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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長劍與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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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交流會結束後,雅子坐段佑斯的車回去。

紀叔聽他的吩咐比他們早走一天,全程是段佑斯開的車。雅子坐在副駕駛座上,車子一路行駛,她靜靜地看着車窗外的天空。

不知何時,膝上的手被他拉起,相握着,一直到比較窄小的路口,他才放開手去打方向盤。

“明天早上我會來接你。”快到家的時候,他說道。

雅子輕聲問:“真的是明天?”

車子停在巷口,他目視着前方,問:“你怕了?”

她搖了搖頭,良久纔回答:“只是不習慣,突然不是一個人了。”

第二天早上,寒假結束,返校的第一天。

車子停在校門口後,經過的學生都有意無意地看過來。那時雅子還在車內,手還緊握着放在膝上。他看到了,並沒有催,而是陪着她靜坐了半分鐘。

直到她看上去好多了,他纔開門下車。

“砰”的一聲,車門關上,他繞過車頭,走到雅子這邊打開車門。

“咔”的一聲,外面的冷空氣灌進來。

她抬起頭看他,他拉起她膝上的手。

下車後,單薄的身子被四周的視線凍到了一些,她低着頭,而段佑斯見她脖頸光溜,一聲不吭地拿下自己的圍巾,戴到她的脖子上。

夾雜着他的氣息的暖意漸漸驅走了身上的冷意,她再次看他時,他將手放到她的腰後。

“走。”他說。

然後雅子便由他帶着進校門。

那時候學生們是多麼劇烈地壓抑着心內的驚訝,他們相互看,眼神傳遞不可思議的信息,甚至有人呆立在原地。

他們哪裏敢相信,傳得沸沸揚揚的公交車事件是真的,段佑斯選了看似毫無關係的莫雅子取代安琦言,做下一任女朋友。

而他們又哪裏能接受,冰清高傲的莫雅子最後會敗在段佑斯手上——這樣一個強大到難以推翻的男生手上。

早自習鈴響起的時候,學校裏已經鬧翻了。

三年級走廊的門猛地被推開,安琦言帶着決絕的恨意奔向校長辦公室。段佑斯並沒有攔她,而二年級三班的教室裏,雅子正在上早自習。

整個上午,教室裏十分平靜,她照常聽課寫筆記,偶爾出教室時會聽到走廊上女生的議論聲,她依舊平靜如水。

中午,一則廣播傳喚雅子去校長辦公室。

起身的時候,她被班上的同學注目着。她從容地收好課本,教室門口,伊夏凌正好進來,她們兩人的視線對上。

伊夏凌停在原地不動,欲言又止。

“怎麼了?”雅子在教室門口和她擦肩時,輕淡地問。

“莫雅子……”伊夏凌看她,遲疑猶豫。

“你說。”

“你不在的時候,安琦言找過我。”

雅子看向她,她立刻避視線。

“她找你做甚麼?”

猶豫半分鐘後,伊夏凌才臉色難堪地答:“她要我做證,期末考試那天你幫我作弊。”

“你照她說的做了?”雅子仍舊鎮定自如,靜靜地看着伊夏凌。

伊夏凌很快說“沒有”,她對上雅子的視線,胸口微微起伏。

“莫雅子,不管你信不信,那天你雖然給了我答案,可是我沒抄。這次的成績是我自己得來的,我不承認我作弊。”

“好。”

雅子淡淡地回道,臨走時拍了拍伊夏凌的右肩,似是安慰,然後目視前方繼續前行。

到了校長辦公室,安琦言早在那裏等着,氣氛略顯壓抑。校長的辦公桌上擺着一張字條,是她當初寫給伊夏凌的答案。

雅子關上門,走向桌前的時候看了安琦言一眼。安琦言盯着她,眼神又冷漠又決絕,蘊含着濃濃的報復心理。

“先坐,莫雅子。”

安校長正在批示文件,雖然聽他這麼說,但是雅子沒動。

隨即他抬起頭來,再次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校長先生。”她開了口,第一句直奔主題,“這張字條上面的字跡是我的。”

安校長看着她,安琦言哼笑一聲。

“但這是我單方面的行爲,伊夏凌沒有接受我的答案,她的成績是她自己的。”

雅子不急不躁地說着,微微頷首:“對不起,沒有盡好學生會會長一職,反而抹了黑。”

而後是一片預料之中的寂靜,安琦言在一旁託着下巴無情地直視向她。雅子始終靜默,直到安校長說話。

他說:“這個星期二是不是有一次摸底考試?”

