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年的感情不曾假
九月,我回到學校。在此之前,曲少恩給我發來幾條短信,我覺得很意外。
感慨着,原來他的號碼還沒有被我拖入黑名單啊。
事後纔想起,我壓根就沒存過他的手機號。
於是,我閒來都在思考,我這到底是甚麼心思,算不算已經對他沒有感覺了。
沒有人告訴我這是爲甚麼?
那一天做夢,夢到了危險的樓梯,呈九十度角,彷彿腳一踏出去就會摔入萬丈深淵裏,夢裏的我很害怕,終究是站在原地,不敢動一步。
醒來後額頭都是汗,上網搜了搜這個夢的寓意,原來我只是在對一段岌岌可危的感情遲疑不定,一直都在逃避。
關於我爲甚麼沒存曲少恩的手機號碼,大概就是這個理由了,逃避,不敢面對。
那些短信大致解釋了爲甚麼他前兩年一次都沒回來,原來他也是我們愛情裏的逃軍,以及短信的最後,告訴我,他一定會一直等我,兩年後,當他回國的那一天,希望我可以給他答覆。
我想說,曲少恩,你還真是個混蛋啊!
擾亂一池春水後,又瀟灑離去。
這些天,校園裏的幾棵歷史悠久的桂花樹開得正盛,走在路上撲鼻而來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因是開學初,大多學生都一派輕鬆,學習任務不繁重,每天都在混日子,當然,已步入大三的我們還是頗覺壓力倍大的。
這種壓力體現在喫飯、容顏上。
面對學校已經快被迷彩服大軍統領的情況,時不時地還聽到大一小妹妹們口中說着大三的老女人們如何如何,頓時想要踹丫幾腳,再補上幾口濃痰。
太狂妄!太不懂得尊老了!
和西米悠哉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路過操場,看到成批成批的迷彩服,心裏那個雀躍,如果,太陽更熱烈一點、教官更嚴一點就堪稱完美了。
只是,天不遂人願,陰天,又一個陰天,不遠處有人在忿忿不平,直報怨如今的軍訓太輕鬆、敷衍了事了,嗯,不行,太對不起廣大學姐們的殷殷期盼了。
“哎,西米,你有沒有發現現在的教官哪有當年訓練我們的那一批那麼有氣勢?”
她給了我一個白眼,用懷疑的語氣問:“你確定你當年真的經歷了軍訓這玩意,哪個混蛋讓她爸爸搞到了病歷逃了過去?不就是你嗎?沈大小姐,一點苦都吃不了。”
“拜託,哪裏是姐姐我愛暈啊,是姐姐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有本事待會你給我少喫點,以體現一下人家林黛玉的氣質。”
她又在鄙視我喫貨的本質了,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姐姐我喫得多不長肉,不像某人喝口水都能長一斤肉。”
“不跟你廢話了,待會那批穿迷彩服的怪物們湧入食堂時,我看你喫甚麼。”
“哎呀,好像快解散了,我們快點走。”
剛給自己點好了一份牛肉炒飯,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霍君延那騷男又給我來了個意外相見這種情節,有夠俗的。
我瞪了西米一眼,低聲問:“是不是又是你?”
西米大呼冤枉,“絕對不是我,偶遇,偶遇,巧合而已嘛。對吧,霍少?”
“對,緣分擺在那,想躲都躲不掉。”
這兩人一唱一和,真是把戲給做足了。
“這個星期六有空嗎?”霍君延問我。
“哦,不好意思,沒空。”
端着我的牛肉炒飯找到了靠窗的座位,霍君延毫不避諱地坐在了我對面。
我抬頭,“離我遠點,我可不想傳緋聞。”
在這所學校,八卦無所不在,從BBS那麼火熱的程度就能看出來。
“你別躲着我,星期六你做甚麼?”
“約了人喫飯。”我說的是事實,和明祈玉。
自從上次與明祈玉吃了飯後,用那廝的原話便是:我愛上了和你一起喫飯的那份感覺,超有胃口。
“明叔叔嗎?”西米坐在我旁邊的位子,放下餐盤,插嘴。
我點頭,笑着對她說:“跟我一起去嗎?”
