將她的頭髮往一側吹去，露出的側臉和脖頸感受到了冷意。
衛茹慢慢地問：“她們都傳成那樣了，你不介意嗎？”
她對這件事已經不想發表任何看法了，只說：“不要提了。”
而前面，有女生圍在賴蕭晴和辛怡的旁邊，邊往後看雅子邊悄聲問：“蕭晴，她真的追着端木宇恆不放？”
賴蕭晴笑着說：“你們知道她和宇恆第一次見面用了哪招嗎？”
“第一次見面就感興趣了？哪招啊？”
“她故意撞上宇恆，還把自己的項鍊鉤到他的紐扣上，你們說過不過分？”
“啊……她連這個都做得出來啊？”
“有甚麼做不出的。”賴蕭晴聳了聳肩，“她這次出來沒帶手機，你們知道這說明甚麼嗎？”
“說明甚麼？”她們急切地追問。
“說明她是個極度孤僻的人，沒有人緣，感情空白，這種女生再漂亮也浪費。”
這樣一番對話下來，衆人都對這次的事情有了瞭解——端木宇恆是賴蕭晴的男朋友，而心境高傲的莫雅子也喜歡上了受歡迎的端木宇恆，對他窮追不捨，終於惹得賴蕭晴出招。兩大美人爲了端木宇恆反目成仇，好一齣三角戲碼！
“真是夠了……”衛茹低喃一聲，正要走過去，被雅子拉住。
“這裏不是‘格萊’。”她勸道，“不要招惹是非。”
“那她現在這麼說你，免不得也會搭上學校的榮譽啊。”衛茹說着，頓了頓，“莫雅子，雖然我以前也詆譭過你，但至少是在原有的基礎上添油加醋。她倒好，撒謊撒得風生水起，說得和真的似的，我看不慣。”
雅子再次拉住衛茹：“那你過去可以說甚麼？她們已經傾向賴蕭晴，說甚麼都是狡辯，幼稚的話又何必聽進心裏？”
衛茹呼出一口氣，再次向前看去時，辛怡正好將視線從她們身上收回。
“好了，算了。”雅子最後將衛茹勸下來，朝辛怡的背影看了一眼。
前邊，賴蕭晴仍在聊天，辛怡抱着雙臂問：“現在心情爽快了吧？”
她微微一笑，加快腳步走到前面的端木宇恆身旁，拉住他的手臂。四周的女生很是羨慕，她剛要說話，忽然被教學樓前駛來的車子的車燈照晃眼，和端木宇恆一齊看過去。
停在臺階下的是一輛名貴轎車，雅子也看過去，被熟悉的車色怔到心猛地一跳，停下腳步。
晚風很大。
車門“咔”的一聲打開，“砰”的一聲合上，引得其他人都注意過去，緊接着，她心跳加速。
即使是遠遠的身影，也瞬間讓氣氛陷入一片戛然而止的死寂中。段佑斯穿着墨色風衣，來得風塵僕僕，他正低頭囑咐紀叔甚麼事，額前的碎髮被風吹得凌亂，異常帥氣。交代完事情後他才朝這邊掃了一眼，這麼桀驁不馴的強大氣場立刻使在場的人左右相看。
“他是誰？”她們壓低聲音，好奇而急切地詢問。他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他在找誰？他叫甚麼名字？
空氣裏響起無數怦然心動的心跳聲，包括賴蕭晴，包括那羣女生，連端木宇恆都一時啞口無言，而辛怡終於顯露出難得的訝異之色，輕聲念着：“段佑斯……”
“他就是段佑斯？”
這個名字立刻引得賴蕭晴回過頭看向她，絲毫未察覺自己已經鬆開了端木宇恆的手臂。
女生們掩嘴議論，這個名字在女生中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聽說是高校最令人瘋狂的男生，而他這麼意外地出現，本人比傳言中的還要帥。
雅子愣在原地，風吹得臉頰很冷。段佑斯一眼就看到了她，走上臺階，走進前廳，眼裏只有她，根本不理會身旁的目光。
“段佑斯！”
辛怡叫他的時候，他才稍微頓了一下，那時離她還有十步的距離。雅子立刻轉過身，將懷裏的書塞到衛茹的手裏。
“我去教室……忘帶東西了。”
她很想回避與他這麼突然的正面相對，段佑斯卻很快看到，他將辛怡要說的話抬手止住，加快腳步朝她走去。
