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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果不那麼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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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如水般逝去,一轉眼到了大二暑假。

   西米沒有迴天津,而是去博美公司實習。

   兩年裏發生的事情太多,莫森在大一結束後就去了美國,他與西米終究是沒能發展點甚麼,而我當初以爲一定會成爲畢婚族的馬原與希婧也分手了。至於我和霍君延,嗯,當然不可能還在一起。

   沒有愛情的在一起,根本就持久不了,饒是他再怎麼不放棄,終究是有厭惡的一天。

   他,拋下了我,重新開始了他風生水起的生活,在我這裏得到的挫敗,在別的女孩那兒獲得了安慰。

   事實上,我一直在等着這一天,也早有預感。我們是那般的陰差陽錯。

   我不愛霍君延這件事是在一次醉酒後被西米和衛希婧挖到。

   酒後吐真言。

   那一晚,我說了許多,我對她們說起了我和曲少恩。我還拿照片給她們看,我說等我明天找把剪刀我就把照片剪掉。後來照片失蹤了,不管怎樣找,就是找不到了,我當時很失落,同時,我也明白我能夠在閨蜜們面前很坦蕩地說出曲少恩,不是因爲我不愛他了,而是因爲我太想他了。

   他到底有甚麼好呢?我苦笑,也不過就是一個男生,就是遇到的年月長了點而已。

   後來——在我不知道多少次冷落霍君延後,西米終於看不過去了。

   “你到底爲甚麼不喜歡他?”西米哀嚎着。

   “你看看霍君延要財有財要貌有貌要多喜歡你就有多喜歡你,我告訴你,梔子,你還真別不珍惜,小心有一天他真走了,你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也別看看人家身邊圍了多少勾人的**子。”西米繼續說。

   “你是不是還在喜歡曲少恩那賤人?”西米仍在堅持。

   “賤人”這個詞是我在曲少恩瀟灑去美國後給他取的外號。說習慣後,閨蜜們也都喜歡說這個詞了。

   “真的,你別再問我爲甚麼還在喜歡他?我煩。”我本來打算左耳進右耳出的,可是隻要話題一扯到曲少恩的身上,我就煩躁,更甚者有時候暴躁到要砸東西。

   西米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因爲曲少恩那賤人要回國了,所以你就要甩了霍少?”

   “你錯了,姐姐,是霍家少爺不要我了。你沒看到他最近在和大一的妹妹們玩得火熱嘛?你看他多花心的一個人,一段感情說結束就結束。”

   

   曲少恩要回國的消息,還是喬錦年發給我的。我與喬錦年可以說是這兩年裏一次也沒有聯繫過,A市就這麼大,有幾次喬錦年從S市回來在路上也遇到過,可是我們都很有默契的不打一聲招呼,擦肩而過。我不懂,她爲何要給我發這一通信息,到底是有甚麼居心?

   這件事我也告訴了霍君延,因爲當時我看了短信後一直心神不寧,他堅持要看我的短信,我拗不過他就給他看了,他看了後,第一次很沒有風度地開車揚長而去,把我扔在了馬路上。

   我踩着八厘米的高跟到家的時候已是半夜,走得精疲力竭,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家門口那輛十分拉風的寶馬敞篷跑車很眼熟,車內沒人,我疑惑地進入家門,果然霍君延就躺在沙發上,手裏抓着電視遙控器,悠哉得令我火大。

   這兩年,他利用他的厚臉皮成爲了我家的常客,漸漸的,我爸媽都認同了他,更知道他是本城著名的霍氏集團的小少爺。對於我和他的交往,也不做過多的干涉。

   我用手上的皮包砸他,不爭氣地掉了眼淚。

   “你個瘋子!神經病!”我嘴裏咒罵道。

   他不還手,也不躲開我,淡淡的說了聲:“沈梔晴,我們分手吧!”

   他離開我家的時候,我打了他一巴掌。我在他面前掉眼淚,他冷漠地走出我家。那一瞬間,我知道他變了。從前的他一定會安慰我,他最見不得我的眼淚了。

   幾天後,我看到學校論壇裏霍君延和一個大一女生的吻照被貼出來。我又哭了。因爲我實在受不了走在校園裏別其他同學指指點點,或是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是沈梔晴,我最要面子了。

   

   八月,我收到了一條陌生短信。來信寫着:梔子,我們見一面吧!

   我很好奇這個陌生號碼是誰的,於是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在聽到“喂”的那一聲後,我就知道是誰了。曲少恩,多麼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遙遠。

   “我是沈梔晴。”一句話說出口後,眼睛就模糊了,抬頭仰望星空,永遠不及那一晚一起看的美妙。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其實這本已不重要了,但我還是情不自禁的問出了口。

   “葉子告訴我的,早想跟你聯繫了,但是很多次還是放下了電話。”

   居然是葉子,我喫驚。

   葉子與曲少恩甚麼時候變得這麼熟絡了?

   我有些糊塗了。

   “明天我們見一面吧,就在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冰屋見吧。”曲少恩說。

   冰屋就在一中的附近,那時候我總愛拉着曲少恩一起去冰屋,不管是炎夏還是寒冬。他說見面,我卻猶豫了,以前,不管曲少恩做出甚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會反對,而如今,只不過是簡單的見面,我就怯懦了。

   “好。”終究是做下了決定。

   掛了電話後,我忍不住嘲笑自己一番,心情真差勁!

   你可真沒用。他說見面就見面,你還真傻,還就說好,好你妹,他是你的誰啊,你要這麼聽話,他早就跟你甚麼關係都沒有了。

   

   似乎已經習慣了等待着曲少恩,說好在冰屋見面,我卻早到了一個小時。看着這間小屋,與許多年前,除了名字一樣,其它的,早已換了個底朝天。

   那個我和曲少恩常待着的小角落不見了,那個總是對着曲少恩微笑的店員不見了,那個我原先覺得最夢幻的七色如今變成了單調的橙色。再來這裏,早已沒有了以往的笑顏,因爲心裏知道,這裏不屬於自己認識的世界,甚至連熟悉都談不上。

   腦袋裏那些久遠的記憶稀薄得令人心痛,如果這就是我和曲少恩唯一的聯繫,那麼我輸了,我想我永遠也等不到曲少恩,因爲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怎麼可以將他忘成這樣呢?怎麼可以呢?

   我曾以爲會用一輩子去愛着曲少恩的,可是,我似乎沒有做到。

   半個小時後,冰屋終於迎來了第二位客人,聽着門簾滴滴答答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朝着那個方向看了眼,在視線離開後的一秒,我又重新盯着來人。

   是他嗎?我在心裏猜測着。

   多麼的諷刺,不禁在心裏冷笑自己,愛了那麼多年的男孩竟然一眼認不出來。

   他對我微笑,暖意洋洋。

   熟悉的笑容。

   “沈梔晴。”曲少恩走得很快,當我回神的時候,已然坐在了我的對面,認真的在看着我。

   “真的是你,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事實上,到最後,我依舊沒有認出。

   我還能記得第一次與曲少恩相遇時的場景,就如同現在這樣,恍惚間,那人便一下子進入了你的生命般的錯愕。

   當年的他略顯青澀,現在的他卻是更加的熠熠生輝,反正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是我心裏金光閃閃的珍寶。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緩緩開口。

   瞧我又在人前自顧神遊了。我醒悟過來,回到現實,與他正好對視,若從前,我一定是立刻慌亂地看向別處,可是現在,我偏偏就有了這樣的勇氣,敢毫不避諱地看着他絕美的臉,看着他灼灼的眼。

   “好得不得了。”我洋洋得意。

   “梔子,你恨我嗎?”

   我“噗”地笑出聲,“那個時候我好像說過我會恨你的。”我頓了頓,“但是,曲少恩,我發現這兩年來,我一點也沒有恨你。可能是長大了,想的多了,覺得男女之間交往本來就沒有誰欠誰的說法,能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了分手也沒有錯,所以那些恨呀也實在是沒有必要,畢竟在那段感情裏,我很快樂。”

   “你呢?你過得好嗎?”

   他笑了,有些苦澀,說:“怎麼辦呢?我發現我放不下你。”

   這話真噎着我了。

   “滾——”他這句話徹底惹怒了我,他當我是甚麼呀?也沒說再見,直接拿包走出了店。

   

   天很熱,沒走多遠就已經汗流浹背,心情很是糟糕。在轉角處等車,一輛路虎停在我的面前,車窗下滑,露出一張笑臉。

   我驚喜,上前走了兩步,放柔聲音喊道:“蘇老師。”

   “快上車。”

   “嗯,好。”

   車子緩慢行駛在有些擁擠的道路上,我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蘇老師,好巧呀,居然在這裏遇到你。”

   “丫頭,你剛纔可是氣嘟嘟的喲,怎麼啦?誰惹你生氣了?”