“不,我泡圖書館。”
視線重新放回到午餐上,霍君延不淡定了,無視我的存在,公然勾引西米背叛組織。
“明叔叔是誰?”
“一個很帥的叔叔。”
“叫甚麼名字?”
“就叫明叔叔啊。”
“西米,咱們多年交情了,你還對我有甚麼隱瞞的?”
“霍少,沒,真沒對你隱瞞,他確實是明叔叔啊。”
“明叔叔就叫明叔叔嗎?還是明叔叔有別的名字?還是你只是尊敬他才叫他明叔叔?”霍君延說得一點都沒停頓。
我聽得頭暈,鄙視道:“繞口令玩呢。”
霍君延不滿道:“撇開我們曾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認識這麼久了,你也應該對我用心點好不好?我週六生日,你難道忘記了?”
我冷冷地回:“不敢忘。提前跟你說句‘生日快樂!’”
“你有點誠意好不好?”
“對一個曾把我甩了的前男友,能在他生日前說聲生日快樂,我表現得已經很大度了。”
霍君延被我一句話堵得當場就丟下餐盤離開,抬眼看着越來越模糊的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着。
西米有些鬱悶地問:“梔子,你要是不這麼自尊自強就好了。”
我苦笑,“那就不是我了。”
自習室,圖書館,在我經常坐的位子,無處不見霍君延的蹤跡。
這日,到圖書館,更是見到了我常坐的位子周邊放滿了他的東西,筆記本電腦、手機、書雜亂放着。
“神了,你可以去做算命先生了。”我拉開椅子,坐了上去。
霍君延抬頭,得意地笑了。“那是當然,我還算到,你再過不久就可以接受我的道歉重新接受我。”
“想得美。”
心裏一下子變得酸澀起來,這些天霍君延的表現我不是不放在心裏,只是,真的可以嗎?我不想自己再錯一次。
因爲心煩意亂,書都沒看進多少,就早早離開了圖書館。
週六清晨,被一陣優美的音樂聲吵醒,我半眯着眼看着手機屏幕上的號碼,按了接聽鍵,並不急着說話。
那邊傳來笑聲,“起牀。”
“毛病!”直接掛了電話,繼續捂着被子睡。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九點半,西米和希婧都還在熟睡,在牀上賴了半個多小時,這才輕手輕腳地下牀去衛生間洗漱。
從衣櫃裏特地挑了新買的藍色亞麻長裙,上身套一件白色七分袖襯衫,繫好帆布鞋的鞋帶後,走到衛生間照鏡子,這樣搭配起來多了些頹廢懶散的氣質。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然後滿意地拿包出門。
剛走出宿管站大門,就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停下來,看過去,霍君延從不遠處走過來,眸子清亮,令人移不開眼。
“早上好!”
這人還真是不死心啊,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輕嘆一口氣,無奈地問:“想幹嗎?”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帶着讚許,“漂亮。”然後又說:“赴約帶上我。”一貫屬於他的霸道語氣。
“不要。”我懶懶地拒絕。
他搖搖頭,臉上漾開得意笑容,輕狂得令我牙根癢癢,恨不得撲過去咬他。
我站在原地,不作聲,瞪着他,要是眼神可以S人,他早下地獄去了。
他徑自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我愣住了。
“做甚麼?”我有些緊張。
低下頭,只見他熟練地抓住我鬆下來拖在地上的白色鞋帶,指尖輕繞,打上了一個美麗的蝴蝶結。
那是多久前,他也曾這樣爲我係鞋帶,做出與他冷峻相貌不符的溫柔舉動。
那時的我,心被狠狠觸動,一如現在。
這般完美的舉動,令我一點招架能力都沒有,差點落淚。
我仰起頭,抑制住眼淚,在心裏罵自己沒見過世面,不就給你係鞋帶,心有甚麼好觸動的?
霍君延重新站直,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走吧。”
“走你個毛線!”
不待我繼續說下去,就被他連人帶包拖向他的車,一晃眼的時間,已經被推坐在車內,門被重重關上。
報了地址,霍君延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發動車子,慢悠悠開着。
我倚在座椅上,閉着眼睛,因爲車子開得極穩,差點睡着。
突然驚醒,看了看四周,居然纔到明德路,離目的地還差老大一截。
不得不說,這霍君延總有能力讓我抓狂。
“你這速度怎麼對得起你昂貴的車?”