“莫雅子！”聽到他的喊聲時，手臂已被拉住，雅子被迫轉過身，長髮凌亂地披散在圍巾裏外，眼睛只與他對視一秒就極快地避開，心跳加快。
而他低頭盯着她，不知在看甚麼，後來注意到衛茹手裏的飯盒，便問：“還沒喫晚飯？”
雅子無法回答，只點頭。
“晚上還有沒有課？”
“有自習。”
他沒有猶豫，一手推着雅子的後腰讓她前行，對衛茹說：“晚上幫她請假。”
好像是專程來接她的，隨後牽着她往車子走去。
賴蕭晴掩着嘴，端木宇恆臉色發青，而辛怡一直目送他們上車。
空氣死寂，一片沉悶，所有人都看着他幫雅子打開車門，護她坐上去，等他上車，車門“砰”的一聲關上，車子啓動，離開。
過了很久，纔有人輕輕地問了一句：“莫雅子的男朋友……是段佑斯嗎？”
7
他把她帶去了一家飯店。
到達那裏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半，包廂在酒店的最高層，服務員將紗簾拉開，整個海灣的夜景映入眼簾。他幫她點好餐，餐點陸續由料理師親自送上來。
不知道點了多少菜，琳琅滿目，快擺不下桌子了，服務員以爲還有人來，問起的時候，他說她可以走了，並囑咐她將門關上，不需要再進來服務。
雅子安靜地坐在他的身側，他挑了筷子將一隻蝦夾到她的碗裏，又從衣袋裏拿出她的手機放在桌上。
“充過電了，放回你身邊。”
剛剛紀叔在車上，不方便講話，現在包廂裏只有他們兩個。他將手肘撐在桌上，四天沒見，這種感覺虛幻又真實，頭頂上的吊燈有些閃眼，雅子一時不知要從何開口。
許久才問：“明天就走嗎？”
“不走。”他喝了一口茶，“明天把你的課表給我，我陪你到交流會結束後再送你回去。”
她側過頭問他：“亦莎好了嗎？”
“有人照顧她。”
“那……是這裏有需要解決的人嗎？”
他聽了這句話，看着她，她眼裏全是不確定，他看了很久，笑了笑。
而後，她聽到他說：“想你。”
這兩個字說得太好聽，以至於她沒及時緩過神來，睫毛顫了一下。
她還看着段佑斯，而他慢慢地將她的椅子拉向自己，兩張椅子靠近，她漸漸與他接近，鼻尖相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正要親她的時候，包廂的門突然被打開。
沒親到，她縮了一下，而他則回過頭看去。
服務員不禁有些尷尬，萬分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還有一道菜剛剛做好，所以……不好意思，打擾了……”
他的興致自然沒了，但沒有責怪，只讓人把菜端進來。
喫完晚飯已是八點，門禁是九點，於是他直接送她回了賓館。
一路上因爲紀叔在，並沒有怎麼接觸，進了賓館大廳後，雅子問他住在哪裏，他說自己有安排，她只管上課，以及空閒時給他打個電話就好了。
“那你會不會無聊？”進了電梯，雅子問。
“那你能不能逃課？”他這麼回道。
她笑着搖了搖頭。
電梯上升，她這時才發現封閉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倆，想起剛剛在飯店的包廂裏沒有成功的吻，曖昧的氣息瀰漫開來。
她不再說話，還特意避他的視線，這個細節被他捉摸到，他似乎笑了，但沒有顯露出來。
她住第十層，現在電梯已升至一半，而到了十樓後他就會走，不知道還要說些甚麼，之後就是道別，就這樣結束離別四天的第一次重逢……“是不是覺得少了個步驟？”她正覺心裏空悶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雅子看向前面電梯壁上他的樣子，他也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長。