   “沒誰,我自己和自己生氣呢。”我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中午到老師家喫飯好嗎?”

   “真的嗎?好啊,我好久都沒有喫到蘇老師做的菜了,哇,我都快要流口水了。”

   蘇伊是我大一上學期就認識的老師,她那時教我英語,當時我是班上的學委,自然也和她走得近了。

   她看上去很年輕,但是我知道她和我爸媽的年紀相仿,只是長着娃娃臉不顯老。我喜歡她,因爲她是個大美人,平常跟我們上課她都喜歡把長髮梳成一個髮髻用玉簪固定。我一直都覺得喜歡玉的人,她的內心一定很溫婉。她看上去一塵不染,彷彿脫離人間煙火般。後來有好多次,她都喜歡叫我以及一些其他同學去她家裏,她做飯給我們改善伙食。

   車子開進了一處高級別墅小區,在一戶別墅前停下。

   “蘇老師,你搬家了啊?”

   蘇伊微笑着宣佈:“我要結婚了,這裏是我的婚房。”

   這對於我來說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對蘇伊並不算太瞭解,可是我總覺得她這樣的人沒有誰可以與她匹配,說不定這輩子也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沒想到現在,呵,真有種世事難料的感覺。

   “恭喜你呀!蘇老師。”

   “進去吧。”蘇伊停好車子,拉着我的手走進別墅。

   “夫人,少爺來了,在房間裏。”蘇伊家裏的傭人走到她身邊告訴她。

   蘇伊不自主地皺起了眉頭,但也只是一會,因爲下一秒,她溫柔的對我說:“梔子,你要不要先去看會電影,前段時間我買了不少碟,應該有你這樣的小女生喜歡的,飯等會就做好。”

   “夫人,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啊?是嗎?張阿姨,我的學生難得來一次,我想親自做給她喫。”

   “蘇老師,你有孩子嗎?”

   “嗯,有的。我丈夫的孩子。”

   蘇伊將我帶到她的臥室,我坐在地板上翻着碟片。沒過多久,隔壁房間傳來了爭執聲音,隱約可以聽見是個男孩子,或許是蘇老師的孩子,我猜測着。

   “你以爲你可以瞞着她一輩子嗎?”

   “你今天先離開好嗎?”

   我開門出去,清楚地聽到了這兩句話,敲了隔壁房間的門,門虛掩着,下一秒便被推開。房間裏有蘇伊,更有一個我很熟悉的人——霍君延。

   氣氛有些尷尬,我指了指身後,“我沒找到我想要看的碟片。蘇老師,你兒子嗎?”

   “嗯。”

   “那麼,你?”她早就知道我是誰了?我和霍君延曾經是戀人關係,接下來我清楚看到蘇伊老師眼裏的慌亂。

   “她是在前不久決定和我爸結婚才知道我即將要做她的繼子。”霍君延不耐煩地說。

   我點頭,算是明白。看來,是我多想了。等等,媽的,霍君延,你那甚麼說話態度啊?礙着蘇伊老師在,我也不好發話,只得憋在心裏。

   後來,一頓飯喫下來,都是蘇伊在和我說話,霍君延一直都沉默着,我從來習慣聒聒噪噪的霍君延。

   可以看出,蘇伊對他還不錯,飯間爲他夾了不少次菜,霍君延也都愛喫這些菜。

   “蘇老師,謝謝你的招待。”

   “你要回去了嗎?我讓君延送你吧。大夏天的,你不是血糖低嗎?可別熱暈了。”

   “不要了。”我搖搖頭。我可不想再和霍君延這個陰晴不定的人再接近。

   霍君延放下碗筷,用紙巾擦嘴,然後徑自上樓去了。我看了眼他的背影,有些尷尬地對着蘇伊笑。

   “梔子,蘇老師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要覺得不能回答你可以不回答我。”

   “你問吧,蘇老師。”

   “你對君延還有感情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但還是回答了,“我對他的感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我可能還是不愛他吧。”

   

   走出別墅,外面的熱浪猛地襲來,我差點站不住腳步。身後的門又被打開,竟是霍君延。

   他說:“我送你回家。”語氣中只是疏離,再無一絲其他的感情。

   我沒再拒絕,跟在他身後。

   他的車裏還噴着我所喜愛的香水味道,有我爲他求來的平安符,有我慣用的紙巾,有我中獎得來的兔子抱枕,有我的收納盒,裏面滿滿裝着零食和書,除了我們的關係已變,這些外在的東西一點都沒有變,彷彿我和他,從來就沒有分開過一樣。

   路上遇到了堵車,他仍舊是臉色不變地看着前方,而我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半晌,他終是開口:“你的東西,待會你可以直接帶回家去。”

   “啊?”我沒有料到他會說這些話,心裏有些沮喪。“哦。”

   剛要再說甚麼的時候,他的手機突兀響起。我看到他拿出手機,盯着屏幕看了會遲遲不接聽。

   “聽電話呀。”我催促着。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按了接聽鍵,臉上有了笑容,聲音也不似先前的僵硬,變得柔軟起來。

   “寶貝,找我甚麼事?”

   不知道爲何,聽到他喊“寶貝”,真覺得驚悚、肉麻。

   這通電話時間真久。也讓我發現,原來霍君延也可以這樣健談。怎麼當初他就不是這樣和自己打電話的呢?

   再後來,我果真將他車裏的東西都撤走了。

   剛回到房間,把東西摔牀上,就傳來了敲門聲。

   “誰呀?”我問,但是沒人回答。

   一定是北陌。

   我開了門,果真見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他似乎黑了,也瘦了。他從放暑假開始的那天就沒有回家,胡平說是和喬錦年出去旅遊去了。

   “你回來啦?”

   “上午剛到家。小葉子正在鬧脾氣,你去看看她吧。”

   “怎麼啦?”

   “她不肯直升一中,和爸媽鬧僵了。我還是第一次見葉子這麼倔強。”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家的小公主居然有了喜歡的人,而且那人偏偏不巧就是喬錦年的弟弟喬博宇。

   那個以前見到我會喊我梔子姐姐,會把手中的玩具主動讓給我玩,一轉眼,竟也長大了。

   打開葉子的房間門,撲面而來的是葉子最喜愛的香水味道,她總喜歡把自己房間弄得香香的,在這一片到處充滿着白的房間裏,牀上那穿着粉紅色睡裙的女孩子是那麼的顯眼。

   “餓了沒?聽說小公主晚飯都沒喫呀。”

   她將頭埋進羽絨枕頭下,看樣子也並不打算理會我。

   “小葉子,不理姐姐,姐姐就不幫你忙了。”我威脅道。

   她翻過身,移開枕頭,把臉露出來,眼神灼熱的看着我:“姐,你怎麼幫我?”

   “姐姐,我真的不能留在一中,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你纔多大,一輩子這個詞也敢掛在嘴邊。”

   “姐,我喜歡一個人,他非常花心,女生緣特別的好,他幾乎和班上每個女生都能聊得開心。”

   我鑽到沈葉的牀上,隨手抽了幾張紙巾幫沈葉把臉擦乾淨。“你就是爲了你喜歡的人才不願意繼續留在一中嗎?”

   “喬博宇要去六中,我也必須要去六中。”

   在這座城市,哪個學生不是擠破腦袋地要進一中上學?六中在這座城市真的是排名次最差的高中。難怪爸媽這次怎麼都不安慰沈葉而放任她一個人待在房間裏難過了。

   “喬博宇這個名字好熟悉呀。”

   “年姐姐的弟弟。”這時,我才記起那個男孩的模樣。

   葉子其實很天真,她總是喜歡將這個在小時候和她一起玩過家家的男孩當作是今生的伴侶,孰不知,兒時永遠也不會變成未來。他們的路很漫長,而在這漫長的歲月裏,我堅信自己的眼光,喬博宇真的不適合葉子。他的眼睛很亮,水汪汪的,眼神很散漫,有時候也可以變得深情,在我看來,他擁有着壞男孩的外貌,靠不住。

   “如果我不在喬博宇的身邊,他的身邊一定又會圍繞着一大堆女孩子,他每次都很煩惱這種事情的。如果我在他身邊了,我就可以幫他趕走他不喜歡的女生。”

   我試着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服沈葉可以進一中上學。

   “小葉子,男生不都是喜歡優秀的女孩子嗎?如果你變得優秀了,這樣喬博宇纔會被你吸引。”

   “他每次都對我愛理不理的,我變優秀了,他也不見得會看得上我,我不想離他太遠,我就要霸着他不放。”沈葉雄赳赳氣昂昂地說。

   還真有點女流氓的氣息,跟我有的一拼了。

   “對了,你今天和曲哥哥見面了嗎?”陡然間,沈葉轉移了話題。

   提起這件事,我倒是有了許多問題要問問沈葉。

   “你怎麼會和他有聯繫?”