“安全第一。”
喲,他甚麼時候變得這麼良善過?
“快點,要遲到了。”
車子沒多久就停下了,霍君延略帶抱歉地對我說:“沒油了。”
“呵,霍君延你故意的吧。”
“要不,就不去了吧。”他討好地說。
我沉默了片刻,從包裏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發了一條短信出去,然後看向霍君延,“現在滿意了?”
“那當然,多年的感情可不是假的。”
他事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要是再不陪他過生日,就太不解風情了。
“有甚麼安排?”
他意氣風發地下車,然後爲我開車門,紳士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明德路上最高級的西餐廳,他包了下來,只有我們兩個客人。
鋼琴聲起,我和他就這樣面面相覷,倒也不覺得尷尬。
牛排上桌,我剛拿起刀叉,他就手快地端過我的盤子,放在自己面前,對我露出一笑,專心爲我切牛排。
到現在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傢伙今天就是來給我放糖衣炮彈的。
我故意不去看他,抿了口紅酒,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過了片刻,他將切好的牛排重新放在我面前,“想告訴你一個祕密。”
“甚麼祕密?”
“今天你陪着我,時機到了我就會說的。”
“我沒興趣了。”他應該知道,威脅這招對我來說沒用,因爲我天生反骨,別人越是強迫我,我就越是不願意,我本就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人。
“你會感興趣的。”他很自信地衝我一笑。
祕密,這個詞,我這兩天與這個詞還真是有緣。
突然間失去了胃口,儘管我很餓,“你這是從周妤笙那兒養成的習慣?”
他愣住了,然後反應過來,笑了,“你竟然也會知道周妤笙,原來你對我也不是那麼漠不關心的啊。”
“你的新歡找上門來,給我這個舊愛來了個下馬威,想不記住都難。”我儘量語氣平平,生怕他誤會我這是在嫉妒。
“周妤笙和我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是嗎?誰知道呢。”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昨天上午,我剛上完課,就被一個女孩堵在了教室外,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我說:“你留一下,我們談談,好吧。”
西米給了她一個白眼,拉着我就要走,那女孩不死心,擋在我面前,挑眉道:“我有一個祕密,你會想要知道的。”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說。
“我知道你就可以了。”
我有些動搖。
“梔子,別理她。”希婧阻止我。
我微笑着搖頭,讓她和西米先回去,因爲我確實對她那所謂的祕密稍感興趣。
重新走回教室,她隨手關上了門。
我挑了一個座位,等着她說話。
“周妤笙,我的名字。”
“我對你的名字不感興趣。”
“霍少還真可悲,喜歡你這樣一個人可真夠累的。”
“你不是他本人,他的想法你又怎麼能知道?”
“是嗎?我們認識的時間可比你們認識的時間長,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情誼。”
和霍君延認識了八年,八年的時間,人生的十分之一,不短,在此期間,這個女孩都沒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過。而現在她告訴我,她和霍君延認識的時間比我認識霍君延的時間長,看她自信的樣子,倒真不像是在說謊,這真讓我覺得意外。
“霍君延會選擇去一中上學,是因爲你。”
“是嗎?”我詫異。
“我說,霍君延是故意接近你的,他也不愛你,他只是在假裝愛你。”
“爲甚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面露難色,然後又變得平靜下來,“我只能說這麼多,但我保證我說的都是事實。你要遠離他,纔不會受傷害。至於我,如果你離開霍君延,我就是他的未婚妻。對了,你難道真的從沒懷疑過爲甚麼喬錦年會不要你這個朋友嗎?”
她盛氣凌人地離開,帶給了我太多的困惑。
之所以我忍着沒立即打電話給霍君延去質問他,那是因爲我知道今天他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
而昨晚我就已經取消了和明祁玉的午餐,方纔在他面前發短信拒絕明祁玉,也不過就是在裝裝樣子。
見我這般態度,霍君延略帶緊張地問:“她和你見過面了?”
“她說了你的一個祕密,霍君延,你要坦白嗎?”
