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個缺心眼的姑娘
我叫沈梔晴。
梔子花開時出生,沈和曾說生我的媽媽特別喜歡這花,希望她的女兒也如梔子花般的純白無暇、淡雅素淨。只可惜,要是被她看到現在我長成的樣子,一定會後悔在我五歲的時候離家出走。
因爲,我有點流氓的氣息。
一直以來我都信奉着一條真理: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愛你,你就得活下去,有一羣人愛你,你得告訴自己,你無敵了。
嗯,我很無敵,所以我活到現在還完好無損,沒有缺胳膊斷腿的慘像。
過去的生活裏,我也只要死不活了那麼一次。
那一年我19歲,正好趕上有個我喜歡得不得了的男孩子不要我了。當時,我還傻妞般地跑到他家門口,指着他的鼻子罵他、威脅他,我用我有史以來最大的聲音對他吼:“如果你敢走,我就死給你看。”
他家鄰居跑過來湊熱鬧,大夏天打着赤膊,穿着一條花褲衩,手裏捧着半個西瓜用勺子挖着喫,嘴角還黏着兩顆西瓜子,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憨傻得可愛。
他對着我喜歡的人說:“喲,桃花都追到家裏來啦。比起我這個孤家寡人,你還真是好命呀。”
我喜歡的人皺着眉頭看着我,根本就沒理會他,他也不覺得無聊。
我“嗤”了聲,對着他吼,“哪來的哪待着去,別礙着老孃的眼。”
我不是個溫柔的好姑娘,事實上,曲少恩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我,哦,不,現在已經是前女友了,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孩子,也曾有好長的時間逼着我改掉許多不好的毛病,就比如愛說“老孃”這兩字眼,他深惡痛絕,總覺得太像女流氓。
“我說沈梔晴,強扭的瓜不甜,你倒不如跟着我算了。”
霍君延總是有這本領,讓我一下子就有了想要咬死他的衝動。可是現在,我知道,不是時候,來日方長。
“曲少恩,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要去美國不要我嗎?”我幾乎有些絕望的問出口,甚至一度哽咽。
過去的六年裏,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曲少恩會突然拋棄我一個人去美國,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從初一到高三,陪伴着彼此走過了最美好的花樣年華,我捨不得離開他,在我心裏,他也不會捨得離開我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太高估曲少恩對我的感情。
一個星期前,他特地跑來告訴我,他要去美國上大學,手續都辦好了,我當時腦袋就懵了,然後被怒火燒得七葷八素。
“我們先分開幾年吧。”曲少恩表情淡淡,波瀾不驚。
相比起我的反應,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這人似從來就沒有愛過我,過去的歲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分開幾年幹甚麼?直接分手算了。你去你的美國,我繼續尋找我的下一春。”我冷冷笑着,無所謂的說着。
他的臉上終是出現了怒意,說了句“隨便你”就瀟灑轉身離開,半眼都沒看我。
回到家後,我哭了會,腦子裏總是浮現曲少恩生氣的面孔,久久散不去。當時在想他應該還在乎我,不然在我說直接分手他犯不着生氣。
所以一個星期後的今天,我來尋一個最後的結果。
看着眼前人,我越想越生氣,六年的感情怎麼就這麼輕易的說再見就再見,我六年的青春都耗在了這人身上,說甚麼也咽不下這口惡氣,跑來這裏倒也沒有想到會被霍君延看了笑話去。
“梔子,我沒有不要你,我只說我們暫時分開幾年,我大學一畢業還是會回來的。”曲少恩又一次強調了他的怪論。
他這話徹底讓我心冷了,我應該慶幸此刻的自己仍然在很成功的故作堅強着,一滴淚都沒流下。
“好,你夠狠!曲少恩,咱們這輩子徹底完了!”說完這句狠話,我便跑開了。
轉身的時候,眼淚模糊了雙眼。
真好!真好!我沒有在他面前軟弱。
我這人就這麼一個缺點——死要面子。
他曲少恩憑甚麼以爲我會等他?而且一等就是好多年,我就不相信我沈梔晴沒有他我還活不下去了。以前和曲少恩吵架從他眼前跑開,他總會追上我,向我道歉,對我說好聽的話。
可是這一次,我知道他是徹底不要我了。
太專注於悲傷的我跑到了河邊,肺像要炸開般難受,我粗重地喘着氣,手抵着胸口,失落的感覺越來越深刻,心裏空得令人恐懼。
我真害怕了這種感覺,從前這個位置裝滿了曲少恩,一下子逼着自己將曲少恩從心裏趕走,實在不好受。
我蹲在草地上,大聲哭着,哭得撕心裂肺。在我心疼的時候,我還不忘記蹂躪着地上綠油油的剛冒出點頭的小草。
哭累後,才漸漸安靜下來。身後是一陣腳步聲,我不顧自己有多狼狽,興奮且期待地回身去看來人,只是,我又失望了。
“哭完了?”霍君延已經套上了乾淨的白色T恤,穿着黑色短褲,帥氣的笑着。
他的笑真刺眼,像是在諷刺我一般。
我衝上去抓起他的手臂就咬了下去,我有兩顆小虎牙,所以咬人特別疼,但是他一聲都不吭,任由着我發泄。
到最後我良心不安了,才鬆口,脣已經麻木了。
“消氣沒?”他問,溫柔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他,真看不慣。
“你來看我笑話?”
霍君延搖頭,說:“我是來幫你的。”
我的興趣被提上來,連忙問:“幫我甚麼?”
霍君延很認真的看着我的臉,略帶些嚴肅,“來做我女朋友吧。”
我傻了,呆立在原地。
他又說:“曲少恩已經放棄你了。”
我重新回過神,仍是不明白此刻的狀況,“爲甚麼?”