   “我就是覺得你和曲哥哥不在一起太可惜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姐,你別扯開話題。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

   我好奇,“甚麼問題呀?”

   “你還喜歡曲哥哥嗎?”

   我遲疑了會,也不想隱瞞。“可能還喜歡吧。”

   “那就在一起吧。”她說得理所當然。

   可是,我卻不知道要以甚麼樣的語言來告訴她,我有自己的傲氣,當初拋下我的,我真的很難再說服自己重新接受。或者說,曲少恩已經徹底摧毀了我的自信心,我害怕他又一次的離開我。

   日子不緩不慢地進行着,家裏的氣氛由詭異回歸正常,沈葉和爸媽之間的關係又恢復到如初,代價是她去一中上學。現在的她萬分樂意,是因爲喬博宇改變了心意決定留在一中。

   我想這中間,北陌也是做下了一定的工作。

   西米領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筆工資,打來電話要請我和希婧出去好好喫一頓飯。

   中午到了約會地點,西米早已等候多時,穿着正裝,臉上也化了淡淡妝,看起來更加的精神,不似我的頹廢。

   “做了白領果然不一樣,那份氣質都出來了。” 我有些羨慕。

   “少來寒磣我了。對了,我打電話給希婧,沒打通。”

   我疑惑了,總覺得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她平常那麼熱情活潑的人,往年的假期哪一天不是活躍在班級羣,和我和西米聊得不分日晝。這段時間也未免太沉寂了。

   “我們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和希婧聯繫了是嗎?”

   “現在想起來,真的好奇怪呀。”西米臉上有了些擔心。

   “還記得她家的地址嗎?”我問。

   “我想想。對,我記在小本子上過,等下,我找找。”她從包裏拿出記事本,翻了幾頁,然後指給我看,“直接S去她家嗎?”

   “嗯,給她個驚喜。”

   後來,我們去了希婧家,她奶奶告訴我們希婧住院了。

   我和西米又匆匆忙忙趕去醫院。希婧的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我和西米打開門進去的時候,她閉着眼睛躺在病牀上,臉上毫無生氣,略微蠟黃。

   她只是淺眠,突然睜開眼睛,眼珠轉悠了幾下,看向了我們,她詫異地問:“你們怎麼來啦?”

   “你太不夠朋友了,住院都不告訴我們。”西米抱怨道。

   “你生甚麼病啦?”

   “流產。”她毫不避諱地告訴我們。

   “啊?”我和西米都震驚了。

   “孩子是誰的?”我問。

   希婧猶豫了會,終是說出了那個名字,“馬原”。

   還有比這個更加驚天動地的消息嗎?這兩人明明已經分手了。希婧竟然與馬原藕斷絲連,甚至還有了孩子,更甚者是流產。

   “你給我們老實交代,一個都不準漏掉。”西米威脅。

   “就是不小心發生了關係,然後我又沒做措施,剛巧就懷上了,先前一直在想着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沒想到昨天夜裏,孩子就流掉了。”

   “衛希婧,你真是太大膽了。”西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馬原知道嗎?”我問。

   “不知道,我跟他早就分手了。這只是個意外,馬原那天喝得爛醉。況且在那之後,我們又沒有聯繫過。”

   “你傻啊。發生這樣的事,你們還分甚麼手呀?能上牀就說明你們還有愛,現在你又爲了他流產了,應該讓他來照顧你。”我止不住地生氣。

   “他去外地了。”衛希婧苦笑。

   我一直都好奇,當初他們倆爲何要分手?看起來那樣般配的人,說分手就分手,一點先兆都沒有,這中間一定發生過甚麼。我篤定着。只是,希婧若不想說,我也不能勉強她說出來。

   “我媽被我氣病了,住在隔壁病房,我爸估計現在也在那邊。”她的眼神中盡是歉疚。

   我和西米在病房裏陪了她一會,後來我實在忍不住,藉口去上廁所給馬原的手機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嘈雜聲音很大,馬原的聲音有些沙啞。“有甚麼事嗎?梔子。”

   “能現在回A市嗎?”

   “怎麼了?我現在暫時走不開。”

   “關於希婧的事。”我試探性的說,果真,下一秒,他着急問:“希婧怎麼了?”

   “她在住院。”

   “甚麼?”

   “具體情況等你回來再說,她流產了。”

   “甚麼?可是——好,我馬上就回去。”他急急忙忙掛了電話。

   

   回到病房,西米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悄悄點了點頭,她放心下來。

   衛希婧這倔強的性子,一旦決定的事情說一不二。

   從醫院出來,我和西米都有些沉默,原先要給西米慶祝的心情一去不復返,再後來,那一天,我們直接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喝酒。

   她又在我面前哭了。

   她說:“你們都比我幸福,你們都有人愛,就我沒人愛。”

   我安慰她,“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的。”

   “如果我不來這座城市,如果我沒有在C大上學,如果我沒有對莫森一見鍾情,那麼現在的我一定活得很好。可是那麼多如果,都發生了,我改變不了我自己。我還是瘋了一樣的想念莫森。”她哽咽了多次,最後昏睡在我的懷裏。我看向周邊的嘈雜,這份烏煙瘴氣又一次擾亂了我的心,我只覺得喘不過氣。

   我想要站起身,可是一陣暈眩,讓我又一次跌坐進沙發裏。我推了推西米,“喂,醒醒呀。我也醉了,怎麼辦啊?”

   她嘟囔了一句,又繼續睡過去了。

   我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北陌,可是那邊接電話的卻不是他。

   “沈梔晴?”電話那頭問。

   我覺得這聲音真熟悉,“喬錦年,呵呵。你好。”

   “你找北陌?他在幫我媽在廚房洗碗呢。”

   “沒事,掛了。”我連再見也沒說,就按掉了電話。

   還有誰能來接我呢?如果打電話給爸爸,他一定會生我氣的,他最不喜歡我喝酒了。算了,還是打吧。

   只是,當我拿起手機準備調出爸爸的手機號碼時,我們的位置周圍多了兩個男生,一個黃頭髮,一個光頭,勾肩搭背,嬉皮笑臉地看着我,還吹起了口哨。

   “哎呦,妹妹們還挺能喝的呀。”黃頭髮將桌上的酒瓶都推倒。

   我深吸了口氣,酒勁也退了不少。我故作鎮定地問:“有事嗎?”

   “沒事,就是哥哥們現在手頭有點緊,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給幾個?”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要多少?”

   “不多。也就這個數。”光頭舉起自己的右手,一個巴掌。

   “五百?”我問。

   黃頭髮對這個數字嗤之以鼻,“你當我們是乞丐啊。小妞,我們跟着你很多天了,你爸還算有錢。”

   我的心有些顫顫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五萬?”

   光頭也不再兜圈子,“外面有我們的人,聽好了,我們要的是這個數,五千萬。”

   我笑了,“獅子大開口也要找清楚對象,我爸沒那麼多。而且我們家有三個孩子,我跟我爸爸關係是最差的。就算我爸有這個數,他也不會爲了我而給你們的。”

   “少廢話。你爸要是沒有。你未婚夫家可是有。”

   “奇怪了,我單身,哪來的未婚夫?”

   “霍家公子。”

   這下子我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兩個人估計也不是甚麼泛泛之輩。

   “你們的消息也太落後了,我和霍君延早幾個月前就分手了。”

   “是嗎?那個沒事就喜歡半夜三更的開車到你家附近轉悠的少爺,你覺得他對你沒感情嗎?”

   我沉默了。

   “沒事,反正我們老大說了,要是沒有錢,劫色也可以,你長得這麼好看,跟了我們老大也不算喫虧。”

   “你們老大?”

   “刀爺。”

   我搖搖頭,也不打算再與這兩人繼續牽扯下去,拉起西米扶着她就想走,這裏還算是公共場合,我就不相信這兩人還能公然把我們帶走,想到此,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我們好好跟你說,你跟我們傲氣個屁勁啊!”光頭啐了口唾液到我身上,我嫌惡地拿出紙巾擦乾淨。

   下一秒,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也不知道從哪裏鬧出了個男人,成熟,還很有魅力,從不遠處的吧檯走來,吻了吻我的臉頰,然後慵懶而又寵溺的說:“親愛的,我來接你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他給我使了個眼神。我猛然明白,熱絡地搭上男人的肩膀,“親愛的,西米喝醉了,你怎麼纔來呀?對不起,光頭哥,我沒空陪你聊了。”

   “你們以爲你們能走掉。”黃頭髮大笑起來。然後拍拍手,隨即這狹小的空間裏又多出了十幾個小混混。

   我抓着身邊陌生男人的衣袖不放手,深怕他因爲不想惹麻煩而把我和西米就扔在這兒不管了,那我和西米可就慘了。

   “我是明祈玉。”身邊的男人很淡定地說。

   不是吧,報名字有甚麼用?正當我困惑覺得慘了的時候,我發現光頭和黃頭髮的混混聽到這個名字臉色都變了,慌亂地互看了一眼,然後開口求饒道:“原來是明哥,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馬爺最近身體還好嗎?”