他選擇了沉默,只是眼神複雜地審視着我,我略微抬高了頭,想讓他能更加清晰地看清楚我的臉。
“怎麼樣?瞧出甚麼沒?怕我騙你?”
“梔子,她不會說的。”
我沒有料到,霍君延是這般的肯定,但也因爲這份肯定,我知道,他和周妤笙之間,是不會如他所說,甚麼關係也沒有的。
“她說你是故意接近我,她說你是爲了我纔到一中上學。霍君延,你費盡心思的,爲了甚麼?”我也不打算再兜圈子。
不是不生氣的,和霍君延認識這些年,我以爲我們之間彼此瞭解,但是突然間令我發現,原來我根本就不瞭解他,這種感覺很差勁。
“你爲甚麼不覺得是我以前就遇到你然後喜歡你?我故意接近你,那是因爲我喜歡你。”
“我不信。”
“梔子,你好好想想,除了這個,我還有甚麼原因要故意接近你?”
我啞口無言,就是因爲找不到別的原因,才令我更加疑惑。直覺告訴我,沒有那麼簡單,也不會那麼簡單。
周妤笙的出現,擾亂了我的生活,我似乎處在一片迷霧中,我掙扎着,拼命想要走出來,最後也只是讓自己更加煩悶不安,思緒仍舊一片混亂。
“霍君延,別騙我,真的別騙我。”起身,拿起包就要走。
霍君延拉住我的手,“等下,我是不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謝謝你放開了我。”我由衷地說。
他苦澀地笑,認真地看着我,眼神誠摯,“從一開始,你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起,我就知道我錯了,曲少恩兩年都沒回國,他一回來你就那麼失態,我知道,你放不下他,梔子,我不想放開你,可是我又不忍心再把你綁在身邊。你曾說你不會拋棄我,因爲這句話,我怕你違背自己的內心,做讓自己不快樂的事情。”
我們都知道,在一起,是一個錯誤。因爲這個錯誤,儘管當初是曲少恩最先放開了我的手,可我還是對他感到很愧疚,並厭惡自己。從曲少恩要求和好的那一天起,我總是在想,爲甚麼?我當初爲甚麼就和霍君延扯到了一起,他是曲少恩的兄弟,我和霍君延的在一起,他一定很難過。給曲少恩帶去的傷害,足已令我後悔許久。
“霍君延,我曾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喜歡你,我試過了。”
每當以爲自己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真心接受他時,只要內心一想到曲少恩,自己所有的以爲都灰飛煙滅。到最後,我也不會騙自己,我是真的可以和霍君延在一起了。沒用的,曲少恩仍舊在我心裏,我根本就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念他。
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六年,我根本就放不掉,我捨不得。
“我知道,但你失敗了,所以我放開了你。可是如果放開你,讓你這般怨恨我,我寧可我從來就沒心軟。”
“你以爲我會如你所想,重新回到曲少恩的身邊?你就那麼不瞭解我。”
“沈梔晴,看不清楚的人是你自己。我和曲少恩把你看得太透徹了,少恩會回來,因爲他相信你還是會回到他身邊,不管多久。你一直都選擇自欺欺人,可總會有清醒的那一天。我知道這些,所以我不想自己最後放手得太狼狽。”
“君延。”我的聲音帶着哀求,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聽他繼續說下去。
可他似乎並不願意放過我,他拉開我的手,“也許你沒接受曲少恩,是因爲你已經喜歡上了我。沈梔晴,在你懷念與曲少恩的六年時光時,你難道從來就沒想過我嗎?當曲少恩陪着你的時候,我也在關注着你,當曲少恩因爲忙不能陪你,你失落時,還是我在陪着你。我甚至比曲少恩更早遇到你,你真的對我一丁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真恨不得抽他嘴巴,好讓他閉嘴。因爲他說的這些話,我根本就反駁不了。
“沈梔晴,最後問你,你當初選擇曲少恩,難道不是因爲報恩嗎?”
我怔住了,從沒有人這樣問我,也從沒有人這樣懷疑我。我甚至有那麼一秒,也在反思,是這樣嗎?