雅子抬頭看向安校長,點了點頭。

“寒假過去了,是該看看你的“新政策”執行效果怎麼樣,其他事情到時候再說吧。”

雅子收回視線,安琦言立刻起身喊道:“爸!”

但是這個決議顯然不容改變,安校長說了一聲“都去上課吧”,把安琦言的話堵得嚴嚴實實。

出辦公室後,她一把抓住雅子的肩膀,將她推到牆上。兩人面對面,安琦言眼神犀利地看着她,重重落話:“我警告過你不準動他的心思!”

“學姐,風度。”

雅子平淡地說了這四個字,安琦言不管,再一步逼近她:“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莫雅子,我會讓你知道你這種人該回哪種地方!”

說完,她轉身走了。她走得很快,長髮隨風躍起,走到轉彎處時甚至跑了起來,似乎……似乎是急於向另一個人求證。

三年級長廊盡頭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安琦言的身影迅速經過各個教室窗口,最後推開自己班教室的前門。喧鬧的人羣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撞開別人直接走到段佑斯的面前。

他坐在教室中央的課桌上漫不經心地擺弄手機,安琦言走到他面前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和莫雅子,你幫誰?”

教室裏瞬間變得寂靜無聲,教室後方的萬野零食喫到一半,順着所有同學的視線看向那兩人。

他聽到這句話,手機還在轉動,沉默了幾秒鐘。雖然是僵持,可好像早預料到這個問題,只是不急於開口。

安琦言一直盯着他,全班同學都盯着他。

直到安琦言的呼吸順了一點兒,他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手伸到她的臉頰上,將她的頭髮撥到耳後的同時,也讓她接近了自己。

兩人相對,教室裏光線清冷,空氣如霜,他的眼神很難看懂,話卻清晰地落到了她的耳邊。

“我幫她。”

說完,他與她擦肩而過,安琦言後退一步。他向教室前門走去,而後她雙眼通紅地轉過頭喊:“我不會放過她的!”

他沒有停下,安琦言重重地拍響桌子:“段佑斯,我說我不會放過她!”

伴隨着這樣撕心裂肺的怒喊聲出了教室,他走到長廊盡頭,推開門。風撲面而來,吹起領帶的同時,他一個電話撥到了於祈的號上。

等到接通,他倚在護欄上,眯着眼俯視整個校園。

“我希望你幫莫雅子做一件事。”

2

摸底考試在三天後舉行,而那三天,安琦言都沒有來學校。

她像是突然之間就不鬧了,異常安靜,讓人覺得不對勁。

同樣,這三天內,雅子與段佑斯的關係已經傳得高校皆知,這毫無疑問激起了巨浪。莫雅子的周圍像是蒙着一層紗,而段佑斯是站在鑽石塔頂端的男生,看似毫無關係的兩人卻早已是戀人,令人內心鬱結的同時又驚詫萬分。

這麼說起來,莫雅子之前失魂落魄,段佑斯又莫名發脾氣的事情都有了端倪,甚至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徐毅天事件也有了解答。原來當初促使段佑斯出手打人的主因竟然是莫雅子,還有很久以前的各種流言傳聞看來也是空穴來風,真沒想到還有這一面隱情。

摸底考試用了兩天,各項成績也出來得極快。

從目前公佈的結果來看,整個二年級,尤其以莫雅子所在的二年級三班爲例,成績上升明顯。

許多同學都說,這和雅子爲每個人準備的複習筆記有很大關係。寒假補課那段時間,她一直將各科的重點難點整理後抄上筆記,附加上自己的解題觀點,簡潔易懂。又因爲是出自她手,男生們愛看得不得了,女生們也因班內學習氛圍濃厚而自覺投入了其中。

最後一項成績公佈的那會兒,班主任特意將班上所有人的成績單放到雅子面前。四周靜悄悄的,考試總分決定她會長之位去留的消息早就傳遍學校,現在氣氛很緊張。

她在座位上靜靜地看着,掃到最後一行的班級平均分時,睫毛輕顫。

比上個學期……

“咔嚓”一聲,椅腳與地面摩擦,她立刻起身,班內喧譁,她不管不顧地走出教室。天氣很冷,可一顆炙熱的心如此想要見到他。

伴隨着急促的鈴聲奔上露天長廊,同學們的視線都向她投來,與此同時,她看見了正在盡頭護欄邊聽電話的段佑斯。

他好像在聽甚麼重要的講話,眉頭微皺,連雅子來到他身邊都沒察覺到。直到他掛了電話,纔看到身側呼吸急促的雅子。

沒等他問,她便展開成績單,聲音透着極大的欣慰:“他們做到了!”

