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父親是個救贖者。
他將我帶出那個如囚籠一般的家，希望我能遇到一個全心全意相愛的人。
直到多年未見的青梅與我重逢，爲追求我癡纏三年。
可婚後第一年，我就發現她的衣帽間裏藏着一道通往繼弟房間的暗門。
我去找父親，卻看到繼母正爲另一個男人將他推入結冰的泳池。
我將父親救起時，他絕望的抬頭看天。
“聽昀，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後來，父親死在冰冷的湖裏，他說他要回到真正的家。
我看着青梅處心積慮想要給繼弟生孩子，我也留下一份離婚協議悄然離開。
1
父親是在我六歲那年突然出現的。
他將我帶離那個暗無天日的家，也讓我終於擺脫母親和繼父的苛待和責打。
起初，爲了不被趕走，我學着從前討好母親和繼父的樣子討好父親。
可他只是溫柔地摸着我的頭，告訴我。
“聽昀，你不能只會愛別人，也要學會愛自己。將來你要是結婚，一定要找一個一心一意愛你的人。”
因爲不想再經歷兒時的痛苦，我時刻將父親的話記在心上。
直到分散多年的青梅與我重逢，再三對我承諾，她心裏只有我，從小時候到現在從來沒有變過。
爲了追求我，青梅花費整整三年的時間。
甚至有一次，她爲救我跳入湍急的河水中險些喪命。
我被她的真心打動，我們順理成章地結婚。
我一度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遭遇那些痛苦後，還能遇到父親和遲知夏兩個這樣對我好的人。
可眼前的這道暗門，卻將一切美好的幻想打碎。
遲知夏衣帽間的這道暗門，通往的是繼弟的房間。
此刻，門被我打開一條縫隙，我清楚地看到遲知夏靠在繼弟聞煜風的懷裏，眼底盡是濃烈的愛意。
而聞煜風面色冷峻，看上去心情並不好。
“夏夏，你打算讓我和你這樣過一輩子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件事情被謝聽昀知道，我可能會名聲盡毀？”
“在你眼裏，謝聽昀是不是比我重要？”
聞煜風說着就紅了眼眶。
遲知夏心疼地捧住他的臉，認真道，“阿煜，我追求謝聽昀三年，和他結婚，還不都是爲了能有機會接近你！”
“謝聽昀就算知道我們的事情他也不敢說出去，因爲他根本就捨不得離開我，對他來說我大概就是全部。”
“這種可憐蟲，只要我施捨一點點好，他就甚麼都願意爲我做。”
可憐蟲？
我緊握着衣櫃的門，眼淚無聲地掉在地上，心被撕扯得七零八碎。
聞煜風聞言冷笑，“這話說得沒錯，謝聽昀和他爸一樣，都是靠着死纏爛打搶別人東西的廢物。”
聽到他侮辱父親，我忍不住推開暗門，冷眼看着姿勢曖昧的遲知夏和聞煜風。
遲知夏慌亂過後，又靠在聞煜風身上緊緊抱住他。
“既然你已經發現，那我就實話實說，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不過只要你不鬧，我和你還會是夫妻，我也還會和從前一樣對你好。”
“聽昀，我知道你從小到大最渴望的就是有個家，現在這樣可以讓我們的關係更緊密，也讓你多一個家人，這不是更好嗎？”
我忍着怒火盯着遲知夏。
她明明知道我的不幸都是源於母親對婚姻的背叛，卻還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
我早就知道，父親是個穿越而來的救贖者，我真正的父親早就因爲接受不了母親出軌而自己了斷。
父親來到我身邊，就是爲了幫助我擺脫不幸的命運，我怎麼可能接受一個背叛我的人。
“聽昀，其實阿煜和你一樣都有可憐的身世，你有不愛你的母親，他同樣也有不愛他的父親。”
“都是一樣命運的人，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阿煜沒有人愛，一直活在陰霾中嗎？”
遲知夏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妄圖說服我接受她荒謬的話。
“遲知夏，我絕不可能同意！”