我很想給霍君延一巴掌,然後很清楚地告訴他,我對曲少恩是一見鍾情,不是因爲報恩。
但我沒有那麼做,只是更加努力地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反問霍君延:“那你呢?你確定你是真的喜歡我嗎?周妤笙說你只是在假裝喜歡我。”
他的脣邊綻開一抹譏笑,薄脣微動,“用八年來假裝?”說完,就越過我離開,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裏隱隱泛着一股內疚。
我無法忽視霍君延眼底流露出來的悲傷。
他這般好,卻總是被我傷害。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心中的落寞散不去,想哭的衝動釋放不了。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第一次闌尾發炎,也是我這輩子最後一天擁有闌尾這個玩意。
是曲少恩給了我寬厚溫暖的懷抱,那種貼心的感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一天的自己,上課不能集中注意聽講,只能把書卷着抵着自己的腹部,額上都是汗,曲少恩就坐在我後面的位子,他推了推我,我抬起頭,轉過身去,大概是臉色的蒼白嚇到了他。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一臉擔憂。
“疼。”我痛苦地說。
“去醫院吧,我幫你請假。”
“沒那麼嚴重,我休息會就好了。”我轉過身去,繼續趴在桌上,閉上眼睛,雖然腹部的疼痛不減,但是心裏卻是暖暖的。
好不容易撐到放學鈴聲響起,曲少恩問我好點沒,我逞強,笑了笑,告訴他,放心,早就不疼了。
他收拾書本,正準備離開教室,霍君延問他我怎麼了,曲少恩答身體不舒服。眼看着他們一齊離開教室。
而我還在磨蹭着。
走出教室時,就有點頭暈眼花,又走了幾步到樓梯口,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把書包放在地上,蹲了下來,右手捂着腹部,頭埋在手臂間,任眼淚沾溼了我的衣袖。
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在疼的快要暈過去的時候,有個人抱起了我,一步一步跑着下樓,我聽到了他急促的呼吸聲,想要睜眼看看是誰,可是太累了,到最後意識一點點被吞噬。
耳朵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說:“你撐着點。”
當我在醫院裏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曲少恩守在病牀旁,他見我醒來,臉上露出笑容,問我:“很疼?你剛剛做了手術,闌尾被割了”
我喫驚,掀開被子想要看清楚,卻扯到了刀口,又是一陣疼,我緊緊皺着眉頭,牙齒咬着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你的闌尾發炎了,應該早點來醫院的。要是你不死撐着,估計就可以少受點痛了。”
“我不愛來醫院。”
他呵呵地笑,“誰又愛來醫院?但有病就得來醫院。”
“今天謝謝你了。”
“行了,快打個電話通知你家人來醫院吧。”
“家裏有事,他們都不在家。”胡平的媽媽去世了,他們都去胡平的老家奔喪了,明明生活在一起,也以爲是一家人,可是終究是有所區別的,至少,他們並未想要帶我一起回去奔喪。而就在這一天,我闌尾發炎,只能獨自一人硬撐。
這樣想,眼淚一下子就擠滿了眼睛,流了下來。
曲少恩看到我哭了,有些慌亂,忙問我:“是不是真的很疼?”
“你廢話,在你身上開個口子,看你疼不疼?”我大聲問,哭得更厲害了。實則是接着這樣的吼聲,宣泄着我心中的恐懼和遺憾。
他有些手忙腳亂,驚惶無措。
“沈梔晴,要不,你咬我吧,用力咬,你就不那麼疼了。”
我驚住了,他的眼睛大放異彩,認真且專注,可真迷住了我,說這話的人,真的帥呆了。
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樣的溫暖只屬於我一個人就好了。
“好,你給我咬。”我抹掉眼淚,哽咽着聲音說。
他毫無猶豫地撩起袖子,手握成拳頭樣,放在我眼前,臉上的表情是溫柔的。
“我騙你的。”我破涕爲笑,這人可真逗。
“沒關係,我讓你咬。”
“喂,你這個傻瓜。”我有些無語。
病房裏恢復了平靜,我的臉上還殘留着眼淚,他拿出紙巾爲了擦乾淨。
他似是想起了甚麼,問我:“沈北陌真是你弟弟?”
我點頭,“有甚麼問題嗎?”