“沈梔晴,你傻吧,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也喜歡你嗎?”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認真勁一下子消失了,又換上了平日裏的痞裏痞氣,不正經的樣子,讓我很是迷惑。
腦子裏有了那樣的念頭,我忍不住開口:“霍君延,你幫我個忙,幫了我就做你女朋友,你要是不給我說分手,我就絕對不拋棄你。”
曲少恩那個傻瓜,他不知道他拋棄的是怎樣一個對他忠貞不二的人。我從小到大被拋棄過很多次,所以在無形之中,我有了那樣的執著,那便是不輕易拋棄別人。
“好。”他爽快答應。
我滿意地笑了,下一秒,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還在等着我說讓他幫甚麼忙的時候,我跳進了身後的河裏,賤起了水花。
河很深,這是我沒有料到的,才下水,我就被嗆得不行。當時心裏想,完了,弄巧成拙了,本來只想嚇嚇曲少恩的,這下子看來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我是個徹底的旱鴨子,也沒能像電視裏的人那樣掉河裏了還能露出個頭撲騰幾下,我是直接沉下去了,我緊閉着雙眼,被水帶向了深處。再後來,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醫院醒來睜眼的那一刻,我的心裏着實舒了一口氣,太好了,我被人救活了,我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病房裏只除了我在,消毒水的味道讓人覺得嘔心,我的右手被戳着針打點滴。等待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一個人走進病房,這讓我實在不耐煩,因爲我口乾舌燥,想喝水想得要命。
“給我一杯水,我以身相許,我終生爲婢。”我躺在病牀小聲唸叨着,因爲實在沒有力氣大吼大叫的。
這個人在幾十秒後出現,他像天使般推開門走進來,我都能覺察到他的頭後面有一道光環。
“霍君延,我要渴死了,你來得正好。”
霍君延臉陰森森的,瞪了我好長時間,隨後嘆了口氣給我倒了杯純淨水。
我一連喝了八杯。
霍君延耐心十分好,一杯一杯地給我倒,不說一句話。
“你救的我,還是曲少恩救的我?”我問。
霍君延原本已經舒緩開來的臉又陰鬱了下來,嘴角微微勾起,諷刺意味十足,“你覺得呢?等着曲少恩來救你,你早就下陰曹地府了。”
“切,你這人真不好玩,怎麼不說我進天堂了?”
“天堂那多聖潔的一地,你配嗎?”
“你多說一句好話,你會死呀?”我把手裏的紙杯子砸向了他,一個沒留意,手上的針被扯了出來,瞬時鮮血直冒。
護士來處理了下,正要幫我重新插針的時候,我阻止道:“我不打點滴了,我好了,沒事了。”
護士看向霍君延,像是在等他說話。
霍君延看着我,對護士說:“那就不弄了,她這樣的禍害可是要活一萬年的,沒那麼容易死。”
“你才禍害呢,你全家都禍害。”我沒忍住反駁。
護士強忍着笑意走出去。
“原來你還怕扎針呀。”霍君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不已。我知道這廝以後又多了樣嘲諷我的武器了。
我不理他,將頭轉向裏間,背對着他。
“沈梔晴,你沒忘記你落水前對我的承諾吧?”
我猛地坐起身,看着他,不解的問:“你真的是認真的?”
“是。”
我擺擺手,不耐煩的說:“你這人真不義氣,朋友妻還欺。”
“是前妻。”嘴賤的人總是可以給我致命的打擊。
“行啊,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禍害,我就是你女朋友了。”我意氣風發地宣佈。我沈梔晴從來就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答應下來的事情,也就不會讓自己有反悔的餘地。
“下次別做這樣的傻事,不值得。”
“嗯。知道。”我點頭同意。
霍君延把我送回家,我沒敢讓他走到家門口,害怕給家人逮個正着,早戀這種事,還是低調點得好。他臨走的時候吻了我的脣,淺淺的,點到爲止。
我汗顏,這進度是不是快了點。想當年我和曲少恩剛發展的時候可是隻牽牽小手,勾搭勾搭肩膀,幾個月後纔開始親親小嘴的。
剛開門在玄關處換鞋子,頭頂就迎來一個忒好聽的聲音。
“喲,這不是我家小弟麼?”我抬頭對着他拋了個媚眼,吹了一記口哨。
他蹙眉,“這麼晚?”
“你管我。”我一下子斂去了笑容,變得不耐煩。
沈北陌只比我小一個月,從五歲開始便和我住在一起,生我的媽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傳說是跟野漢子跑了,後來這位沈北陌的媽媽胡平女士便嫁給了我爸,再後來,胡平女士爲我們家又生了位小公主沈葉,總體說來,除了我偶爾看我爸沈和不爽外,這個家與別人家差不多,反正有些小幸福,有些小甜蜜。
我對胡平這個後媽還是相當的喜歡的。以前看多了童話故事,總會覺得後媽都如巫婆般總是極力虐待着不是親生的繼女,那時候我還會防着她一點,怕她哪一天就那麼把我咔嚓了。可是後來胡平比對待自己的孩子還要寵我,我沉溺在這份寵愛中不能自拔,我喜歡胡平帶給我的感覺,很溫馨,更重要的是,她讓我覺得我是個被需要的人。
我的童年總是與北陌聯繫在一起,因爲胡平總是喜歡溫柔的對北陌說:“北陌,要跟好姐姐,和姐姐玩,保護好姐姐。”所以後來,北陌總喜歡跟在我的身後,喜歡黏在我的身邊,雖然我很討厭北陌這樣的行爲,但是總是說服自己,強迫自己記着這個喜歡哭鼻子的小男孩是我的弟弟,我要照顧他,不然我會對胡平感到愧疚。
不過在很多的時候,我都知道,我對北陌不好,真的不好,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欠北陌很多的幸福。北陌太優秀了,我會很小心眼的想,他分走了我太多的父愛,我常常欺負他,他也傻,從來不跟爸媽告狀。嗯,所以我對他還是多少有着些歉疚的。不過,我雖歉疚,但也恨。我以爲,北陌也是恨着我的,畢竟,所有的冷漠,他應該都懂。
“剛纔爲甚麼會是霍君延送你回來?”