她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謝聽昀，看來你遭遇的那些不幸還真是活該，你這種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
2
遲知夏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毫無防備刺穿我的心。
聞煜風走上前來摟住遲知夏的腰，輕捏兩下，“夏夏，你這樣說實話不是讓聽昀哥傷心嗎，萬一他真的生氣怎麼辦？”
遲知夏冷哼一聲，“他有甚麼資格生氣？他媽媽和繼父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傷害他，就他這樣的性格到哪裏都不會被人喜歡。”
“謝聽昀，你先回去冷靜冷靜，想通了再來找我。”
失魂落魄回到臥室，看到遲知夏送我的那些毛絨玩偶，我的心疼得快要窒息。
遲知夏是我幼時的鄰居，也是我唯一的玩伴，後來我跟着父親離開時，她哭着追車跑了很遠很遠。
直到我畢業的第二年，我和她再次重逢。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準備回家，卻在路過一家玩具店的時候，被一個人偶大熊攔住去路。
“大熊”捧着一個毛絨小熊遞到我面前。
“恭喜你成爲第一個幸運顧客，送你一隻毛絨小熊。”
我曾經唯一的一隻毛絨小熊，被母親親手撕碎丟進火裏，只因爲繼父討厭這些東西。
小熊被燒燬的那一天，我也被母親和繼父打到奄奄一息。
所以，我本能地排斥這些東西。
“謝謝，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轉身想走，大熊卻又一次攔住我的去路，同時摘下她的頭套，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誰說大人不能玩玩具了？而且在愛你的人眼裏，你永遠都是小孩子。謝聽昀，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遲知夏，是會永遠守護你的大熊！”
那天開始，遲知夏正式追求我。
婚後，更是每個月都送我一隻不同的毛絨玩偶。
“我知道這些對別人來說很幼稚，但對你來說卻是缺失的一部分，謝聽昀，我會和它們一樣永遠陪在你身邊。”
可惜永遠這個詞太過縹緲，瞬息萬變。
我忍着心底的痛意想去找父親訴說此事，卻剛好看到他和繼母起了爭執。
繼母將另一箇中年男人護在身後，憤怒地和父親對峙。
那個男人不知說了甚麼，繼母竟直接將父親推進兩米深的泳池，她明知道父親不會水！
而且這還是冬天，泳池的人冰冷刺骨。
我顧不得其他，立刻飛奔過去將父親救起。
父親眼神灰白地看着繼母和男人離開的背影，最後抬頭看向天，久久沒說話。
等父親終於回神時，面帶笑意地看向我，“聽昀，以後照顧好自己，即便孤身一人，也要學會愛自己。”
我本能地抓住父親的手，心裏沒來由地慌亂起來。
我知道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來這裏做任務，就是爲了能讓繼母在真正的世界復活。
我想勸他不要走，這裏的繼母未必就是他那個世界的繼母。
可話還沒有說出口，繼母就拿着一件風衣來到我們面前，親自給父親披上。
我感受到父親的身體微微顫抖，眼神裏也重新燃起希望。
可是下一瞬，繼母的話便像一盆冷水一樣澆滅父親所有的念想。
“東哥的身體越來越差，眼下配型成功的人只有你，在給東哥捐獻腎臟之前，你的身體最好別出甚麼問題，否則受傷的也只會是你自己！”
3
父親苦笑着看向繼母。
“可我給他捐獻器官，我會死的，就算這樣你也要逼我嗎？”
繼母不悅地皺眉，“謝懷川，一把年紀還要爭風喫醋，你還要不要臉！只是捐S又不是捐心臟，怎麼可能會死人。”
說完這話，繼母將目光轉向我。
“我既然是你的繼母，那你也該改口了。”
我不解地看着繼母，不明白她這話是甚麼意思。
自從繼母和父親在一起後，爲了不讓父親因爲我們的關係爲難，我早就已經改口。
在我和父親疑惑的目光下，繼母繼續解釋道。