因爲跑得急,她的心跳還很快,他則靜默地看了一眼成績單上出色的數字,又看了她一眼,並沒說話。

而這時候,雅子才發現此刻還是課間,四周經過的學生很多,有女生挽着手經過,竊竊私語地看向她和段佑斯。她這才意識到這樣的見面或許太明目張膽,笑容一斂,身體也向後退一步,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手扶上護欄邊沿,一時說不出話。

終究難以突破世俗的眼光,對不對?

學校廣播正在這時響起,讓雅子去校長辦公室,四周的同學又朝她看過來。她的表情並沒有變化,段佑斯也聽着,在雅子要走時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先去,你十五分鐘後再來。”

他說完就走了,聽語氣自有打算,讓人感到這次會面的特殊性。

雅子在他經過自己時拉住他的手,沒說甚麼,只是覺得他在替她擋甚麼事,不想讓他去。

他回頭看着她,她還是不放手,於是他將她攬入懷裏。

輕輕地一下,周身緊實,嘴脣貼着他的肩膀,周圍的同學發出輕輕的驚呼聲。

“聽話。”

雅子聽到他這樣說,後腰也被他安慰似的輕拍了幾下。

隨後他離開了,雅子注意着他轉身時的神色,他眼裏似乎帶着某種猶豫,這種猶豫的源頭不知道是她,還是安琦言。

下午三點,離廣播過去已有半節課,雅子在教室裏惴惴不安地等待,她心神不寧,總覺得事情有變化,簡兒說的話也聽不進,時不時看向對面行政樓四樓的校長辦公室,後來一下課就耐不住出了教室。

趕到行政樓時,天色已有些黑。她上了四樓,剛走進長廊,對面辦公室的門正好打開。

有人從裏面出來,雅子停下肩膀,屏息看着,輕咬下脣。

是安琦言。

她回來了,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長長的頭髮搭在肩後,臉色蒼白,顯得有那麼點頹然。可見到雅子後,她的眼睛忽地亮了,就像是持久戰之後的小勝歡愉,笑了笑,右手輕輕地滑過護欄邊沿,慢慢地向她走來。

也是那個動作,讓雅子注意到她右手手腕上纏着一圈白紗,配合着她整個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殤弱與頹廢,很驚心,也很精心。

“你知不知道,一個父親在他女兒命懸一線的時候,會做出多少讓你想象不到的承諾?”

等到她們面對面,安琦言意味深長地開口,語氣輕鬆,邊說邊故意撫了撫右手腕,一舉一動無不暗示着——她割過腕。

真瘋狂。

雅子不回應,她又輕輕搖頭:“我說過甚麼來着,你要是敢對他動歪心思,就等着被我爸勒令退學,對吧?”

雅子還是不說話,安琦言湊到她耳邊,一字一句幽幽地說:“我啊,說到做到。”

“咔——”

安琦言的話音剛落,校長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她看到握着門把手的安校長,也看到了辦公室內緘默坐在沙發上的段佑斯。

隱隱約約只看到側臉,卻已經感覺到他的心情有多不好。

安校長朝她招手,她站在原地不動,安琦言在她腰後推了一把:“去啊,去接受我的懲罰啊。”

雅子回頭看着她,她又說:“莫雅子,你輸的遠不只這些,你以爲你得到的那些終究還是我的,跟段佑斯在一起,你要付出代價。”

這話讓人心裏抽痛,她再次看向段佑斯的方向,他已起身,遠遠地看着雅子和她身邊的安琦言。

等他徑直走到雅子面前,她平靜地問:“我被退學了?”

他沒有開口,只是將雙手插進褲兜,靜靜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被退學了?”雅子再次問。

“告訴她啊。”安琦言開始用激將法,“告訴她和你在一起的後果。”

他耐心很好,對安琦言的話沒有反應,只是輕輕地握住雅子的手。後邊安校長走過來,他此刻應該是一位父親,看着她時並沒掩飾住那絲愧疚,嘆息一聲,委婉說道:“莫雅子,我會幫你推薦進一所好學校。”

天色灰沉,雲厚風冷。

雅子安靜無聲,也不反駁,她的手還被段佑斯握着,涼意一絲絲漫入脖頸,後背發涼。

連段佑斯都不說話的話,確實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被退學……被退學了。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莫雅子!”