“他是你姐夫,這樣的回答滿意嗎?”
北陌的眼中是錯愕震驚,再後來轉變成了憤怒。他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梔子,你能和他在一起,爲甚麼就是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想要甩開他的手,奈何他的力氣過於大了。
“叫姐姐,沒大沒小。”我刻意強調着尊卑,面對北陌,我總是小心謹慎過頭。其實我不否認,我對他,有點感覺,可是這份感覺一直被我刻意壓制着。具體是因爲甚麼?也許是我害怕吧。
“沈梔晴。”他紅了眼,喊着我的名字。“別再挑戰我的耐心。”
幾個月前,這個我從小看着長大的男孩子一本正經地抱着我,向我表白。
“不要和曲少恩在一起,你和他沒有好結果的。”他當時是這樣說的。
現在想想,真是一語成真。我冷眼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曲少恩要離開我?”
北陌笑了,“會不會覺得很諷刺?我只是不小心聽到他和霍君延的聊天。”
竟是如此。霍君延居然也早早的知道,只有我一個人是傻瓜而已。
我回以一笑,“你忘記了嗎?我是打不死的小強,我沒那麼容易被感情打敗。你瞧,我的情傷好得快,霍君延會對我很好。”
“梔子,爲甚麼就不能讓我照顧你呢?”
“你是我弟弟,也只能是弟弟。”
我承認我確實殘忍了,一次又一次地澆滅了他的希望。
“睡去吧。”我真覺得累。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夢很清晰。我回到了13歲,第一次見到曲少恩的那個午後。
那一年秋分,班裏轉來了一個很漂亮的男生,班主任笑臉介紹:“這是你們的新同學,曲少恩,大家以後要好好相處哦。”
那時我正在埋頭做英語作業,昨晚上網太累就忘記做了。寫完最後一個字母后,終於鬆了口氣,隨性地將筆摔在桌上,抬頭看講臺上那個左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的男孩拿着白粉筆認真而有力地寫下他的名字:曲少恩。
我在心裏默唸了一遍,還挺好聽。字寫得也不錯。一個能把字寫得那樣好看的男孩,想來一定也是一個溫情善良的人。
棱角分明的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細長白皙的手,高高瘦瘦,穿着乾淨的衣服,總能讓13歲的女孩們心花怒放。不到一個上午,全校皆知。很多大膽的女生特地跑來我們班級教室外大聲的嬉鬧,想要以此來吸引那個坐在角落裏安安靜靜不說一句話的男生。
我和同桌喬錦年聊得火熱的時候,習慣性地向後瞥了幾眼。不得不說,他真的是一個很靜的人,獨自坐在那裏,上課認真聽講,課後往耳朵裏塞上耳機,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的景,彷彿周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是一個超越了塵世的人,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在那之後,我愛上了看他的背影,總覺得很有氣場,很多男生因爲太瘦O型腿很嚴重,而且大多外八字走路,曲少恩在那羣男生中就脫穎而出了,我以爲,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走路姿勢了。只短短的時間,我就在心裏確定了一件事,那便是我與班上其她的女孩子一樣,喜歡上了這個男孩。
年少時候的愛戀,哪來那麼多爲甚麼?無非便是,在這萬千世界形形**的人中,那人正好與你相遇,正好入了你的眼。
很奇怪的一件事發生了,曲少恩轉來後,這天下午,霍君延也開始來學校上課,理所當然地坐在了曲少恩旁邊的那個空座位上。當然,霍君延來學校與否,班主任是不關心的,因爲霍君延,這個總是無故曠課、逃學,和社會上的閒雜人士私交不淺的男孩,早已是連校長都放棄的人,若不是他家裏有錢有勢,他也早就該被趕出校園了。
“你竟然來上學?”話語裏全是玩味的笑意。
我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向後方看去,用動聽來形容的聲音,真的是他說話了,他還笑了,曲少恩對着霍君延。
霍君延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回:“你都轉學了,我來上學又有甚麼奇怪的?”
“難得啊,難得啊。”曲少恩繼續笑。
這一刻,我才知道,他的微笑,也是要看對象的。曲少恩與霍君延,竟早就熟悉。這真是一件稀罕事!
放學回家,喬錦年在我家做作業,胡平端來一個果盤,溫柔地說:“先喫點水果,喫完再寫作業吧。北陌,寫完作業,你要練兩小時小提琴。”
“知道了,媽。”北陌表情淡淡地回,繼續低頭奮筆疾書。
喬錦年奇怪地看了眼我與沈北陌,“你們這對姐弟,真的有些奇怪。”
“梔子,爲甚麼北陌要練小提琴,你不用呢?”