   “我乾爹身體還算硬朗。不知道小刀要你們找我的未婚妻有何事?”

   “沒事沒事。我們找錯人了。明嫂,對不住了。明哥,小弟還有事,能先走嗎?”

   “親愛的,他們可以走了嗎?”明祈玉問我。

   廢話,我留他們做甚麼?我立馬擠出了笑容,客氣說道:“當然,當然。”

   等到世界都安靜下來,我和西米已經坐在了明祈玉的車上。他的車裏乾淨地彷彿剛出廠,和他的人很像,沉穩。

   “謝謝你救我。”

   “你家在哪裏?”他問我。

   “半島花園小區。”

   後來就再也沒有說話,他把我送到小區門口,然後就走了。我猜他是個人物,我拍拍西米的臉蛋,她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豬啊,遲早有一天要被賣掉。剛纔幸好有那個明祈玉相救,要不然你這豬也要受我連累了。”

   剛要往小區裏走,一輛黃色轎車猛按起了喇叭,我抬頭看去,透過車窗,竟是霍君延。

   難道剛纔混混說的是真的?這廝真的半夜三更在我家附近轉悠?

   我看着他下車,帥氣地甩上車門,表情陰鬱地朝我走來,一點點靠近。

   “喝酒了?”他問,他沒有笑,可是嘴角卻微微上揚了,在我看來有些詭異。

   我沒答話,準備走。

   “剛纔那男人是誰?”

   “要你管。”西米這豬估計又重了,扶着她還沒有多長時間就覺得累了。

   “沈梔晴,你現在口味變了啊,好上大叔這一口了。如果我沒猜錯,剛纔那男人應該比你大十幾歲吧。”

   我賭氣吼道:“我願意,人家有魅力。”

   “沈梔晴。”霍君延怒瞪着我。

   我也不甘示弱,送給他兩衛生球。扶着西米越過他,走了幾步路。就聽見身後的他說:“我真後悔讓你好過。”

   我被這句話搞糊塗了,轉過身去看着他。

   “甚麼意思?”

   “如果你不回到曲少恩的身邊,那麼我的放手還有甚麼意義呢?”他重新走到我面前。

   他的話讓我覺得可笑。

   我本不想理會,可是又忍不住問:“霍君延,你當我是甚麼?”

   

   翌日清早,在牀上醒來,身邊的西米還在熟睡。我輕手輕腳地去衛生間洗漱然後下樓。

   沈和坐在餐桌前,看報紙。

   “爸爸。”我喊了一聲。

   沈和看着我,笑說:“真稀罕了!你這懶豬居然也這麼早起牀。”

   “頭疼。”

   “哼!活該!誰叫你喝酒了?一個女孩子家,哪來那麼多壞毛病?動不動就喝酒。別忘了,你還是個學生。”

   “好了,爸,我知道錯了。哎,爸,你知道明祈玉嗎?”

   本是無意問出口的一個問題,可是沈和卻顯得反應過度了,他的湯匙落在粥裏,米粒濺到了西服上。

   “哎呀,爸。”我連忙拿起紙巾給他擦擦,他推開我的手,有些牽強地笑,“你喫早飯吧,爸去換衣服。”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我,“你剛剛是說甚麼明祈玉嗎?”

   “嗯嗯。爸,他是不是很有名啊?”

   “不認識。”他的語氣有些冷漠,然後轉身離開。

   

   喫完早飯,正要上樓,看到北陌一臉倦意地下樓來。想到昨晚我打他電話是喬錦年接的就不爽。

   “喲!昨晚在未來丈母孃家洗碗很累吧?瞧瞧,黑眼圈都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他抿着脣,拽得跟個二百五似的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被美色迷住的壞東西。我在心裏暗罵着。

   “喂,你真打算和喬錦年結婚嗎?”我轉過身下樓去追他。

   他停住了步子,“爲甚麼不?”

   “你——”

   那一瞬間,覺得甚麼話也不要說了,因爲,沒意思,太沒意思了。這是個你當初不敢接受的男人,現在阻止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又是甚麼居心呢?

   “哎呀,不管了,隨便你。”

   上樓回房間,西米已經醒在牀上,眼神迷離地看着我,懊惱地哀嘆:“喝大了。”

   我兩手插着短褲口袋,聳聳肩,補充:“還被調戲了。”

   “哈?”她跳下牀,緊張地問。

   “遇到流氓了,然後被救了。不過貌似你被流氓吻了好幾分鐘。”我誇張地說。

   “不要——”她未等我把話說完,就衝去了衛生間。

   我跟過去,看她正在努力擠牙膏。

   “哎,下次看你還敢不敢喝那麼大?”

   “媽的,到底是誰?”她停下動作,嘴裏的白色唾沫未吐出就口齒不清地問我。

   我盯着她的眼,緩緩吐出兩個字“莫——森——”。

   瞬間,她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下子變得頹喪起來,喝了幾口水,將嘴裏的白色唾沫弄乾淨,然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下次不要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玩。”

   “No,no,no,我纔沒開玩笑,昨晚,莫森確實吻你了。”我停頓了下,看着西米的表情,忍住笑意,又繼續說:“在……夢裏。”

   “喂,你欺負我。”她拿我沒辦法,只能裝得可憐兮兮的。

   我說的是事實,因爲昨天半夜,這廝在夢裏不斷喊着莫森的名字,從那些碎語中,猜也能猜到,兩人是接吻了。

   

   西米也不再說甚麼,眼睛裏晃過一絲失落,臉上一下子失了生氣。

   我有些心疼,試探性地問:“不能喜歡上別人嗎?別人就真的不可以嗎?其實許墨不錯的,長得好看,又很有能力。”

   她搖搖頭,制止我繼續說下去,微微嘆氣,“我們都是一樣固執的人,我以爲你是懂我的。”

   “在我失去曲少恩後,我選擇了霍君延。”我強調着,我想證明我與她是不一樣的,我沒有她那麼固執,我也沒有那麼長情。我想告訴她,長情的女孩子,大多悽苦。

   “不是那個人,再將就都是不會長久的。”她直視我的眼睛,“就像你和霍君延。”

   真討厭,又揭開了我的傷疤。

   我恍惚了會,西米洗完臉後,對着鏡子擺出笑臉,彷彿這樣心情就會變好。

   “跟你說真的,昨晚我們確實出事了,不過被一個很帥的大叔救了,下次要是見到那個大叔,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咦?出甚麼事?帥大叔又是誰啊?”

   “我被社會上的混混盯上了,昨晚那幫混混現身問我要五千萬。”

   “瘋掉了?”西米睜大了眼睛。

   “他們以爲我還是霍君延的未婚妻,他們說霍君延每晚會出現在我家附近,我不敢相信這是他做出來的事情。可是,西米,是真的。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昨晚對我說,他後悔了,說如果不是曲少恩,那麼他的放手又有甚麼意義?”

   西米笑了,半眯着眼睛,審視的目光瞅着我,“你敢說,你聽到這話,沒有那麼一絲的感動,覺得帥呆了?”

   我轉過身,走出衛生間,逃避那灼熱的眼神,狡辯着:“纔沒。”

   “梔子,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身邊有這樣一個霍君延的存在,羨慕,他愛你。”西米追上來拉住了我的手。

   “好吧,我承認,我有那麼一丁點的捨不得放下他。我們都知道,他對我太好了。而我脆弱的時候,也貪戀這份溫暖。”我猶豫了會,決定坦誠一次,“只是,曲少恩,我一直都存有期待。”

   西米用力敲了敲我的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沒救了,你太貪心了。”

   與西米這次談話後,我確實認真思考了我的未來,是霍君延,還是曲少恩,每次狠下心來逼着自己說出一個答案時,又再一次怯弱了。

   因爲這兩個我想依附着的人,他們都拋下過我。

   這是我逃避不了的事實。

   

   我和西米再次去看望希婧的時候,馬原已經在病房,他們之間並未有言語的交談,只是沉默着,希婧低着頭,很頹廢,不難發現,馬原的眼睛佈滿血絲,眼睛無神地看着某一處。

   我和西米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觀察着裏面的情形,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西米乾脆利落地推開了門。

   她的臉上帶着誇張的笑容,“希婧,我們來啦。”

   馬原站起身,對着我們點頭致意,然後繞過我們,走出去。

   希婧的臉上突然堆積了些怒氣,中氣十足,丫的,一點也不沒有流產過的虛弱。

   “誰打電話告訴他的?”