對面教學樓傳來的吼聲讓她回過神來,她無力地看去。

叫她的是楊信,接着,一條橫幅從走廊上散落下來,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幾乎整個二年級三班的同學都圍在走廊上,楊信帶頭大喊:“校長,這麼好的會長您不要,我們要!”

話音剛落,整個班的同學,包括後來被吸引來到走廊上的其他班的同學都跟着一起喊:“對!我們要!莫雅子不能走!”

怔的是雅子,生氣的是安琦言,她低喊一聲“爸”,安校長難做決定,而雅子即刻看向段佑斯。

他神色安然若素,看來這個環節是他安排的,後腰終於又收到他安慰式的撫拍,他在她耳邊說:“他們自願的。”

雅子這纔再次注意到那條橫幅,上面赫然印着“留下會長”四個大字,四周密密麻麻的黑字原來是大家的簽名。這樣突然又貼心的舉動瞬間把她感動,心跳差點兒漏一拍。

但這些行爲惹怒了安琦言,她控制不了情緒,朝安校長氣喊:“爸,我要她走!”

段佑斯不動聲色,雖然決定權在安校長,可他絲毫不亂陣腳,放在雅子腰後的手緩緩用力,讓雅子朝他靠近了一些。

就在此刻,就在安校長夾在安琦言和莫雅子之間躊躇兩難的時候……“丁零零……”

辦公室裏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起,打破了緊張的對峙,安琦言朝那裏看去,雅子也看向那裏。

3

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只讓安校長聽了半分鐘,隱約回話只有“嗯,是,好”。

等他掛掉電話,已換了一副神色,第一秒似乎開朗了一些,但後一秒又比以往更加凝重。

他揹着手走出辦公室,重新回到冰冷的對峙場地。

對面教學樓上的學生等着,雅子等着,段佑斯沉默着。

安校長特意搭上安琦言的肩膀,安撫道:“校理事長會來學校視察,她點名要新會長莫雅子接待。”

這句話這麼明顯地說給安琦言聽。

過了兩秒,她冷笑一聲:“校理事長?要見莫雅子?”

“沒錯,綺言。”

“你連校理事長的主意都打好了?”安琦言下一句就衝動地指向雅子,雅子皺起眉頭。

“綺言。”

“我不管!”她大叫,“這個學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她喊得聲嘶力竭,雙眼都紅了,最後一眼瞪向段佑斯,隨即轉身離開。安校長重重地嘆一口氣,而雅子輕聲喊住了準備離開的他。

“請問……”她問,“校理事長姓甚麼?”

安校長看了段佑斯一眼,無奈地答:“姓段。”

段佑斯那時候背靠着護欄,雅子回過頭看着他。看來那個電話不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正凝神細想着甚麼,情緒有些差,即使保住了雅子,可還有另外一些事弄得他心煩意亂。

“是你的姐姐。”雅子說,“對嗎?”

段佑斯看向她。

他的眼神告訴她,她猜對了——

那個從未露面卻能掌控全局的,段家姐姐。

事情並沒有結束。

雖然雅子被同學們以及校理事長的那通電話保住,但安琦言是鐵了心要她不好過,聽說那些學生會的舊成員都被她叫回來了,程鑰、管心渝這些人和雅子有賬要算,形勢頗爲嚴峻。

可越是這樣,段佑斯就越是冷靜沉着,他只對雅子說了“放心”兩個字,然後接下去的一切都承接到他的手裏,不要她參與任何事,安心地過她的生活就好。

第二天中午,雅子情緒漸漸平穩,她對同學們的挽留很是感激,在班裏連說了三聲“謝謝”。

楊信擺着手笑,蔣詩說:“大家都是自願的,雅子,你是真的爲我們着想的會長。”

說這句話的時候於祈也在,他當時扶了扶眼鏡,沒說話,點了一下頭,算是肯定了這句話。

下午第一節課,雅子受班導囑託去實驗樓拿器材。她和盧簡兒慢行在林蔭道上,簡兒本來在問她最近的情況,她還沒回答,不經意間抬眼注意到實驗樓露臺上的身影,下意識按住簡兒的肩膀,示意她噤聲。