“我不喜歡唄。”我衝着北陌偷偷做了一個鬼臉,心裏暗暗得意。
後來,我纔有勇氣告訴喬錦年,我與北陌不是親姐弟,北陌的媽媽只是我的繼母,當然也就不能嚴厲要求我,怕招來閒言碎語。有這一層關係擋着,我不用被逼着做任何事,以至於最後,我是一項特長都找不到。
與曲少恩說上第一句話,還是因爲霍君延。
那一天放學,我想躲開北陌一個人回家,就走了學校後面的一條巷子,可是正巧看到一羣男孩子在那打架。我第一次見到打架打出血出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遠遠的,也沒有要離開的念頭,很害怕,害怕流血,更甚者是死人。
我認出來是一大幫混混聯手在打霍君延,霍君延的臉上已經有了些淤青,這時,霍君延也看到了我,他一拳狠狠地揮在一個男孩的臉上,衝着我喊:“讓曲少恩來這幫忙。”
我愣了會,然後拔腿就跑,怕身後有人追我。我知道自己該趕緊回家,而不是將自己扯進這件壞事情裏。可是這個年紀,總喜歡講些義氣。
曲少恩在班上做值日,我氣喘吁吁地跑到他的面前,一把將他手上的拖把扔掉,拉着他就往外跑。曲少恩應該想甩開我的手的,可是看我額頭上都是汗的樣子,知道一定是發生甚麼事了才作罷吧。
看到霍君延被幾個人圍在中間,曲少恩笑了,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彎着腰在喘氣,抬頭,有些着急地說:“你還不快去幫他呀。”
“呵呵,不急。總要等他被好好修理了纔想去幫。”
聽到曲少恩這樣雲淡風輕的說,我更急了,推着曲少恩,“你快幫他,萬一他死了怎麼辦?”
電視裏經常放着青少年因爲打架鬥毆意外死亡的事件,每次北陌的媽媽總是會提醒北陌做事要冷靜千萬不能打架。我當時以爲,再打下去,霍君延會死的,所以表現出來的不是一般的急迫。這事後來一直讓曲少恩調侃,說我肯定喜歡霍君延。
“這麼擔心他,該不會喜歡他吧?”
13歲的女孩子聽到一個男孩子這樣問她,總歸是有些生氣的。“我纔不會喜歡他呢,隨便你們,我走了。”
這個年紀除了講究義氣外,還講究矜持。女孩子即便是喜歡上了一個人,也是要抵死不承認的,怕被人笑話。
曲少恩看了我一眼,隨即加入了戰鬥。霍君延對付着混混之際抽空給了曲少恩一拳,“讓你看好戲,還和美女聊天。”
聽到這話,我的臉着火了。
就在我出神的時候,一把亮晃晃的刀向我襲來,我嚇得向後退後一大步摔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
“霍君延。”曲少恩大聲叫了聲。
後來我覺得自己的臉上溼了,一滴一滴地。用手摸了摸,粘稠的液體,呈現在眼前的竟然是鮮紅的血。
我聽到混混們淒厲的慘叫,抬眼看面前的人,是霍君延,他的手臂被刀片劃下了一個大口子,血沾紅了他的白襯衫。
不到片刻,巷子裏只剩下了我、霍君延、曲少恩。霍君延手臂上的血汩汩流出來,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痛意,將我從地上拉起身。
“你又替人擋刀子,你不要命了。”曲少恩怒聲責備道。
在醫院裏,我才知道以前霍君延也曾爲曲少恩做過這樣的事情,那時他纔不過十歲,就已是個爲人義無反顧的人了。那刻我打心裏佩服他,霍君延。
共患難後,我和曲少恩、霍君延走近了,成爲了朋友。喬錦年幾次問我爲何會變成這樣,北陌也曾問過,我每次都支支吾吾的糊弄過去,沒有講出這件事,當我自私,算是我的小祕密吧。
班上討厭霍君延的人很多,很多人中也包括了北陌,我能夠理解,霍君延不屑與別人相處,他是一個怪異的男孩,比我周圍的所有的男孩都要個性,小小年紀,張狂得很。
只是我不懂,爲何北陌也不喜歡曲少恩呢,那樣溫和的男孩,雖說一開始有些難相處,但是時間久了,倒也與班上人都熟悉了。
難道是曲少恩考了年級第一,搶了北陌的位置麼?
很久很久,我一直這樣以爲。
直到前不久,北陌告訴我,他喜歡我,他嫉妒我與曲少恩、霍君延他們走得那樣近。
收到C大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北陌居然瞞着我們自己偷偷也報了C大,他的高考分數很高,明明應該進更優秀的學校。
“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做,我就應該跟着你到學校,看着你填志願。”胡平的手捶打着北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換做是我兒子,我也覺得可惜。
可是木已成舟,胡平讓北陌答應她四年後一定要考上B大的研究生,北陌答應,這件事才作罷了。
“校友,以後多多關照呀!”我真心的對他笑,沒有一絲毫的幸災樂禍。
在那幾天之後,沈和一直都陰沉着個臉,還時不時的偷偷瞧着我和北陌,就好像我們勾搭上了一樣。我當時心裏樂,活該了吧,這種被將軍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薑是老的辣,可是遇到了我這麼個女兒,那就很難說了。
填報C大的志願,我也很不想的,都是沈和使的計。
那時忙着填報志願,我考慮了很長時間都拿不定主意,上甚麼學校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要離家遠點,連高原大學我都考慮了,就是哪邊好玩,我就想鑽哪去。可是,我終究是沒能對抗住沈和那隻老狐狸。
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剛剛敲定了雲南大學。
“梔子,你打算上甚麼大學?”他坐在我對面的小沙發上,臉上是難得的笑容。
“幹嗎?”我當時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專心致志地擺弄手中的日曆本。後來想起來真是懊悔,若是那時提高點警惕,我也不至於被他算計。
“沒甚麼。”然後他又開口說:“我下午的飛機飛香港,你不是很早的時候就想着要和我一起去香港玩的嗎?”
我抬頭看他,心動了,忙放下報紙,琢磨着他,怕他忽悠我。“這麼說,你要帶我去嗎?你確定?”
“爸爸爲你全程買單,就我和你兩個人,葉子和北陌都不會去。”
我承認最後一句話確實讓我很受益,被分享父愛太久,我在心裏幻想着如果這次香港之旅只有我和沈和,肯定很滿足。
“我現在就收拾行李。下午我也不去學校了,我讓北陌順便幫我填報下志願。”
“順便問一句,你要去哪裏上學?”早在去年,沈和就承諾我,不管以後我去哪座城市發展,他都一定會支持我。所以聽他這樣問我,我就很單純的告訴他了,“雲南大學。”
“好,你收拾收拾,我去告訴北陌。”
“嗯。”我重重點頭,然後一門心思都撲在了我的行李上。
我沒有想到從香港回來後,沈和就給我扔了一顆Z彈。他讓我去他書房找他,我把給家人買的禮物一一發了後就去了,他當時在看書,但是我明顯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因爲他書都拿反了,我也沒有拆穿他。心情大好地問他:“爸,找我啥事?”