再看電梯，已經到第八層了。
“沒有……”
他仍看着她，接着問：“今晚你會失眠，對不對？”
被他說中，她再一次看了一眼電梯壁上的他。
第九層了。
“所以如果吻別的話，也不會影響到你今晚的睡眠質量，對不對？”
段佑斯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十樓到了，電梯門打開，廊前無人。
雅子站在原地，聽到他說：“你一定感覺得到，我從剛纔就很想親你了。”
雅子沒有回頭，她很緊張，口不擇言地說“再見”，而剛向前走一步就被段佑斯拉回來。
背部碰到他的胸膛，回頭看時就被他親上了，心一下子亂跳，她沒有站穩，整個人都被他抱着，長髮半垂，恍惚間聽到電梯門重新合上的聲音。
“段……”剛要喊他，被他制止，接着電梯下降。他讓她轉過身，雙手扶着她的肩膀認真吻，她仰頭受着，手輕輕地撫過他的臉，另一隻手已沒了力氣，包掉到地上。
每次和他接吻都是一場考驗，那麼親密，怕離不開他，但確實已經離不開他了，越吻越捨不得停止。
完了，完全陷進去了。
確實是愛了，對不對？
“叮——”
聽到電梯門重新開啓的聲音，雅子迅速轉過頭。電梯外正要進來的兩個女生正好看到這幕，她們眨了眨眼睛。
雅子臉紅，沒有抬頭，段佑斯卻笑了笑。後來那兩個女生還是進來了，他則將雅子攬進懷裏，再次按下“10”。
接着他哄她抬起頭，但那兩個女生還在，雅子仍將額頭抵在他胸口上。他又笑，最後親了一下她的頭頂。
終於到了道別的時刻，電梯裏只剩下他們兩人。她從他的手裏拿過書包，走出電梯三步，停下來，轉過身。
他將雙手插在褲兜裏，靜靜地等她說話。
“明天十一點下課。”
他點頭：“我會來接你。”
她也慢慢地點了點頭，後退着說道：“再見。”
“再見。”
電梯門緩緩合上，這心情劇烈起伏的一天也終於落幕。
8
第二天。
雅子和衛茹掐着時間點進教室，賴蕭晴和端木宇恆已經到了，教室裏的人頓時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後桌的辛怡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坐下。
賴蕭晴的臉色並不好看，昨日的流言因爲段佑斯的出現早已消散殆盡，確實不會有人相信莫雅子會在擁有段佑斯的前提下看上端木宇恆。前者甩下後者N條街，所謂感情空白也是信口胡說的吧，能被那樣的男生捧在手心，該是多麼有魅力的女生。
端木宇恆的臉色比賴蕭晴的更難看，他甚至有些心事重重，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些甚麼，賴蕭晴也沒心思管他。
上午的兩節課，時間倍感冗長，終於快下課了，雅子問衛茹這邊除了學校，還有沒有今日開放的圖書館。
衛茹並不清楚。
那隻能去碰運氣了，最好能碰上圖書館管理員，勸服他開門，因爲報告今天是一定要完成的。
下課鈴響起，她給段佑斯發短信約在圖書館見面，然後就收拾東西離開。
到了那裏，圖書館的門果然緊閉着，四周連人影都不見，她不禁嘆口氣。
大概過了五分鐘，段佑斯到了。
這次是他親自開車過來的，車子也換成了香檳色的歐陸。關上車門後，他走上臺階，見她站在門口，便問她怎麼回事。
“我還要寫報告，需要一點兒資料，但是今天圖書館不開放。”
他邊聽邊看一眼圖書館的標誌，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帶着她走到遠離風口的地方，接着用手機撥了個號碼。