   我舉舉手,絲毫沒有任何的歉意。“我。他應該知道。”

   “你可知道你害的他失去了一個多好的機會,有一部青春偶像劇的男二號,副導演看中馬原的形象氣質,一直極力推薦他出演,他要試鏡的,怎麼可以回來?”

   我點頭,“的確可惜,可是,希婧,你真的不懂嗎?在他心裏,你比任何都重要。”

   “晚了。”她呢喃着,似在自言自語。

   我和西米都執著於她這句“晚了”是甚麼意思,正要開口問爲甚麼這麼說時,只聽她又繼續說。

   “我失去孩子,我一個人痛就可以了,我不要他也來跟着我一起痛,我不要。”她大聲宣泄着自己的情緒,與此同時,眼淚也落了下來,滑落到她的手上。

   “衛希婧,你不能要強到這個地步。”西米也看不過去。

   “可我們不可能了。”

   “瞧瞧,你還不是在可惜你和馬原之間的感情。”我忍不住糾正,“不可能?多可笑,不可能的兩個人能上牀?衛希婧,你騙得了自己,你騙不了別人。”

   我放緩了語調,“何苦爲難愛你的人?”

   

   “我覺得她和馬原之間分手沒那麼簡單。”走出住院部大樓,西米一本正經地說着。

   “早看出來了。”我回應道。

   “到底是爲了甚麼呢?”

   “能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哇塞,沈梔晴,你越來越高深了。”

   我沒有再理會西米的絮絮叨叨,因爲我發現了不遠處的那個眼熟的人。

   他穿着黑色襯衫,黑色長褲,帶着墨鏡,因爲皮膚白皙,倒也沒有那麼多的戾氣,他邁着矯健的步伐,朝我們走來,只是目光並未落在我們身上。

   就在我以爲他會像一陣風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時候,我居然不受控制地叫了他的名字,“明祈玉。”

   喊出口的那瞬間,我自己也驚呆了。

   那一秒,竟然是那麼的不受控制。

   明祁玉停下來,因爲帶着墨鏡,看不清甚麼情緒,只確定他是在看着我的。

   我扯出一抹笑容,儘量不讓自己的尷尬示人,舉了舉手,“Hi!”真想咬了自己的舌頭。

   “是你啊。”他倒是想起了甚麼似的。

   “對啊,是我們。昨晚真的是謝謝你了,能留個聯繫方式嗎?我想日後等你有空的時候請你喫飯,表示一下感謝之意。”

   “哦,那倒不用了,舉手之勞。”

   “這位是?”西米適時插嘴問。

   我偷偷在她耳邊嘀咕了句“帥大叔”。她一副瞭然的樣子,抓住明祁玉的手,“大叔,太感謝你了,要是沒有你,昨晚該多兇險啊。你一定要留下聯繫方式,我要好好的報答你。”

   這番措辭從西米口中說出來,真的讓我大喫一驚。她,西米,啥時候這麼恩怨分明、知恩圖報了?

   明祁玉有些不自然地擺脫了西米的手,報了一個手機號碼後,扔下了一句“先走了”後就離開了。

   我一把拽住西米的衣領,“說,是不是看上了大叔的美貌了?”

   “切~膚淺!”她用力拍開我的手。

   “我記得他,他很厲害的。”

   “啊?”我有些糊塗了,明明這傢伙昨晚喝得爛醉,難道是在夢裏記得的?

   “在博美公司實習的時候見過他,他是道上馬爺的手下,是個人物,很有名的。連我們總裁都不敢小覷他。”

   “哪有那麼神奇?至少我爸不知道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

   “不可能吧?那次我看到他們在一起喫飯的。”

   “你確定?”

   西米點頭,“當時沈叔叔還跟我打招呼的。”

   真奇怪,想起今早爸的態度,他那麼討厭說謊的一個人,可是怎麼就矢口否認認識明祁玉這件事呢?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

   正疑惑着,西米開口:“想甚麼呢?我要去下書城,你陪我吧。”

   當我從書城二樓抱着一堆小說書下樓,看到西米在櫃檯結帳,一堆的考雅思和託福的複習資料。

   “你要考雅思和託福?”

   “是啊,想出國讀碩。”她一臉淡定,不見絲毫波瀾。

   “西米,你不等莫森了嗎?”

   “等啊,就是等得太累了,想轉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這一刻,我才知道,一向伶牙俐齒的我,也會有詞窮的時候。

   一下子眼睛就溼潤了,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起來,好不容易忍住了那份酸意,卻不想轉身的時候看到了,曲少恩和霍君延。

   今天真是個奇怪的日子,適合故人重逢嗎?

   霍君延略帶痞氣地向我們走來,臉上是燦爛的笑容,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副欠扁的模樣。

   “好巧!”

   “見鬼!”我不客氣地回道。

   他也不惱,從我手裏搶去幾本書,隨手翻着,評價了一句:“真沒營養!”

   “關你屁事!”

   我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視線繞過他,偷偷瞥了眼他身後的曲少恩。

   人家都說距離產生美,我不確定我在曲少恩心裏是不是很美。

   天知道,我多想在曲少恩面前保持點形象,說不定他會以爲多年未見的我是和從前不同的,至少沒有那麼粗魯。

   丫的,這霍君延,輕而易舉地就讓我破功了,着實欠罵。

   曲少恩皺着眉頭也走了過來,西米默默拉了拉我的衣角,輕聲問:“賤人?”

   我朝她點頭,她的神情有些詫異。

   “真人真的超級帥啊。”也不過幾秒的時間,她就儼然一副花癡範兒。

   “正經點。”我威脅道。

   西米的嘴邊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一起喫個飯?”霍君延提議,將書放回我懷裏。

   “別,我會消化不良。”

   曲少恩拿出手機,走到西米麪前,溫柔一笑,“能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嗎?”

   “哈?”

   “有人託我帶一樣東西給你,可惜我今天放在家裏了。”

   “哦。”西米愣了下,還是如實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曲少恩存好後,看也沒看我,就離開了,留給了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下一秒,我耿耿於懷的心理釋懷了。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我曾將他的自尊踩在了腳下,還祈禱他繼續糾纏下去嗎?

   出了書城,我就笑出聲來。

   “你笑甚麼?”

   “就是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從霍君延和我在一起的那天起,我以爲他和曲少恩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可是如今看來,是我太過天真了。

   原來,我並非那麼不可或缺,我並非如自己想象得那麼重要。

   認知到這一點,心裏真沮喪。

   西米自顧說起來:“你也該笑的,那兩個風華絕代的美男子都被你染指了,不知道你哪邊來的狗屎運,偏偏還不懂得珍惜。知道嗎?我看到曲少恩和霍君延在一起,我突然覺得,你多餘了,哎,正常的腐女思想,他們纔是絕配,你就是一路人。”

   “你……夠……了!”強忍着怒意,投射過去一個要喫人的眼神,好讓西米不寒而慄。

   西米識趣,忙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站臺,“我……先走啦!”

   我點頭,“快滾——”

   

   靠着從書城買回來的言情小說書,我一連幾天都沒出家門,不上網,不玩手機,完全與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聯繫。

   每天都懶洋洋的,到了喫飯時間主動下樓,然後回房間,兩耳不聞不窗外事,讓自己沉浸在一個又一個小說故事裏面,爲故事裏的人沉默哀傷,有時也會大哭一場,哭去心裏的煩悶。

   這晚,我胃口極好,因爲方纔看完的愛情小說有個完美的結局,心裏終於有了一絲甜蜜。

   一家人安靜地喫着飯,偶爾沈葉嘰嘰喳喳地說着些甚麼,因爲不是我感興趣的話題,通常都直接無視了她的存在。

   “我喫飽了。”放下筷子,就要離座。

   卻不想沈和也放下了碗筷,衝着我說了一句:“你去我書房等我。”

   我的肩膀一下子跨了,極不情願地叫了聲“爸”。

   “聽話,快去。”

   “不要,每次去你書房都沒好事,不是晴天霹靂就是噩耗傳來。”

   沈和瞪了我一眼,很堅持,我無奈,很聽話地去他的書房等着他。

   過了一會,他手裏捧着一個紅木盒子進來。

   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甚麼啊?”

   他沒搭理我,走到書桌前,把盒子放下,然後面對我,表情頗爲嚴肅。

   “怎麼最近都沒有見到你和霍君延出去玩?是不是吵架了?”