“梔子,其實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他吞吞吐吐地說完這句話。
我狐疑地看着他,問:“你要和胡平離婚了?”
下一刻,他扳着臉責備我,“瞎說甚麼呢?”
“那甚麼事呀?”
“我就是想問問你C大這所學校如何?”
我想了會,“挺好。”就是女生不咋地。當然我沒法對沈和開口說C大的不少女生都墮胎,這話我也開不了口呀。
“如果你去上C大,我給你買輛車作爲獎勵怎麼樣?”
“我不要。”我想也沒想地拒絕,車子這玩意對我來說沒有吸引力,事實上,我更喜歡房子。
我沒有想到他下一句就是問我“那一套海景別墅行不行?”
我頓時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猛地咳嗽了起來。沈和離開座椅,幫我拍拍後背順順氣,又給我倒了杯水。
我喝了水,緩了緩氣,“爸,你得絕症了嗎?”
“呸呸呸,烏鴉嘴,哪有這樣詛咒自己的爸爸的?”
“那你是怎麼了呀?一會兒說送車子,一會兒說送房子。”我還真有點心虛。我平常雖然不待見沈和,可是他好歹也是我親爸,我其實還是很愛他的。
“就是想讓你上C大。”他也不兜圈子了。
我傻笑,“嘿嘿,沒辦法,我志願都填了,我註定是要去雲南的。”
“我讓北陌給你填報了C大,第一志願。”
我懵了,聽懂了,然後站起身,用盡全力大叫了聲:“沈和。”尾聲我拖得特別長,我實在太氣憤了。我的夢想,被他這麼一攪合,碎了。
沈葉先衝進書房,再然後胡平和北陌也進來了。
我沒忍住眼淚掉下來了,瞪着沈和,安靜地哭。
胡平把我拉到一邊,擔心的問我怎麼了?我就是不說話,任由着她給我擦掉眼淚。
這一刻,我甭提多討厭沈和了。
胡平、沈葉、北陌一個接一個問我出甚麼事了?我用牙咬着嘴脣,不讓自己發出一個音。我只有在很生氣的時候纔會這樣,胡平勸我:“別跟你爸置氣,消消氣。”
“爸,你怎麼惹姐姐生氣啦?”沈葉好奇的問。
沈和走到我面前,嘆了口氣,“梔子,爸也是爲你好。”
爲着他這一句“爲你好”,我就必須待在這座城市四年,以後或許爲着他的很多句“我是爲你好”,我很可能就走不出這座城市了。
夜深人靜,我趴在牀上看着牆上的鐘指針在轉動着。樓下房間裏的燈終於熄了,我輕輕下牀,拿出櫃子裏的揹包,下樓。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真的打算永遠也不回來了。
走過了一條街,仍是沒有看到出租車,我有些沮喪地坐在大樓前的臺階上。黑夜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口袋裏一閃一閃的光亮,我嚇了一跳,心想着沒那麼邪門吧,我纔剛離家出走就被發現了。
看着手機屏幕上的號碼,我舒了口氣。可是緊接着我的心又糾起來了,曲少恩,呵,我還是沒能習慣我們已經分手這個事實呀,看到他的號碼的時候,我當時腦子裏根本就還以爲曲少恩還是我男朋友。
按掉了手機,我鬱悶地垂下頭。
手機又一次地亮了,我憤怒地接聽,“曲少恩,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沈梔晴,你吃錯藥了吧。”那頭顯然不是曲少恩的聲音。
我嘆了口氣,“甚麼事?未來前男友。”霍君延上次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早就是一個星期前的事情,這麼長時間不聯繫了也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雖說我現在是他掛名的女朋友,可是我自認爲我抓不住他的心,他這人藏得深。此刻打來電話,也不知道在打甚麼鬼主意。
“把‘未來前’三個字去掉。”他今天倒有耐心,還會特地糾正我這種小事。
“嘿嘿。”我衝着電話那頭的他傻笑。
“想你了唄。”
“嗯,我也想你了,掛了啊。”我關掉了手機,我的世界又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我傻傻地笑着,下一秒有冰涼的液體從我的眼睛裏流出來。
我去不了雲南大學了,該怎麼辦呢?
我真想掐死沈和,儘管他是我爸,說這話很大逆不道,可是和我不能去雲大相比,又算得了甚麼呢?我不能去雲大了,我不能去雲大了,想到這,心裏就很絕望,越哭越傷心。
那日,我無意間聽到了胡平和沈和在房間裏的談話。
“她不是在雲南大學教書嗎?”臨了的時候,我聽到胡平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如醍醐灌頂,當下就決定了要去雲南。這個她,儘管他們不曾提起名字,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是我的媽媽。
從小到大,我的家裏不曾見過一張關於我媽的照片,我更不知道我媽的名字,我這人的記性又不夠好,有關媽媽的記憶,腦海中更是一丁點也搜索不到。那個女人,我不知道她長甚麼模樣,是不是也如我一樣愛笑,是不是臉上也有着梨渦,是不是眼角有一顆淚痣,是不是……
我想她,瘋狂地想。儘管她曾拋棄過我,但是我發現我恨不了她。恨一個人很累,我懶,不想恨人。
夜涼如水,我輾轉了好幾個取款機,終於取到了一大筆現金。離家出走,錢是一定要備足的,我不是傻子,我爸更是精明得很,他要是停了我的銀行卡,斷了我的財路,到時我不得灰溜溜地滾回家,越多的現金越是保險,我也不想我爸調查我銀行卡的消費記錄順藤摸瓜地找到我。
街上時不時開過一輛私家車,難得有輛出租車過來,裏面還有客了,我抓狂地站在街角。
看着紅燈亮了又亮,我有些無奈地轉身,準備先找家酒店入住。我考慮不周到,我應該要好好計劃下這次的離家出走大抗議。
有一張熟悉的臉跳入了我的視線,他滿臉笑容的看着我,我怔住了。
“離家出走?”霍君延移動步子走近我。
我搖搖頭,笑着否認。“沒啊。”
開玩笑,要是被你知道了,多刷面子。
他捏了捏我的臉,滿是寵溺的語氣說:“別騙我了,我都跟了你快一個小時,看着你東奔西走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你這大晚上不回家跟着我幹嗎?”我衝着他吼,明知道我心情不好,還跟我開玩笑,欠抽。
“玩啊。你呢?”