他打電話的時候，雅子並有沒聽，等他打完電話三分鐘後，館內很快下來一位管理員，竟然親自來給他們開門。
她本不抱希望，這會兒微微一愣。他將手放在她的肩上，帶着她進去，順口提醒道：“管心渝家的。”
對，她纔想到管心渝的父親是專營圖書館行業的，但那個電話肯定不是打給管心渝的，而是直接打給了管心渝的父親，纔會有這麼快的效率。
他的身上終究還是有富家公子的作風，能這樣遊刃有餘地處理長輩間的人脈關係，平時又不顯露，以至於雅子都快忘了這個背景。
一個人都沒有的圖書館二樓大廳裏，冬日午後的陽光照耀着桌面，書香清淡，十分安寧。
雅子花了半個小時找到需要的資料，回到靠窗的桌前時，段佑斯已經把她的報告及作業看了一遍。她認真摘錄的時候，他就在一旁陪着，一直抄了快一個小時，其間他補過一覺。她在暖陽裏看着他睡覺的樣子，差一點兒忘記下一段該寫甚麼。
後來他醒來的時候，看她還在寫，就坐起身，手肘撐着桌沿。
“報告上標明瞭小組合作，怎麼全是你寫？”他問道，雅子筆下一停。
“那些資料不小心被弄髒了，所以我要負責補救。”
回答的時候雖然看着他，但語氣聽起來不願多說，他看了她一會兒，問：“誰弄髒的？”
雅子無意回答，恰好這時手機響了，她轉身接電話。
他暫時收回視線。
“莫雅子。”
手機那頭傳出的女聲有些熟悉，她遲疑地問：“請問是……”
“我是辛怡。”
“辛怡……”念出聲後，她看向段佑斯，他仍低着頭轉着筆。
“嗯，蕭晴給我的號碼。你忘了今天中午還有小組活動嗎？新課題下來了，雅子，你甚麼時候到？”
她的指尖在桌面點了點，答：“我記得我已經把課題的要點給衛茹了，如果還有……”
“這樣恐怕不行哦。”她還沒說完，辛怡就打斷她的話，“雅子，我們還是面對面討論比較有效果。”
結果是仍舊要去，掛掉電話後，她想對他說聲抱歉，他卻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華慈的辛怡？”
“嗯。”
“你的小組除了她還有誰？”
“衛茹和辛怡的兩個朋友。”
他聽了，收拾好她的書，說道：“我陪你去。”
剛進茶餐廳，辛怡就招了招手，而旁邊的賴蕭晴則盯着雅子身後的段佑斯，立刻坐直。
除了辛怡，其他人都沒想到段佑斯會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兩個其他組的女生，男生就只有端木宇恆一人，不免有些尷尬。因爲他的風姿是這樣明顯地被段佑斯壓下，原來溫潤的樣子現在看來太過娟秀，哪裏比得上段佑斯的俊帥大氣。
入座後，辛怡第一句話是對段佑斯說的：“嗨，好久不見。”
他應了一聲，注意力集中在幫雅子倒茶上。
賴蕭晴一眼看到了他停在外面的車，有意無意地將長髮撥到肩前。
而後辛怡做起主人翁來，明示雅子：“不介紹一下大家嗎？”
這是把主動權拋給了雅子，雖然主動，但也是被動，段佑斯這時候先於她開口：“不用了，都見過。”
這樣免了她說話，辛怡不再追問，而賴蕭晴自己湊上來，與段佑斯一樣將雙肘搭上桌沿，眼睛笑得彎起：“嗨，你好，我叫賴蕭晴，和辛怡是一所學校的。”
其實賴蕭晴這樣的微笑是最好看的，但她昨天才和雅子鬧過矛盾，現在態度截然相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衛茹低哼一聲，雅子靜靜地喝着茶。
“你好。”段佑斯意興闌珊地回道。
接着，賴蕭晴主動幫他介紹起另外兩個女生來，前邊他還會回應，但最後到了端木宇恆，段佑斯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輕描淡寫地將話題轉移了。