   我奇怪他甚麼時候這麼關心我的感情了,隨意“嗯”了聲。

   “爲甚麼?”沈和一本正經地問。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爸,你要不要這麼八卦啊?”

   “梔子,他是個不錯的孩子。”

   他的表情依舊嚴肅,我的笑也漸漸消失。

   “可爸曾經也很不喜歡他,不是嗎?”

   “這兩年,我以爲我的態度足夠讓你放心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就是玩玩的,所以你不用當真。”

   “梔子,你是女孩子。”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隨便。”我插嘴道,“所以,我們分手了。”

   “你說甚麼?”

   他顯然不能很好的消化我的話,我不得不重新宣佈一遍:“我們早就分手了,是他不要我了,所以,爸,你再惋惜也沒用。”

   沈和眉頭微皺,似有些不解,然後篤定地說:“你肯定是做了甚麼錯事。”

   “我……”我本想一口否認,可是話至嘴邊,發現自己是沒那麼厚臉皮矢口否認的。“好像做錯事了。”其實,準確的說,從一開始在一起,大概就是個錯誤。

   我不該在沒有徹底放下曲少恩的情況下,那麼冒失地接受霍君延近乎玩笑的提議。

   沈和緩了緩臉上的表情,“梔子,不瞞你說,今天,霍君延的父親找過我,我們稍微交流了會,他很中意你做他的兒媳,而我也喜歡霍君延這個孩子,當下就商量着畢業後讓你們結婚。這個盒子,是你霍伯伯送給你的禮物。”

   沈和把紅木盒子交到我手裏,語氣鄭重地說:“你再認真想想吧,是接受這份心意還是將這份心意還回去都由你自己決定。”

   回到房間,將紅木盒子放在牀上,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手鐲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視線裏,那一瞬間,腦海中就只有一個詞語來形容:驚豔。

   這樣的禮物於我來說太過珍貴,讓我感到心虛。

   拿起手機,將霍君延的手機號碼從黑名單裏移除,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給他撥去了電話。

   耳邊想起五月天的那首《倔強》,是我當初給他設置的彩鈴,熟悉而又令我感到拘謹。

   音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霍君延略帶沙啞的聲音。

   他問:“甚麼事?”

   “你感冒了嗎?”

   “我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打我電話了。”

   我愣了一下,我的性格,他了解了個大概,有些不自然地說:“剛從黑名單裏刪除你的號。”

   那邊傳來了笑聲。

   “你啊……”他的語氣微有些無奈。

   我不想繼續糾結於無聊的瑣事上,忙進入正題,“我這兒有份東西要交還給你。”

   “喂——說話啊。”霍君延沉默了太久,我有絲不耐煩。

   “不必了,你不喜歡,就扔了吧。”

   我聽出了他的怒氣,委婉地問:“你都不問我是甚麼就讓我扔掉?”

   “不管是甚麼,要不你留着,要不你就扔掉,沒有歸還給我這個選項。”

   不等我再說甚麼,電話裏就出現了忙音。

   我看着手機,心裏有些悶悶的。

   倒在牀上,看着天花板,思忖着到底要怎麼處理這份禮物,按照霍君延的說法,我要是自個兒處理了,我會心虛,但是如果不處理了自個兒留着,我也心虛。算了,還是先把玉鐲交到霍君延的手裏,到時候他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都與我沒有任何干系。

   於是立刻發了條短信給霍君延。

   “明天我們見一面吧。”

   很快他的短信就傳來。

   “來我家,我發燒。”

   我咬咬脣下定決心,發了個“OK”過去。

   手機響起,是西米的電話。

   “放!”情緒不佳地說。

   “剛回宿舍,你猜我剛和誰喫飯來着?”

   “繼續放!”

   “沒默契。”西米哀怨道。

   “莫——森——”爲了配合她,我極緩慢地咬出兩個字。

   “你妹的!是你的曲少恩。”

   我一下子坐起身來,正經地問:“爲甚麼?”

   “那天他不是要了我的電話嗎?說有人要他給我帶了東西,那個人就是莫森,原來他和莫森是校友。”

   “然後呢?”

   “然後我爲了表示感謝就請他喫飯了,我們聊了好多,抱歉啊,姐姐貌似透露了不少消息給他,沒辦法,他也說了許多莫森的事,我禮尚往來哈。”

   “沒原則。莫森給你送甚麼了?”

   “腳鏈。”

   “哎喲,不錯,挺霸氣的啊。”

   “他大概不知道送女孩子腳鏈的意義吧。行了,我們說說曲少恩吧,曲少恩說他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纔會去美國,可是我問他究竟是爲甚麼,他不肯說,梔子,會不會有甚麼苦衷啊?撇開霍君延來說,曲少恩真心是個好男人。”

   “會有甚麼苦衷?你當是拍電視劇啊,好了,我不跟你這個賣友求榮的人繼續說下去了,浪費精力。”掛掉電話後,我又重新躺在了牀上,動了動脣,輕輕回味了一句“苦衷”,下一秒,我自己把自己給嘲笑了一番。

   苦衷這個詞,實在是太虛僞了。

   

   雖做了霍君延兩年之久的女朋友,但我從來就沒有去過他的家。

   記憶裏,霍君延曾邀請我去他家玩,但是我拒絕了,因爲他家的旁邊就是曲少恩家,我膽小懦弱,怕一下子被勾起這些年一直在逃避着的記憶。

   下了出租車,看到小區的名字,“青嵐”。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裏,第一次是在19歲,第二次是如今的21歲,時隔兩年。

   向門衛表明我的來意,他打了個電話後便放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吐出,讓自己變得更加勇敢起來。

   我一邊努力地讓自己露出微笑,一邊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揹包,踏着還算輕快的步伐往小區裏走。

   沒過多久,霍君延就開車到我的身前。

   他紳士般地爲我開了車門,我撇撇嘴,坐進去,沒想到霍君延還貼心地爲我係上了安全帶。

   “喂喂喂,太親密了。”我適時提醒他,其實也是在提醒自己,眼前這個曾對你很溫柔的人,是過去,是回憶,而不是未來。

   霍君延嘴角微微上揚,倒不在意我的謹慎。

   路過曲少恩家的時候,我故意不去看窗外,眼睛視線鎖定懷裏的揹包,放空腦袋裏的一切思緒,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平靜淡然。

   但我還是知道窗外的世界變幻,車子經過曲少恩家,開進了霍家,路過霍家的花園到車庫,一點一滴的變化,都被我的眼睛瞥到了。

   霍君延停好了車,頭轉向我,“揹包裏有甚麼?”

   “進去說吧。”說完就開車門下車。

   霍君延加快步子走到我身邊,霍家的傭人走過來就要招呼我,被霍君延拒絕了。

   “不用了,我來招待就好。”

   那女孩用眼神打量了一會纔不情願地離開。

   “喝點甚麼?”

   “橙汁。”

   眼睛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四周,腳步隨意走動着,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候霍君延這個主人的服務。霍君延爲我倒了一杯冰鎮的橙汁,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我從揹包裏拿出紅木盒子,“我來是爲了給你這個。”

   霍君延有些好奇,卻不接過盒子,“這是甚麼?”

   “拿過去就知道了。”

   “沈梔晴,你來還是爲了要還東西。”他的表情變得疏離起來,強壓着內心的怒意。

   “不然,你以爲是做甚麼?”我笑笑,試圖緩解下當前的不和諧的氣氛。

   霍君延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爲你是因爲我發燒來看看我的。”

   我有些無言。

   “沈梔晴,我昨晚就說過,沒有別的選項,況且我不記得我有送過你這樣一份東西。可能我們交往的時候,你太不在意,忘記了,誤把別人送你的東西當作是我送你的。”

   “我沒你想得那麼不濟。”我反駁道。和霍君延在一起,生氣、憤怒、高興、幸福……這些滋味都嘗過,可就是不知那心酸味道,不過,在這一刻總算是體會到的,大抵如此。在他的心裏,我就是這樣不負責的人,我不愛他卻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卻從不說分手,我從未認真對待過他。

   可是,我們之間的遊戲,是由你開始的,霍君延。

   由你開始,也是由你結束,我根本無從選擇。

   我從未告訴過你我不愛曲少恩了,你明明早就知曉一切,卻到頭來怪罪於我。

   有時候,我在想,我們之間到底是誰傷了我,還是在互相傷害?

   霍君延不再說甚麼,接過紅木盒子,打開來看,眼神幾變。我猜測大概他是見過這隻玉鐲的。

   “看我有沒有把別人送我的東西誤認爲是你的東西?”

   霍君延瞥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伸手取出盒子裏的白玉鐲。

   “蘇……”

   “甚麼?”

   他搖搖頭,“沒事。我父親給你的?”

   “伯父交到我爸手裏,說是給我的禮物,霍君延,難道伯父不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嗎?”