我呢?我在離家出走呀,你不是都看出來了嘛?不過,真是失敗的離家出走。
“送我去火車站好不好?”我突然想到,這人是有車一族。
“別玩了,回家吧。”
不知道爲何,從他嘴裏聽到這句話,我真的覺得特別的好笑。“說真的,你是不是覺得特別沒面子?你這樣的壞孩子都沒有離家出走過。”
他冷哼了聲,對我的話不屑一顧,後來,他陪我走了一段時間,他去取車,答應送我去火車站。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了火車站顯眼的標誌。
“謝謝呀,你回家吧。”我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邁着大步子往火車站走。
他在身後不滿道:“你忘恩負義呀。”
我扭頭,朝他笑,“我多體貼的人,這麼晚了,讓你早點回家,別不知好歹。”
他按了汽車遙控鎖,然後小跑着到我身邊,拉着我的臂膀,“你去哪?”
“幹嗎要告訴你?”
“請你有點做別人女朋友的自覺。”幽暗的路燈下,他的臉上是明顯的不悅。
我訕訕地笑,“先離開這座城市再說。”
等到明天早上沈和要是發現我不在房間,肯定第一時間就來這抓我了,我要是被他抓回去了,那我多沒面子呀。所以,越早離開這座城就越保險。
“我跟你一起。”說完,他便牽住了我的手。
緊緊地,我擺脫不開。
“別鬧了,我心情不好,你跟着我瞎湊甚麼熱鬧呀?”
“我也心情不好。咱們就找個山高水清的地方過日子。”
我有些着急了,明白他不是說着玩的。
“你爸媽會擔心你的,他們又沒錯,你幹嗎要折磨他們呀?”我試着耐心性子給他講道理。
“那你呢?”他反問我。
我理直氣壯地昂起頭,“我爸讓我傷心了,我也要讓他不好過。”
“梔子,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從十歲的時候就開始離家出走了?”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情緒。
我沒有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歷史。這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走吧。”他說。
然後我就傻傻地跟在他身後,從他後來所做的事情,我相信他真的離家出走過很多次,因爲他很有經驗。
他買了兩張最快離開A市的火車票,在火車上我告訴他,我打算去昆明。
天邊漸漸泛白,霍君延牽着我的手下了火車,明明我倆都是一夜未睡的人,可是他看起來還很有精神的樣子,而我感覺我的臉腫得有些不像我自己了。
喫完早飯,我和他閒走去了附近的森林公園,此刻的我正枕在他的腿上,半眯着眼睛,呈放鬆狀。沉默過後還是沉默,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我嘟囔了句,“霍君延,你被人拋棄過嗎?”
我當時意識還很迷糊,也不懂爲甚麼突然會問這個問題,或許只是想要釋放些情緒。
“霍君延,我想我親媽了。”說完之話,我再無力氣支撐着雙眼了,恍惚間彷彿聽見他說:“睡吧,乖。”我抬眼,正好瞧見他光潔的下巴,他的脣緊緊閉着,彷彿方纔的話並未出自他口一般,可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才能說出這樣寵溺我的話來,他向來勇於表達自己。
驀然覺得這一刻,他在身邊的感覺真好。我笑了,索性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被霍君延推醒,他的微笑令我如沐陽光般溫暖,我有點搞不清楚現狀,半分鐘後,我才恍惚記起,我這還在離家出走的半路上呢。
“走吧。”他拉起我,習慣性地牽着我的手。我盯着他握住我的手半會都沒能回到現實。
其實,不是不感動的。有那麼一瞬間,腦海中出現了數幅畫面,我沒忍住哽咽了聲音。我拉住了霍君延,不讓他走,“可不可以別對我這麼好?”
他愣住了,然後笑了。
“傻瓜,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容易被感動?”他這樣問我。
我搖頭,“你放開我的手,我自己走路。”
心裏彷彿要窒息般的難受。一個是放棄自己卻還是被珍藏在內心的男孩,一個是守護着自己感動着自己的男孩子,我們相遇的那些年,都有着彼此。
我不能。我告訴自己。
我不可以這樣不堅定。我告誡自己。
我還是最愛曲少恩的我,我不能這樣花心。我強迫自己。
霍君延鬆開我的手,我跨大了步子,走在他的前面,我爲自己感到無地自容,我發現此刻的自己根本就無法正常面對他。
曾看過一句話,當一個女孩子最需要一個男孩子出現的時候,如果那時候男孩子不能陪在身邊,那麼當時不在以後也不必在。我是個缺心眼的姑娘。這份缺心眼體現在,只要你對我一丁點的好,我便有對你拋頭顱灑熱血的勇氣。
我和曲少恩剛戀愛那會,喬錦年曾感慨:“傻人有傻福,曲少恩那麼大的一便宜就被你撿到了。”
那時曲少恩對我所有的溫柔,她們都看在眼裏,嫉妒與羨慕着。也有很多人會恨我,可是我不在意。
他愛我並在我身邊,我就已經贏得了整個世界。
不過那時,喬錦年更加迷戀霍君延,她總覺得曲少恩這類型的不夠個性,過生活倒是可以,但是談戀愛的話還是跟霍君延比較刺激。
知道喬錦年有些喜歡霍君延,所以我和他的事情,我都不敢對喬錦年說。
在昆明只待了一個多星期,回來的那天,沈和與胡平親自去機場接我,事實上在我離家出走的第二天,沈和就已經確定了我的蹤跡,用他嘲諷我的話來說就是我是他的崽,這輩子我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他送我的手機裏有着全球定位系統,只要我還用那支手機,不管在哪裏,他都能找到。
他打來電話問:“梔子,你是不是聽到我和你媽的談話了?”