他好像不太喜歡端木宇恆。
時間不多，進行完討論後，雅子還要陪他去喫午飯。她將已經完成的報告拿出來，讓她們都過目一下，如果沒問題的話明天就上交。
辛怡接過來，依次翻頁過目，笑着讚歎：“莫雅子，你真厲害。”
“是啊，能夠在48小時內寫兩份五千字的報告。”衛茹不無嘲諷地暗示道，對面的賴蕭晴神色微惱。
“兩份？”
這個詞很快被段佑斯捕捉到，他挪着茶杯，大概感覺到發生過甚麼事，沒有繼續問，卻已經散發出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
這下賴蕭晴的神情轉變爲尷尬，雖然還盡力保持自信，但段佑斯的視線已早有察覺地轉移到她身上。
雅子喝着茶，辛怡也沒有要救場的意思，對這個窘迫的局面視而不見。
賴蕭晴不禁臉紅，但是幾秒過後，她忽然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與段佑斯對視。
“對，是兩份，第一份被我用墨汁澆了。”
端木宇恆在桌下暗示她噤聲，她卻直指雅子，說道：“因爲你的女朋友莫雅子，她好像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清純。”
賴蕭晴果真是變臉王，相反，段佑斯不露聲色：“你說說看。”
這四個字令雅子心冷，腦海裏閃過五天前的爭吵，指尖蔓延開一股涼意。
這時候，不同以往，這一次段佑斯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涼意漸漸退去，雅子看向他，表面上他仍看着賴蕭晴，但桌下這樣安慰式地握着她的手，似要她收起亂想。
辛怡正是注意到這一細節才從始至終不開口，賴蕭晴卻因段佑斯那四個字變得盛氣凌人，瞥了雅子一眼，說：“她好像喜歡我的男朋友，從第一次見面到後來多番接觸，都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我要不是受不了，怎麼會那樣做？而且宇恆也受不了莫雅子的多番糾纏，不信你問他。”
說着，她將話頭引向端木宇恆。端木宇恆的臉色顯得尤爲難看，段佑斯仍舊不急不忙地問：“你男朋友的全名是甚麼？”
“端木宇恆。”
他點了點頭，喝了一口茶，話鋒漸漸變厲：“所以，給我的女朋友發騷擾短信的人就是你？”
這句話是對端木宇恆說的，雅子不解，賴蕭晴更是感到莫名其妙，而端木宇恆窘態畢露。
“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莫雅子，我心中的宓妃。端木宇恆。”
段佑斯就這麼流利地將短信內容念出來了，賴蕭晴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旁邊兩個女生將視線在幾人之間來回移動，大氣不敢出。
文縐縐的端木宇恆居然引用了曹植的《洛神賦》寫情書，雅子昨天翻手機時到沒看到這條短信，段佑斯繼續說道：“你的來信太多，佔手機內存，我全部刪了。”
雅子的手機根本不用考慮內存問題，可見他話毒，把端木宇恆嗆得夠狠，也讓賴蕭晴敗得徹底。
9
賴蕭晴和端木宇恆狼狽地離開後，那兩個女生看沒自己說話的份，也很快借故離開。
留在茶餐廳內的只有辛怡和衛茹了，辛怡毫不受擾地繼續和雅子研究新課題，等到討論結束，衛茹去上洗手間，雅子陪她一同去。
最後，只剩下辛怡與段佑斯了。
他們面對面坐着，他坐沙發裏側，她坐在外側，冬日暖陽照在桌上，她靠着沙發，笑着問：“你和綺言已經分手了？”
“暫時沒有。”
她沒有感到意外，點頭說道：“那麼，作爲老同學，願不願意聽我說一句真話？”