實驗樓三樓的露臺上,倚在那裏的是段佑斯,站在他面前的則是一個面生的男生。那個男生從他手裏接過一個紙袋,他在說話,男生唯唯諾諾地聽着。隨着他最後一句話說完,男生點點頭,轉身下了樓。

雅子將盧簡兒拉到一邊,下樓的男生並沒有注意兩人,徑直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段佑斯要做的事情永遠讓她預料不到,而且剛剛看他交代事情的模樣如此深不可測,她遲疑了一下,讓盧簡兒先走,轉身跟上男生。

男生一路走到三年級一班的教室,那會兒同學們正在操場上上體育課,教室裏空蕩蕩的。他將紙袋放在安琦言的桌上後,從後門溜了出去。

雅子從前門進來,走到安琦言的桌前,低下頭拿起紙袋。

凝思三秒鐘後,她拆開紙袋的封口,抽出裏面的資料。

教室裏很安靜。

雅子的心理準備做得太少,以至於資料才抽出一半,她的指尖就輕微抖了一下,心猛烈地跳動起來。

她不知道……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段佑斯到底在做甚麼。

紙袋內有一疊厚厚的資料,有照片,有情書,甚至還有手機短信聯絡的記錄單,詳細得令人髮指,而上面的女主角全是……於溫怡!

照片有出自於溫怡之手,也有出自第三人之手,有時在昏暗的酒店套房內,有時是他們共同出入祈豫大廈,就連上次雅子看到的那次也有,他們同上出租車,他爲她開車門,照片連拍,全是他們關係親密的證據。

“咔!”

就在這個時候,教室外傳來動靜,雅子差點兒讓紙袋脫手,她的心被打擊得千瘡百孔,失措地收好東西,避到後門的牆口。

就在她出門的一剎那,安琦言從前門走進來,她一邊聽電話一邊走向自己的座位。教室裏的那個紙袋很顯眼,安琦言一眼就看到了,掛了電話就過去拆開看。

雅子緊靠着牆,心跳得很快。

果然,後面的幾秒,除了紙張迅速翻動的聲音,教室內一片死寂。雅子甚至能體會到隔着一牆的女生內心的翻江倒海,心隱隱作痛。

段佑斯,你到底要做甚麼?

你到底要做甚麼啊?

是不是每個人都是你的棋子?她們該怎麼走,該何時停,都是由你安排?

那我的現在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將來?是不是?

“咔!”

又傳來一聲響動,雅子無力地看去。前門口,於溫怡正走進教室,邊走邊說:“綺言,你快一點兒,程鑰她們都快到……”

回應於溫怡的是一片意料之中的沉默,安琦言轉身時將照片都展開,眼圈通紅,聲音顫抖地說:“你給我解釋一下。”

雅子把眼睛閉上。

於溫怡愣住了,她停在講臺旁,怔怔地看着安琦言,臉色煞白地問:“是誰給你的?”

“你給我解釋。”

“是誰給你……”

“你給我解釋啊!”生氣大叫的時候,安琦言將照片全砸到於溫怡身上,重重地拍桌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於溫怡被砸得耳根通紅,安琦言繼續怒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無恥的事情?”

她仍舊沒有說話。

“你再怎麼喜歡,他也是我的男朋友!你怎麼有臉啊?你說啊……你怎麼有臉啊!”

一句比一句罵得狠,於溫怡閉着眼睛忍着。直到安琦言終於罵出“賤”字的時候,她“砰”的一聲拍響講臺:“夠了!”

安琦言冷笑地看着她,她漸漸換了一副刻薄的神色,眯着眼問:“安琦言,他是你的男朋友?你確定?”

“於溫怡……”

“這三年裏,你真的有把他當過男朋友嗎?那你告訴我,除了嫉妒、吵架、不斷招惹麻煩讓他替你收拾爛攤子,你到底盡了哪些女朋友的責任?”

教室內空氣越來越寒,藏在最深處的人心漸漸露出猙獰的面目,友情長劍指向彼此,一招一招直刺要害。

安琦言胸口起伏得越來越厲害,於溫怡冷笑一聲,邊說邊向她逼近:“你相信過他嗎?在任何時候,你的第一反應都是先去調查他身邊的女性的底細,他爲你過生日的時候,他帶你出去見朋友的時候,你哪一次不是無理取鬧可笑收場?他能容忍你到現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雅子撫額緩解頭痛,教室內劍拔弩張。

“於溫怡!”安琦言怒道,“所有他和其他女生有聯繫的事情都是你告訴我的!”