我沒有接話,猜得還挺準。
他在電話那頭重重嘆了口氣,沉默了半會,然後說:“回來吧,你回來我就告訴你你媽媽的事。”
我想勸霍君延先走,可是這人死活都不肯聽我的。於是乎,就有了他和我爸在機場外的握手,這人還恬不知恥的介紹自己說是我的男朋友。
沈和表面不動聲色,笑說:“歡迎來家裏做客。”
我默默被胡平牽手上車,霍君延上了他家司機的車,我們一東一西,就此別過。
“你們怎麼認識的?”
剛進家門,沈和陰沉着臉,將西裝脫下隨手扔在沙發上,一副要對我興師問罪的樣子。
我躲在胡平身後,“你不是說原諒我這次離家出走,不會與我計較嗎?現在對我發火有甚麼意思呢?”
“你——”他順了順氣,又問:“我沒在生你離家出走的氣,只是,你那男朋友是怎麼回事?”
“他說是我男朋友你就信啦?”我回嘴道。
“沈梔晴,你別以爲我沒看到他牽你手。”
我知道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而且特別生氣,所以纔會直接叫我的名字。以前的我每次聽到他喊我的名字,我的心都要抖幾下,但是現在我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怕很多事情的小女孩了。
“我這年紀的都可以做媽了,怎麼就不能交男朋友?”
“梔子,你爸是怕你被騙了,你知道他的背景嗎?萬一你遇到的是壞人怎麼辦?”胡平也加入了這次的談話中,而且明顯也是來“討伐”我的。
“我就是了解他。”我不服氣,回道。
“行,行,你現在翅膀硬了,爸爸媽媽說的話都不聽了。”沈和見我這樣嗆他妻子,怒瞪着我。
“我們說好的,我回來你就要告訴我親媽的事。現在不要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
沈和看了眼胡平,胡平回了房間。
“梔子,以後別總把親媽這個字眼掛在嘴邊,這讓你媽聽到心裏該多彆扭啊,這些年,她照顧着你,不是親媽也勝似親媽了。”
我心裏有所悸動,有些懊惱。“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你媽她兩年前就去世了,是肺癌晚期,離開這個家後,她開始抽菸,把身體給弄跨了。”沈和很平靜地宣佈這件事。
很久之前我也曾有過這樣的猜測,這些年,她都不回來看看我,她是不是已經死了?我不止一次地這樣猜測。那日聽到爸媽在房間裏談論她,心裏很開心,因爲知道她活着。可是現在爸爸說她已經去世兩年了,心裏落空的感覺真的很令人恐懼。
“你爲甚麼不早點告訴我呢?”我的聲音哽咽了。
“梔子,她在你五歲的時候就離開你了,我們以爲你對她,並不是那麼願意想起。那時,剛巧你要期末考試,我們不想這件事影響你情緒,後來不說,也只是怕你傷心。你心裏記掛着她,何必知道她已經死了呢。”
“爸,我真好奇你們當初爲甚麼會結婚?”說完這句話,我就拎着揹包跑上樓。
至於我爸,許是有些躲着我,在第二天便出差去了廈門。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消耗掉這個壞消息,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平靜下來。
這一年暑假,更是發生了一件令我震驚的事情,那便是好友喬錦年居然和北陌在一起了。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當時腦子都懵了。
怎麼會這樣?
喬錦年報了B大的志願,如果沒有出現意外,她應該是希望和北陌上同一所大學的。我真的以爲她喜歡霍君延的,可是沒有想到,她居然瞞着我偷偷喜歡着北陌,我們是朋友,而我卻一點也不知道,這讓我覺得非常生氣。她似乎也對我很惱火,那原因我不清楚,只知道她將我的QQ拉黑了,可能還刪了我的手機號碼。
三年的友誼結束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難過,這樣的自己,有時連我都會覺得心寒,更何況是別人。
去C大報到的那天,居然在校門口看到了霍君延那妖孽,這世界上還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呀。
“怎麼?看到我這麼喫驚?”他的嘴角勾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托住了我的下巴,令我因爲驚訝微張的嘴合上了。
他沒有忘記我身後不遠處還站着的沈北陌,他向他擺擺手,以示招呼。然後一手搭在我的肩上,狀似親暱地摟住我,用略帶警告的語氣對我說:“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有的是辦法在你身邊。”
我吐吐舌頭,他的確能耐。我拍開他搭我肩上的手,“要是被我爸看到你就慘了,告訴你,我爸對你那是相當的不喜歡。”
“不會吧。你也不幫我美言美言幾句。”
我斜了他一眼,“我憑甚麼?”
“憑我是你未來老公。”
“去死吧。別說得那麼篤定,我爸說你像個痞子,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我不就帥點麼?”
呸!真不要臉!