“我不想讓東哥留下遺憾，所以等他做完手術後，我就會和他去領證。謝聽昀，以後東哥就是你爸，你提前改口適應一下吧。”
父親終於忍不住怒火，直接將繼母送來的衣服扔在地上，沉聲對着她質問道。
“聽昀是我的孩子，憑甚麼要管別人叫爸！”
繼母滿不在乎地把玩着她和付耀東的情侶對戒，“讓他叫東哥爸，那是抬舉他。如果不是因爲知夏，你以爲我願意接受這樣礙眼的人留在家裏嗎？”
“你們父子倆還真是一樣不識抬舉！如果不願意，那就一起滾。”
父親指着幾個月前纔買下來的房子，因爲憤怒聲音都變得顫抖。
“沈榮華，這是我出錢買的房子！”
“你出錢買的又如何，當初說好了是送我的，房產證上也是我的名字，那它就是我的。”
繼母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有甚麼羞愧。
父親失望地看着繼母，眼神裏帶着濃濃的自嘲。
似乎沒想到自己全心全意對待的人，最後卻爲另一個男人算計他。
付耀東也在這時候跑過來，輕柔地給繼母披上外套。
他直接跪在父親面前，眼裏閃爍着淚光。
“懷川，我不求你能捐獻器官救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爲我的事情爲難榮華，如果因爲我的存在讓你們鬧得不愉快，那我寧願甚麼都不要。”
說着，他又握住繼母的手。
“榮華，我真的只是想陪在你身邊而已，只要每天能看到你我就知足了，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個小小心願懷川都不願意答應。”
繼母連忙抱住付耀東，憤怒地看向父親。
“謝懷川，你一定要逼走付耀東才甘心嗎！”
父親輕笑着，眼神淡漠地看向繼母，“對，這裏是我的家，我就是要讓他滾。”
“該滾的人是你。”繼母直接揚起手落在父親的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很重，身體凍僵的父親險些再次摔進泳池。
繼母看都沒看一眼，扶着付耀東轉身離開。
看着父親眼底的失望，我想要安慰都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良久，我忍着心中的酸澀開口。
“爸，遲知夏背叛了我，她早就暗中和聞煜風在一起了。”
父親的身體猛地僵住，許久後我聽到他輕不可聞的嘆氣聲。
“是我沒有看清這兩個人的真面目，聽昀，你現在及時止損還來得及，不要和我一樣走到沒有退路纔看清事實。”
父親還說，讓我照顧好自己。
心中的不安漸漸放大，我隱隱感覺到自己好像快要失去甚麼了。
當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正好看到遲知夏拿着一套性感的睡衣在鏡子面前比劃。
看見我也沒有藏起來的意思。
“去找你爸訴苦了？他怎麼說，是不是讓你忍下來。我就知道，你們父子兩個根本沒辦法離開我和沈阿姨。”
“先前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但是有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以後每週的週末我會陪你，其餘時間都去阿煜那裏。”
我握緊的拳頭不由鬆開，突然好像失去所有力氣。
“不必了，以後你可以每天都陪着聞煜風，我們離婚吧。”
4
遲知夏手裏的睡衣突然掉在地上。
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我，不敢相信我會主動提出離婚。
盯着我看了半晌，遲知夏不由譏諷地笑起來。
“我知道你捨不得和我離婚，離開我還會有誰願意和你這種人在一起？恐怕每個知道你過去的人都對你避之不及吧。”
“謝聽昀，我只是不想傷害你和聞煜風，現在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你爲甚麼這樣倔強呢。”
“難道說，你對我的時間分配不滿意？不過我沒辦法給阿煜婚姻，只能在其他方面多補償他一些......”