“你們長得可真不像。”
“又不是雙胞胎,怎麼會像?”
“可是……”他下意識地閉上嘴。
這一刻,我才明白,從前我所介意的問題,對曲少恩,我並不是那麼難以啓齒,我甚至想給他解釋清楚。
“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他媽媽帶着他嫁給了我爸,在法律上,他是我弟弟。”
“原來是這樣啊。”
良久,我們就這樣安靜地存在着。
“我能抱抱你嗎?”說出這話,我一點也不後悔,我遵從自己的內心,這一瞬間,我真的很想緊緊擁抱着他。
“你乖點,還是我來抱你吧,免得你碰到傷口。”
“呃,那也行。”
曲少恩變了,變得不是我心裏的那個曲少恩了。
我心裏的曲少恩,沉默,少言寡語。
而眼前的曲少恩,他熱情,溫暖人心,那般令人心動。
我就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心一點一滴被他攻佔,到不是他就不可的地步。
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星期,我沒有告訴沈和我住院的事情,每天曲少恩都會來看我,和霍君延一起。
因爲他們,讓我覺得,生病住院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的事情。
在那之後,我就和曲少恩在一起了。
霍君延說的報恩,也許只是讓我和曲少恩更快在一起的契機。
在我需要溫暖的時候,是曲少恩給我的。
在我脆弱的時候,是他給我許多歡笑。
我貪戀他的寵溺,我迷戀那些年的記憶,我有甚麼錯?
他霍君延憑甚麼一副我錯得離譜的模樣?
至於我心中的另一個疑惑,關於喬錦年,我勢必是要去問清楚的。
撥通了北陌的電話,開口說:“把喬錦年的手機號碼發我手機上。”
“你要她號碼做甚麼?”他問。
“有用,至於做甚麼,你管不着。”我沒好氣地說,隨即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北陌儘管不願意,還是把喬錦年的手機號碼發給我。
本着不想聽她聲音這想法,我選擇了發短信的方式來問出我心中的疑問。
“喬錦年,你和周妤笙是怎麼認識的?”
信息發送成功後,我走到公交站臺,坐在木椅上等回家的車,一輛輛公交車從我面前開過,我所要等的2路公交卻始終不來。
肚子餓得咕咕叫,等喬錦年的回覆等得心焦。
她一定是故意的。
正當我的耐心耗盡,要撥喬錦年的手機時,短信來了。
打開來看,只是簡短的答覆。
“威脅恐嚇後成爲好友。”
這樣的回答太敷衍,我迫切地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喬錦年過了很久才接聽,那邊冷淡地問:“還有甚麼事?”
“你當初是因爲我和霍君延在一起才和我斷交的嗎?”
“你要是這樣想,也可以。”
“說清楚。”
那邊傳來輕笑,然後我聽到喬錦年帶有諷刺意味的回答,“你以爲我們之間是可以說得清楚的?”
我依舊沒有等到回家的公交車,正起身準備去周圍繼續閒逛時,一輛車停在了我的面前,車窗滑下,明祈玉的笑臉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一臉驚奇,“怎麼是你啊?”
這世界的緣分突然變得玄幻起來了,偌大的城市,想偶遇竟是這般的輕易。
“上車。”
車子滑入車流,平穩前行。
我看向明祈玉的側臉,“你怎麼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開完會出來溜達,沒想到就遇到你了。你呢?不是說今天有事嗎?怎麼就坐在公交站臺那兒發呆了。”
我傻笑,選擇沉默。
去買了一些壽司,和明祈玉坐在公園裏的草地上喫着,和煦的陽光照射在身上,舒服暢快。
周邊也有不少野餐的人,這樣氛圍讓我的胃口變好,到最後喫撐到了。
明祈玉躺在草地上,手半遮着眼,看着天空,靜靜的,一副愜意的樣子。
我照着他那樣也躺了下去,整個身子變得軟綿綿,一陣陣睏意襲來,讓人恨不得立刻閉眼睡過去。
我強忍着睏意,坐起身,對身邊的明祈玉說:“送我回家吧。”
明祈玉並沒答應,只是嘆了一口氣,問:“今天是有甚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我猶豫了片刻,問:“你有喜歡過人嗎?”