“霍君延,你過來。”我笑得甜蜜,用手指勾勾他的衣領,他把耳朵湊到我面前,我用力拍了他的臉,說了句“臭美”,然後跑開。
能不走開嗎?我那也算是變相地抽他耳光了。
爲了統一管理,C大里的每個學生都必須要住校。我和北陌從未離家過,但都很期待這樣的生活。每天都有一羣朋友一起喫飯,一起上課,一起玩樂,那麼的自在,多好。
我所在的宿舍只住進了三個女孩,我,西米和衛希婧。西米是天津的,衛希婧或多或少我曾經聽說過她,因爲我們上過同一所初中,只是後來她離開了。
希婧說她記得我,因爲我身邊總是有着那一羣優秀的男生,無論走在哪裏,都是那麼的耀眼。
我猜她說的一定是曲少恩、北陌與霍君延吧。
“我也記得你,我曾經見過你。”我回。
她的眼底有了些黯然,“是嗎?那你一定聽說了我不少事,都是些丟臉的事情。”
我聽過很多個版本關於衛希婧的事情,她與許紹。那個曾經在我們枯燥學習生活中偶爾聽到的八卦新聞,同學都樂意一個勁的討論,因爲他們的例子就是我們的未來。
那時候,對於我來說,早戀根本就不可怕,只是學校喜歡裝樣子,搞大事情,然後S雞儆猴。學校裏的地下戀太多了,一個正常人的思想在那個花季,早就已經心懷暗戀的對象了,就如我一樣。我和曲少恩也曾經是那樣小心翼翼地躲開學校老師的追查。
“你們初中在一個學校嗎?”西米插進我們的談話中。
“嗯,不過後來我離開了。”希婧答道。
“你們就好了,不像我,對這個城市一點都不瞭解。”西米的表情有些沮喪。
“以後熟悉了就會變好的。”我說。
收拾好宿舍,中文系領導們來我們宿管站看望新生,說了好些個系裏有名的學生的名字後惹得西米一陣遐想後離開。
後來,我們三個去了宿舍的頂樓,黑漆漆的一片,偶有些光亮。但是這裏的風很涼爽,空氣很清新,會使人的心境變得寬闊。我們都不說話,盡情的享受着這樣的夜,彷彿與這個城市的熱鬧隔離開來,遠處的霓虹,透不出喧譁,只是成爲了我們心裏最美麗的圖畫。
霍君延打來電話讓我去學校食堂喫飯,我帶上了西米和衛希婧。霍君延也不是一人,身邊跟了三個男生,巧合的是這三個中居然有一個是衛希婧的現任男朋友馬原。
他倆見面就黏在了一起,西米在這一晚也墮入了情網,陷入了暗戀的潮湧中。她看上了莫森,以後的生活裏,莫森雖然對西米不是很熱情,但是有那麼許多次,我總以爲他們纔是最般配的。
霍君延拉着我介紹:“我女人,沈梔晴。”
“呵呵,商學院帥哥好多,一遇就遇到四個。”
話說出口,我覺得我自己傻斃了。
我對可愛的男生向來沒有招架力,許墨便是這樣的男生,因爲年紀最小,很有禮貌,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我更是舒心,我更是忍不住每次見到他就要捏捏他的臉蛋。霍君延一開始還很生氣,說我當着他的面就紅杏出牆,後來也漸漸習慣了我魔女本色愛佔許墨便宜這件事。
西米最喜歡霍君延的一點就是他敢於承認自己所愛,他不含蓄,他這樣的人可以給女朋友很大的安全感,他不會讓女朋友累……
她總結了一大堆霍君延的優點,到最後用哀怨略帶惡毒的眼神瞅着我,“我說,沈小姐,你到底怎麼釣到他的呀?”
我想也沒想就說:“自動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西米被我氣死,但是我說得也是實話。
我和霍君延的開始,就那樣子無厘頭。
霍君延是在軍訓期間一戰成名的,很不巧合的是因爲我,於是我和霍君延的關係被鬧得全校皆知。
我在軍訓第一天就很不幸運地和教官結仇,我總是無意識地摸我的鼻尖,因爲熱,鼻尖有些汗,那塊皮膚特殊,只要有汗出來,就很癢。有很多次站軍姿的時候,那教官看到我動了,當着整個方隊人的面狠狠批了我一頓。
在之後幾天的軍訓裏,我受到了許多懲罰,終於中暑暈在地上。在校醫那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霍君延半腫了的臉。
我急忙坐起身,摸摸他的臉,“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別問。你好點沒?”
“渴。”我說。
他笑了,去倒水,“怎麼每次你在醫院醒來都說渴?你是水桶吧。”
我瞪了他一眼,他給我吹杯子裏冒着熱氣的水,想冷卻了再給我,我卻等不及了,滾燙的水下喉嚨後,嘴裏的皮也被燙沒了。
回到宿舍,我才知道霍君延臉上的傷是給教官打的,他要爲我出頭,可是沒撈到便宜。
我心裏很感動,當下把手機裏他的名字由“蠢豬”改成了“我家男人”。
接下來的軍訓,沈和幫我弄到了一本病歷,我全逃過去了。
不過才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C大都知道了霍君延的名字,附帶知道他有個女朋友叫沈梔晴。常常從宿管站出來,就聽到不遠處有女生竊竊私語:“看,那個就是沈梔晴,你偷偷看,別給她發現了呀。”
生活中,我愛上了每天夕陽西下的時候,站在無人的天橋上,一個人靜靜的看着遠方的天空。
西米有時候會無意走過來,站在我的身邊,順着我的視線看會,然後側頭問我在看甚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看甚麼,也許只是單純的想爲自己找一份事情做吧。天空的色彩可以讓我興奮,藍天白雲,它們都是活物,彷彿只要看着它們,我就不再是一個人。
我多想問,你有沒有飄去美國,有沒有看見過一個男生喜歡戴着耳機穿着白色衣服,邊走邊聽着音樂,那個人叫做曲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