我從未想過遲知夏能這麼厚顏無恥地說出這樣的話。
更沒有想到，原來遲知夏從前對我說過的話都是假的，她一直都很嫌棄我的過去。
“遲知夏，既然你覺得沒有辦法和聞煜風結婚而虧欠他，那我們離婚不是正好可以成全你們嗎。”
不等遲知夏說甚麼，我便將地上的睡衣撿起放在她手裏，連人帶衣服一起推出房間。
回過神的遲知夏站在門外對我破口大罵。
當晚，遲知夏光明正大睡在聞煜風的房間。
我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整晚，腦海中不斷回放我和遲知夏過去種種。
她拼死救我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候遲知夏眼底的擔心和害怕不像是演出來的。
或許，她的確也對我有過真心，只是那份真心早已經變質。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看到繼母帶着幾個人將父親圍住。
“謝懷川，今天你必須和我去醫院給東哥下跪道歉，如果不是因爲你他又怎麼會受刺激病倒！”
“你可想好了，今天你要是不去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們就徹底完了。”
看着眼底沒有一絲波動的父親，我想要衝過去幫忙，卻被聞煜風擋住去路。
“滾開！”
“謝聽昀，你都自身難保還要去管你爸的閒事，我媽願意和他在一起那是他高攀，讓他幫點忙這麼不情不願，甚麼東西！”
我再也忍受不住，直接一拳砸在聞煜風的臉上。
他被我打倒在地，正準備起身還手看到我身後走來的人，目光一閃裝起受傷的模樣。
“聽昀，我只是想來爲昨天的事情和你道歉，真的沒有惡意。”
“謝聽昀你瘋了！你有甚麼資格對阿煜動手？昨天我還因爲你提出離婚的事情有點愧疚，今天看來真是我多想了。”
“你這種人怎麼捨得離開我呢，昨天那些話都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吧。既然你想離婚，那我們今天就去辦手續，我看你到底敢不敢。”
遲知夏將聞煜風扶起來後，立刻跑過去打開車門。
如果她換個時候說這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和她去。
可現在，看着要被沈榮華強行帶走的父親，我哪裏有心情去辦手續。
我想過去幫父親，卻被遲知夏死死纏住。
“我就知道你說離婚是假的，今天你要是不和我去辦手續，就哪來也不許去！除非，你答應我昨天的要求，以後別再找阿煜的麻煩。”
“遲知夏，下午我們就去辦手續！”
“下午？以爲我看不出你的伎倆嗎，到下午你又要推到明天吧，要麼現在去，要麼接受阿煜，你自己選。”
看着沈榮華的車子啓動，我的心徹底沉下去，眼神淡漠地看向遲知夏。
“我答應你，接受聞煜風，可以了嗎。”
5
遲知夏眼裏閃過一抹輕快，而後又浮現些許愧疚。
她緊緊挽着我的胳膊，笑容甜甜地對着我撒嬌。
“我知道這件事情讓你受了委屈，以後我一定會多多補償你，你和阿煜就是我人生中最在意的兩個人，再也不會有別人。”
別人？
她還想有幾個？
真是荒謬。
我擔心父親，不想和她爭執。
可是等我追出去的時候，早已經不見車子的影子。
當我打車趕到醫院，只看到正在喂付耀東喝粥的沈榮華。
想到父親昨天的表現和對我說的話，我立刻衝出醫院大門。
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當我接到通知趕到警局的時候，只看到父親冰冷的屍體。
他在寒冷的湖水中，了結了這次生命。
我知道，他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可心底還是控制不住地抽痛，世上唯一愛我的人也離我而去。
我用三天的時間處理好父親的後事。
當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卻看到遲知夏正坐在聞煜風的腿上，抱着他認真道。
“阿煜，我想給你生個孩子，也只會給你生孩子。爲了避免謝聽昀找麻煩，我會找理由讓他暫時離開。”
聞煜風眼神得意地看着站在門外的我，故意問道，“你不怕他知道後又要鬧離婚嗎？”
“他不敢真的跟我離婚，因爲他根本就離不開我。”
遲知夏晚上找我讓我去外地幫她辦事的時候，我沒有任何遲疑地答應。
入夜，我將車停在沒有人經過的斷崖邊，直接推了下去。
車子墜入崖底的海里，只餘下些許殘骸。
遲知夏，這一次我會真的離開你。
遲知夏和聞煜風纏綿的第二天，興致正濃的時候，我委託的律師上門。
好事被打斷，遲知夏看着律師手裏的離婚協議瞬間變了臉色。
“謝聽昀一定要鬧是嗎？好啊，那你讓他親自過來，今天我一定和他離婚！”
律師將協議遞到遲知夏面前。
“很抱歉，謝聽昀先生沒辦法親自過來。”
遲知夏冷笑着接過協議，“沒辦法？我看他是不敢吧。”
“的確是沒辦法，因爲他已經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