他笑了,“原來是因爲感情問題啊。”
“我只是有些混亂。”
“別問別人的感受,自己去體會就好,若真混亂,那就交給時間,總有一天,你會搞清楚的。”
“你這樣說,也對。”心裏輕鬆了些,不似方纔的沉甸甸。
“明祈玉,我總覺得我們的相識很戲劇。”
“你在懷疑甚麼?”
懷疑初次的見面,懷疑後來他的故意接近,懷疑他爲甚麼要那麼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懷疑了許多,可是到最後,一個問題也問不出口,怕破壞這份情誼,怕自己太敏感。
“沒甚麼。”我搖頭,笑了,然後望向了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他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吧,我送你回家。”
在房間裏睡到晚上,下樓準備喫晚飯,胡平看到我嚇了一跳,手裏的碗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梔子,你甚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我如實回答。
蹲下身,想要撿起地上的碎片,胡平阻止我,“你快別撿,小心刮傷手,快放着,我來弄。”
“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還是被碎片刮傷了,感受到指尖尖銳的痛,我“啊”了一聲叫出口,立刻跑到水池邊,用水沖洗傷口。
胡平怨怪道:“還是刮傷了。”
沈葉走進廚房,胡平對她說:“快去拿創口貼。”
“哦,好。”
胡平幫我貼上創口貼,“你小時候也被碗的碎片刮傷,流了好多血,你爸當時把我一陣怪罪。”
“我怎麼不記得了呢?”
“那時你還小。”她笑了。
北陌下樓看到我也很驚訝,開玩笑說:“你現在越來越神出鬼沒了。”
見我不理會他,他又問:“你今天找喬錦年做甚麼?”
“你知道她爲甚麼會和我斷交嗎?”我抱着僥倖的心理,期待能從北陌這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
“說謊, 你知道是不是?”北陌說謊時候,眼睛總是多眨幾下眼,熟知他這一習慣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他的謊言。
“大概是因爲你和霍君延在一起的事情。”
“你知道她喜歡霍君延,那你們爲甚麼會在一起?”
“兩個人要知道合不合適,總歸是要試一下的。行了,別說了,這個時機不適合討論這個。”他剛說完,胡平就端菜上桌了。
我也閉上了嘴。
“你爸今天在外面有應酬,要是今晚喝醉了回家,你一定要好好說說他,多大年紀了,還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酒多傷身。”胡平嘴裏唸唸有詞。
我“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喫完飯,我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北陌被胡平趕到房間裏去幫沈葉補習功課,她收拾完餐桌,就陪着我看了會電視。
我看的都是些偶像劇,她不愛看,打了幾個呵氣,就回房間睡覺了。
沈和很晚纔回來,如胡平所說,又喝醉了。
我從司機那兒扶過他,他笑着叫我的名字。
“爸,你說你那麼拼工作做甚麼?”
“你懂甚麼?爸今天和一中的校董喫飯,我幫你打好關係,你畢業後就可以去一中教書。”
聽他這樣說,我原先滿肚子要抱怨他喝酒的話都被我壓在了心裏。
“爸,下次不要喝酒了,不管你是因爲甚麼,都不許喝酒了。”我撒嬌道。
“爸儘量。”他笑着敷衍道。
“怎麼你今天在家?”
“就是想回家了。”
“到週末就回家喫你媽的菜,多好,你平常就是回來太少了。”
“我這還不是怕你們嫌棄我。”我說得可憐兮兮。
他呵斥道:“胡說,哪有父母會嫌棄自己的孩子的?”
“你有三個孩子,少一個不少。”一份父愛被分割成了三份,這是我永久的痛。
他嘆氣,問:“梔子,你是在怪我平常缺少對你的關心嗎?”
“難道你沒有自知嗎?”我反問,後來又笑了笑,不想讓氣氛過分僵,忙說:“爸,你就當我也醉了,早點休息,我也困了,回房間了。”
匆匆上樓,關門的那一刻,眼淚就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爸,這個家裏我最愛你,可是如果你也最愛我,該有多好。”有時候,我固執地想,如果北陌、葉子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該有多好。
我感覺自己被這份孤獨感折磨得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