“是我告訴你的。”於溫怡輕巧地說,“可是你有沒有聽過他的解釋?他說‘沒有’對不對?你不信對不對?你仍舊去找那些女生的麻煩,對不對?”

安琦言漸漸四肢無力,往後退了一步,於溫怡再次順勢逼近一步:“我現在告訴你,安琦言,你真的冤枉他了,至少在去年那件荒唐事發生之前,他從始至終真的只有你一個人,關於那些女生的事情,都是我編給你聽的!”

“你編的……”

“你還記不記得,上初中時先喜歡他的人是我,是我告訴你,然後你通過我才和他認識的,安琦言!”

說到最後,於溫怡的嗓音變得尖銳起來,緊接着嘲諷道:“不賴啊,安琦言,我說甚麼你就信甚麼,段佑斯說的你全不信,甚至後來還不厭其煩地用自S去博得他的同情。還有之前那些,只要他分手,就讓所有和他可能存在聯繫的女生都退學,那樣的話你也說過吧?凡是過分至極的話你都說給他聽了,對吧?真不知道他怎麼能忍受你這麼久。”

“於溫怡!”安琦言氣結,啞聲回駁,“我把你當作最信任的朋友,就連佑斯三番兩次勸我和你少接觸,我都沒……”

話在這一瞬間止住了,安琦言臉色微變,於溫怡瞳孔縮緊。雅子恍然大悟,她再次掩住嘴,傷痛湧進這三個人的灰色空間。

段佑斯曾三番兩次告誡過安琦言遠離於溫怡。

三番兩次地告誡要遠離於溫怡!

原來……

是這樣!

於溫怡後來瘋狂地將所有照片與記錄單重新翻了一遍,所有鏡頭都精心得像是早就排演好的。她越看臉色越白,越看越不敢相信。安琦言踉蹌地跌坐在椅子上,苦澀地笑着。

他設計的,是他設計的,他早就看穿了於溫怡的心思,他也知道安琦言不會相信他,於是乾脆用於溫怡的方法來離間她們……假的。

親密是假的,甚麼都是假的,他最擅長的那些都用到了於溫怡身上。她讓安琦言暗喫虧,他就讓她不見天日,真相全攤開的時候也是他要收盤清算的時候。

“於溫怡,你比我還要可憐,你不過是他想要從我身邊剔除的一個壞角色。他如果真的喜歡你,就不會讓你變成第三者……”

安琦言話音無力,她們兩個人用女人的好勝心與嫉妒心博弈了三年,遺忘愛情初衷,猖狂欺凌無辜,毀掉一個個朝氣的人生,也在不知不覺中欠了段佑斯三年。

鬥到瘋,才被他反制一招。

這個結論出來的同時,雅子再也聽不下去。她從走廊上迅速走過,側影被安琦言敏感地捕捉到。她追出來的時候,雅子在前門口撞上了段佑斯。

她被他扶住雙臂,抬頭看向他時無言以對,意識到自己在掉淚,立刻低下頭,接着,安琦言跑出來了。

三人相見,安琦言的眼裏全是段佑斯,她覺悟一切,憋了好久的情緒立刻崩潰,掩嘴哭泣。

段佑斯鬆開雅子的手,走近安琦言,慢慢地把她擁入懷中。

雅子靠着牆,看着他用擁抱來安慰安琦言。安琦言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厲害過,全身發顫,不斷哽咽說她錯了,一句句地重複。那一刻失去所有的鋒利,用最卑微的方式求他原諒。

“不要分手好不好……”她哭着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雅子別過頭閉上眼睛。

段佑斯拍着安琦言的後背,他沒有正面回答。安琦言不斷地乞求,雅子快要撐不住了。這時候,他把安琦言擁得越來越緊,像是告別,到她耳邊輕聲說:“我愛過你。”

就是這句,就是略帶沙啞的這句,昭示所有的事情都已結束,不可挽回。

安琦言靠在他的肩上大哭,他也最後一次以男友之名安慰她,三年苦戀傷滿身,雅子看得難受,眼淚也掉了下來。

好悲情的結局。

好艱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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