他沒有回答，辛怡撐起下巴。
“段佑斯，你知道我最會看人了。我提醒你一句，莫雅子的心思很深，她不一定是個好人，你最好不要選她做女朋友。”
段佑斯看着她，她也看着段佑斯，良久，他淡淡地笑一笑。
“我身邊本來就沒有甚麼好人，我喜歡她就夠了。”
話說到這個分上，辛怡不再多言，他繼而補充道：“還有，任何有關她的風言風語都不要告訴我，我不喜歡聽外人講她的不好。”
辛怡笑了笑：“那麼你介意我告訴綺言嗎？”
“不介意。”
她輕輕地點頭，那邊雅子正好回來，她重新勾起嘴角微笑道：“代我向皇甫一妃問聲好，有點兒想她了。”
雅子入座時，兩人的話題剛好結束，段佑斯問她還有沒有其他事情，她搖了搖頭。
於是他扶着她的肩站起身，辛怡也向她道別。
“去喫飯嗎？”她問。
“嗯。”
“學姐！”
剛走到茶餐廳門口，身後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雅子停下腳步，坐在原處的衛茹和辛怡也循聲看過來。
雅子轉過身，扎着馬尾、眼眸明亮的女生認出是她，嘴角勾起一個大大的弧度：“雅子學姐，真的是你！”
雅子云淡風輕地看着女生制服左肩口的青鳥刺徽，念出女生的名字：“任妍。”
“任妍……”那邊衛茹訝異地站起身，“盧清學院這一屆的學生會會長……”
“真巧，居然在這邊遇到學姐。”女生挺開心的，看到雅子身上的制服，就問，“學姐也是來參加交流會的嗎？”
“嗯。”
“真棒，雅子學姐果然在任何一所學校都能得心應手！”
“我還有事，你去你朋友那邊吧。”她朝女生那桌的朋友看了看，“她們在等你。”
“好，學姐再見！”
隨後，雅子上了段佑斯的車。
而茶餐廳內，辛怡起身離座，走到那個女生的桌前，她們正在聊天，話題並沒飄遠。
“任妍，剛纔那個氣質很好的女生是你的學姐啊？”
“對啊。”任妍笑着說道，“很漂亮吧，我也很喜歡她的。”
“可是她怎麼沒有穿‘盧清’的制服啊？”
“她一年前就轉校了。”
“那她也是學生會的嗎？”
“嗯。”任妍邊喝茶邊點頭，“是我們上一屆的會長！”
話說至此，辛怡抱着雙臂，若有所思。
任妍未察覺到身後有人，繼續笑着說：“雅子學姐是真正的全優生，很厲害的，我們學校的男生都甘拜下風，都把她當女神。我們女生也是，反正全校師生沒有不喜歡她的。”
下午的課結束後，雅子特意空出時間來，帶段佑斯去來時見過的那座很美的白色大橋。
一路上她拉着他的手，她想去那裏很久了，走得比他快，他時不時被她拉一把。
冬日黃昏時的微風將雅子的頭髮揚起，她笑起來的時候十分美。
橋很長很高，終於到了最高點，雅子倚在欄杆旁仰頭看去，一望無際的藍天與大海還帶着一點點黃昏的金色，十分漂亮。
段佑斯慢慢地走上來，她回頭看他：“這樣的風景真的很難得。”
說話的時候，圍巾也跟着長髮一起揚了起來，他看着，回：“嗯。”
雅子轉過頭，而後閉上眼睛，舒心地吸了一口氣。段佑斯在這個時候將她從後抱着，摟進懷裏，手也漸漸與她的手十指相扣，她將腦袋靠在他的脖頸處。
這裏的落日安寧又轟烈，她靜靜欣賞，有時候被他抱得緊一些，側頭看他，自然而然地與他親吻，有時候風實在大，她轉身進他懷裏避風，肩後的長髮浪漫地揚起。
整個傍晚身上都是他的味道，她被吻得淺笑，正要認真看最後一抹黃昏消逝的時候，他把她抱着，到她耳邊輕輕說：“我們公開吧。”
……
……
那一刻，所有過去畫面交織而來，他的話就像此刻染了金色黃昏的天，每一次傷心卑微都隨風而去，即來的是暖意溫和的海風。她怔一下，隨後，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