   “沈梔晴,我還沒有放手。”

   “是嗎?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我冷笑。

   “我……”他欲言又止,過了一會,稍微平復了自己的表情,頗爲認真嚴肅地對我說:“沈梔晴,這隻玉鐲,你要收下,是份很特別的禮物。”

   “不了,我會心虛,它是屬於你未來妻子的。”

   “它是屬於你的,只屬於你。”霍君延強調着,“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它的意義。”

   他說得這般鄭重其事,我們僵持着,後來,倒讓我再也不好推辭。“好吧,我暫時替你保管。”

   “對了,你發燒好點了嗎?”

   “就知道你還會關心我。”

   “我們畢竟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不關心你倒顯得我無情了。”

   “謝謝啊。”他敷衍着我。

   “要開學了,好好養着吧,我先走了。”

   “這麼快?”

   “約了人。”

   離開青嵐小區,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那地方果然是夠壓抑人的。

   坐在通往市中心的公交車上,陽光透過車窗照射進來,人變得暖洋洋的,漸漸地也就閉上了眼睛去享受這份舒服。

   手機響起,看着屏幕上顯示着“明祁玉”的名字,真覺得活見鬼了。他應該不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纔對啊。

   “沈小姐,我可一直在等着你請我的那頓飯。”

   “啊?”我一時未反應過來,這人說話也太直接了吧。“哦哦哦,那你今天有時間嗎?我請你喫飯。”

   “可以,地址稍後短你。”

   剛要說聲“好的”,電話就掛斷了。

   打電話給西米,那廝還在睡夢中,“喂”了一聲就掛了我電話。

   沒辦法,只能我一個人赴約了。

   在下一站下車後,明祁玉的短信也來了。

   “‘飛’餐廳,我進的去嗎?”我不禁疑惑。

   這家餐廳在“飛”建築的頂層,我一次都沒去過,貌似是私人餐廳,並不對外開放。

   心裏有些小忐忑,這明祁玉是做足準備要敲我一頓了。

   要說本市最有特色的建築那就是“飛”建築了,呈球形,從外面看就是一個金光閃閃的笑臉,前年動土,去年完工,當時聲勢浩大,媒體爭相報道,‘飛’很快就成爲了本市一大旅遊景點,每天都有不少旅行團在“飛”建築下欣賞它的壯觀。

   打車到了“飛”建築,我走到前臺,對服務小姐說:“您好,我要去‘飛’餐廳。”

   “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前臺小姐有禮地問。

   我邊張望着四周,邊說:“明祁玉。”

   前臺小姐愣了一下,正好被我看到。“怎麼了?有甚麼問題嗎?”

   “哦,沒甚麼問題,請您往左側走,坐電梯到42層,明先生正在等您。”

   “好的,謝謝!”

   電梯剛打開,就看到了眼前的一扇紅色的鏤花門,左側上方掛着一塊木牌子,上面雕刻着“明宅”兩個字。

   我推開門,看到了“飛”餐廳的部分格局,怎麼說呢?一點餐廳的氣質都沒,倒像是一個年代陳舊的家。客廳,廚房,衛生間,臥室,大抵是這樣的佈置。

   腳下鋪着純羊毛的地毯,踏在上面軟軟的,正要尋找明祁玉在哪裏,就聽到偌大的客廳上方傳來了他的聲音。

   “來了。”

   我循聲走了過去,堆滿舊書的書架,開着綠油油葉子的盆栽,一架老式鋼琴,碎花布沙發……明祁玉穿着米白色的短襯衫,下面是卡其色的休閒褲,他正站在落地窗前遙望着外面的世界,一派悠閒的模樣。

   “不是說要喫飯嗎?”我隨意地將包放在一邊的桌子上。

   “還在等大廚來。”

   “呃,大廚?”我有些不解了。

   “一會就到。”

   “你是這兒的老闆嗎?”

   “‘飛’建築是我爲明葉集團的員工建造的,獨獨這42層是我私人所有,對外我叫它‘飛’餐廳,因爲記者們習慣幻想、亂寫報道,倒是讓‘飛’餐廳一夜成名,不知情的人都以爲這裏有着多麼好的環境,以及有多麼能幹的大廚,其實這裏就只有這些老式的傢俱,只是一個懷舊的地方。”

   “原來如此啊!”

   明祁玉衝我莞爾,走到電視機前,“看會電視吧。”

   “嗯,好。”

   沒過多久,就聽到了電梯開門的聲音,以及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隔着陳舊的傢俱,我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詫異地叫出聲,“蘇伊老師。”

   她穿一襲白色連衣裙,脖子上佩戴着青花瓷名族風項鍊,頭髮蓬鬆地盤在腦後,依稀能夠看到玉簪,她的腕上是一隻白玉鐲子,拎着綠色的布藝包,依稀是個素淨卻動人的女人。

   蘇伊看到我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你?原來是梔子啊。”說完,又看向明祁玉,那眼神帶有審視,以及警告的意味。

   正當我覺得奇怪的時候,明祁玉對蘇伊說:“她就是我今天的客人。”

   “蘇伊老師是這裏的大廚?”我問。

   “啊,對,有空的時候來做菜給他喫。”

   太怪異了。“你和明先生是?”

   “老朋友。”明祁玉搶着說。

   “嗯,是老朋友了。”蘇伊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額上的汗,動作迅速地走到廚房,我跟了進去,眼看着她已穿上了圍裙,打開冰箱,把裏面的菜拿出來。

   “要幫忙嗎?”我問。

   蘇伊停下了動作,對我笑了,然後搖搖頭,“不用,你和明祁玉在外面看看電視吧。”

   “走吧,我們去看電視。”明祁玉走進廚房,把我拖了出去。

   好詭異的情況。

   電視裏放着甚麼節目我一點也不關心,我扭頭看向明祁玉,“你一個月要給我們蘇伊老師多少工資啊?”

   “免費的。”

   “你,你,你,也太摳門了吧。你信不信我告訴記者,傳說中的‘飛’餐廳也不過如此,老闆還壓榨免費的勞動力。”

   “蘇伊的飯菜都堵不了你的嘴?”

   “他在給你開玩笑,這裏平時有大廚在,只不過今天大廚放假了。我只是偶爾來做一頓飯。明祁玉,進廚房幫忙。”身後傳來蘇伊的聲音。

   “你自己看電視,我去幫忙了。”

   “嗯。”

   菜很快就上齊,四菜一湯,麻辣豆腐、土豆牛肉、紅燒獅子頭、清蒸魚,以及西紅柿蛋湯,都很家常。我以爲蘇伊做給明祈玉喫的飯菜一定是非常奢華的,沒有想到現實與我想象差距那般大。

   明祈玉的胃口極好,一連吃了好幾碗飯。

   蘇伊在一邊不斷地替我夾菜,嘴邊一直帶着笑,喫得倒不多,但是心情似乎很好。

   明祈玉又解決了一碗飯,蘇伊接過他的腕,“你夠了哦,小心喫壞胃。”

   “心情好。”明祈玉興奮地接話,然後從餐桌抽屜裏拿出一把鑰匙,對我說:“送你,以後你可以隨時來這裏喫飯,免費。”

   這一巨大的餡餅砸在我頭上的感覺真不夠真實,我傻笑了起來,“嘿嘿,有種被包養的感覺啊。”

   明祁玉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麼說,臉黑了不少。

   我連忙補救有些冷場的氣氛,“開玩笑,開玩笑的,別介意。”

   蘇伊溫婉一笑,“腦袋裏都裝了甚麼,快喫吧。”

   “好。”

   喫飽喝足後,明祈玉就先離開了,蘇伊開車送我回家。

   車裏播放着一首歌,有些時代,蘇伊跟着輕輕哼唱起來,我靜靜聆聽着這美妙的音樂,頭抵着車窗,看着外面,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這首歌叫《這舊時光真美》,是你出生那一年流行的歌。”

   “啊?”我有些反應過度,因爲壓根就沒料到蘇伊會給我說這個,“呵呵,蘇老師,你記性真好。”

   “是,是啊。”

   “蘇伊老師,你的手鐲是在哪裏買的啊?好漂亮啊。”我的眼盯着她的手腕,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個,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我見過和這個一樣的鐲子,上面也雕刻着梔子花呢。”我試探着。

   “是嗎?太巧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說,然後繼續專心注意前方的路況。

   再後來,我也找不到甚麼話題和她搭話,便將頭歪向另一邊,手緊緊抓着揹包,保持沉默,昏昏欲睡。

   我在睡夢中被推醒。

   “到了。”蘇伊溫柔地說。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向她表示感謝。

   “謝謝你,蘇伊老師,回去的路上請開車小心。”正要開車門,就被蘇伊叫住了。

   “梔子,你和明祁玉,是怎麼認識的?”

   “啊?哦,前不久他救過我,我們不熟啦。”我如實相告。

   她衝我淡淡一笑,“原來是這樣啊,梔子,要開學了,好好休息。”

   “嗯,我會的,謝謝老師。”

   剛開門換好鞋子,就看到站在樓梯口的北陌。

   “怎麼了?”看他的樣子,好像在專門等我回來。

   “你一整天都去哪裏了?”

   “就在外邊玩了。”我隨口說着,向廚房走去。

   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大口大口喝進,因爲一時注意力不集中,嗆到了。

   我猛地咳嗽起來,抵着心口,用力地想要咳出那份癢意。

   一雙溫暖的大手用力拍着我的後背,我才舒服起來,不那麼呼吸困難。

   轉過身,擦掉眼角的淚,對北陌說:“謝了。”

   “你在想甚麼?喝可樂都能嗆到自己。”

   在想玉鐲的事。我在心裏嘀咕着。

   “告訴你,你也不懂。”

   “你不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懂。”北陌的倔脾氣上來,追問着我,“說啊。”

   “說甚麼啊?沒甚麼好說的。”我故意裝傻,放下杯子,走出廚房,上樓。

   身後是另一個人的腳步聲,緊緊跟着。

   到我房間門口,我停下來,轉過身,不悅地盯着他,“要開學了,你不要多花點時間陪你女朋友嗎?”

   “這個我自然會,不用你多操心。”

   “那就好。我要回房間補個午覺,你還跟着我嗎?”

   “你和曲少恩,怎麼樣了?”

   “沒怎樣,路人甲一個。”我回。

   他的臉上露出笑意,鬆了一口氣般的暢快。

   我皺眉,“就這麼見不得我好。”

   他的笑滯在臉上,“沈梔晴,你總愛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傷人,傷己。最後一次給你忠告,不要再和曲少恩有任何的牽扯,否則到時候你一定會受傷的。比起曲少恩,霍君延更好。你和他在一起,會幸福。”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有一天,我驕傲的弟弟居然也會在我面前誇起霍君延來,要知道從前,他甭提多厭惡霍君延了。

   “奇了怪了,你在說霍君延嗎?”

   “不要裝傻,你聽到我在講甚麼。”他生氣離開,留給了我一個英挺筆直的背影。

   霍君延,你和北陌之間?是不是發生甚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進到房間,將揹包裏的盒子放進抽屜裏,鎖好。

   帶着滿肚子的疑問,我躺在牀上沒多久,就睡着了,醒來時,窗外已經是黑漆漆的一片,晚風正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掀開簾子吹入室內,我的身上陡然出現了寒意。

   有人在開門,我開了牀頭櫃上的燈,來人被嚇了一跳,差點沒拿穩手中的托盤。

   是沈葉。

   “姐,你嚇到我了。”她大聲抱怨。

   “抱歉抱歉,沒事吧你。”

   她把托盤放在書桌上,轉過頭看向我,“喫晚飯吧。”

   我下牀,“今天這麼乖,主動來給我送晚飯,是不是有求於我啊?”

   沈葉諂媚地笑了,走到我面前,挽着我的手臂,“姐,你真聰明。”

   “少來給我灌甜湯,快說事。”

   “媽最近壓縮了我的零用錢,因爲我前段時間買了太多的言情小說了,可是姐,我最近急需用錢。”

   “做甚麼?”

   “我要買手機,可是媽說我現在用不着,還說一中不允許學生用手機的。可是姐當年就用手機的。”

   “我贊成媽的話,手機對你暫時沒用處。”

   “姐,沒有手機我怎麼和喬博宇聯絡感情啊。”

   “葉子,你還小,你的感情不成熟。”

   沈葉打斷我,“姐,我不要你來評價我和喬博宇的感情,你要是不幫我就算了。”說完,就要氣鼓鼓地離開。

   她是我最愛的妹妹,我哪能讓她生我的氣。

   忙拉住她的衣服,“回來,態度好點,我就給你買。”

   沈葉立刻換了個表情,諂媚道:“還是姐姐對我最好了,媽太不夠意思了。”

   我坐在書桌前,喝着稀粥,對一邊的沈葉說:“你和喬博宇進展到哪裏了?”

   “就還是普通朋友啊。”沈葉的臉上出現了失望。“姐,我怎麼覺得他在暗戀你?”

   “噗……”我噴了出來,連忙抽出紙巾挽救桌面。

   沈葉也幫忙清理掉桌上的米粒,一邊問我:“姐,你沒事吧?”

   “有事,快被你嚇死了。小孩子,亂想甚麼?”

   沈葉辯駁道:“我纔沒亂想,他對你的事特別感興趣。”

   “行了,把這些端出去吧,姐不吃了,午飯喫得比較多。”

   “那就這樣說好了啊,明天就陪我去買手機。”

   “OK。”

   

   沈葉走後,一室安靜,閒着無聊,開了電腦,才登上QQ,西米就來找了,這廝還真及時。

   愛喫飯的米:快中午的時候打我電話幹啥?

   梔子要增肥:明祁玉要我請他喫飯。

   快速敲字,發送後,我突然想到,丫的,我還沒問明祁玉,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碼這件事。

   愛喫飯的米:你破費了。

   梔子要增肥:= =!!免費的,去的“飛”餐廳。

   愛喫飯的米:明叔叔這麼給力,啊啊啊啊!!!“飛”餐廳啊,你運氣未免太好的吧。是不是餐廳特氣派,菜特好喫?

   我真不想這麼快就破壞了她的幻想,可現實實在殘酷。

   梔子要增肥:其實,想象果真太美好。你忘記那句話“本市最好的餐廳是飛”吧,哪天帶你去,讓你體會下甚麼叫做幻滅。

   正一邊在網上搜索着有甚麼好看的電視劇,一邊等着西米的答覆。

   誰知道這人就失蹤了,大概學校的渣網又發病了。

   我翻看了QQ好友欄裏在線的頭像,發現衛希婧竟然在線。

   她出院那天給我打電話,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後,我都沒怎麼敢聯繫她,怕她還在生我的氣。

   算了,兩個都是那麼強勢的人,總有一個人是需要讓步的。

   梔子要增肥:在嗎?你身體好些了嗎?

   希小婧:嗯,已經好了。

   本想問她後來與馬原怎麼樣了,到底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地下線。

   發現一部在韓國收視率奇高的電視劇,忙點擊去看。

   這時,西米的電話打來。

   “爬回來了?”我打趣道。

   “不準嘲笑我,渣網無情,我也沒辦法。”

   “剛在QQ上遇到希婧,發現沒甚麼話聊,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估計抽風了。”

   “性冷淡了。”

   “呸!”

   “性格冷淡。”西米在電話那頭笑出聲來,“想哪去了,思想不健康了吧。”

   無語,不知道誰思想犯黃了。

   “打電話就爲了來跟我廢話的?”

   “哦,對了,有正經事。”

   “今天曲少恩問我你的QQ號是甚麼,我說了。”

   我懵了,“多管閒事。”

   “喂,我欠他人情啊,不說實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要知道說了,我對不起霍少,哎,我現在心裏各種內疚啊。”西米痛心疾首地說。

   “滾,你甚麼時候這麼有良心了?少給我裝。”

   “嘿嘿,梔子,不要生我氣,我掛了哈,生氣會長皺紋,一定,千萬,務必,不準,生我氣,不然你就下地獄去。”

   “有你這麼囂張的嗎?”我吼道,等待我的只是嘟嘟嘟的忙音。

   初二那年,QQ在班上流行起來,大家都在玩,我在霍君延的慫恿下也去申請了賬號,其他人都在玩一個QQ忙着升級時,我在玩兩個號,一個號裏只加了曲少恩一個人,一個號加了當時班上的其他玩得好的同學。

   曲少恩一直都希望加我的另一個號,可是我不同意,原因很簡單,我想有點自己的隱私。我每次都安慰曲少恩,告訴他,他在我心裏是特別的,所以纔會那麼格外對待。

   曲少恩很受用,但我知道,他對於加我另一個QQ號爲好友這件事是不死心的。

   上了大學後,應該說,從和曲少恩分手了,我就放棄了原有的兩個QQ號,重新申請了第三個QQ號,當時想着要重新開始。到如今,那被我遺忘在記憶深處的兩個QQ我一個都沒再登陸過。曲少恩,那些老同學,都是我所逃避着的對象。

   有這麼一瞬間的時間,我很想衝動一次,再登陸一次那個QQ號,只是輸入QQ號碼、密碼後,點擊登陸時,最終拉回了自己殘餘的理智,明確地告訴自己,過去的終究已是過去,再糾纏只是徒增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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