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哇!紙都貼住了,不算犯規哦!”有人拍桌大笑。
林霜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平安夜,周延生也是這樣耳尖發紅地湊近她,說“第一次親女生,你別笑我”。
那時他掌心的汗浸透了她的袖口,而現在,同樣的動作落在另一個人身上,連緊張都是復刻的溫柔。
紙巾被扯開時,江小羽脣角還沾着淡金色的口紅印。
她晃着紙巾向衆人展示中間的淺痕,腕間的銀鐲叮噹碰撞周圍人笑得東倒西歪。
林霜忽然發現周延生的視線始終沒朝她這邊落過。
他正低頭替江小羽調整歪掉的圍巾,指尖劃過她鎖骨時,動作熟稔得像重複過千百次。
“林霜,該你抽牌了。”
有人推了推她的肩。
她低頭看着掌心的撲克牌,梅花五的圖案模糊成一片。
抬眼時,正撞見江小羽湊在周延生耳邊說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她手腕的紅繩,而他垂眸聆聽的模樣,刺痛了她的眼。
紙巾被揉成一團攥在掌心,邊角的褶皺刺痛虎口。
原來有些越界從來不是突然的冒犯,而是藏在二十年光陰裏的、理所當然的親密。
服務生端着果盤進來時,林霜趁機起身:“去趟洗手間。”
經過周延生身邊時,他甚至沒抬頭,仍在和江小羽說着甚麼。
她聽見“小時候爬樹摔下來”“你揹我去診所”的隻言片語,像碎冰砸在心上。
隔間裏,水流聲掩蓋了睫毛顫動的聲響。
鏡子裏,她看見自己無名指的婚戒在燈光下泛着冷光——和江小羽方纔墊在脣間的紙巾一樣,都是蒼白的、透明的隔閡。
再推開門時,包間裏的鬨笑更盛了。
江小羽正舉着手機錄像,周延生無奈地配合着下一個大冒險,而他不知道的是她此刻千瘡百孔的心臟。
等到林霜終於忍不下去了,她便找了個“身體不適”的藉口先行離開。
包間的門在身後合攏時,林霜終於聽見自己心跳聲裏混着哽咽。
她捏着手機的指尖發顫,鎖屏上顯示着周延生半小時前發來的“等我結束這局就來陪你”,此刻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幾乎要鬆手。
走廊的冷風灌進領口時,她才驚覺自己連外套都沒穿。
手剛摸到門把,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周延生,手裏拎着她的包。
“你包忘了。”他喘着氣遞過來,指尖掠過她冰涼的手腕時頓了頓,“怎麼穿這麼少?外面下雪了。”
路燈的光暈裹着細雪落在他髮梢,林霜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此刻同樣的溫柔語氣,卻讓她喉間泛起苦澀——原來他追出來,只是爲了包。
“謝謝。”她接過包周延生忽然低頭看手機,屏幕藍光映出他蹙眉的模樣:“小羽姐說骰子還沒輪到我,你先打車回家吧,我結束就——”
“不用了。”林霜打斷他,“我自己能回去。”
“要不還是我......”
“夠了!”林霜猛地抬頭,聲音發顫。
電梯鏡面映出她泛紅的眼尾,和周延生愕然的神情。
她別過臉,盯着跳動的樓層數字,聽見自己說:“我累了,想一個人走走。”
手機在包裏震動,是周延生髮來的消息:“到家發消息。”而身後,始終沒有傳來那個她最想聽的聲音。
深夜,客廳只開着一盞落地燈,餐桌中央的南瓜湯早已涼透,倒映着吊燈的光斑像凝固的淚。
林霜盯着周延生解領帶的背影,喉間滾過無數次排練的臺詞,最終在他轉身時碎成沙啞的音節。
“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我?”
周延生的手指頓在襯衫第二顆紐扣上,鏡片後的眸光暗了暗:“大晚上發甚麼神經?”
“周延生,我沒有瞎,你們在同學會上當衆接吻......”
林霜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仍固執地逼近半步。
“夠了。”
周延生扯開領帶,繞過她走向酒櫃,冰塊撞在玻璃杯裏發出刺耳的響。
“同學會玩遊戲而已,你以前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
“以前?”林霜忽然笑了,笑聲裏帶着碎玻璃般的鋒利。
“你說的‘以前’,是不是我永遠乖乖替你熨好襯衫、記住你所有過敏食物、連生氣都要挑你不忙的時候的‘以前’?”
酒液在杯壁搖晃,周延生的背影僵了僵。
她看見他指腹摩挲着杯口,那裏還留着江小羽今晚用過的脣印——方纔在包間,他明明看見卻沒擦。
周延生的眉頭皺成深川:“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麼現在變得這麼......
“這麼不可愛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應該永遠像個提線木偶?!”
林霜替他說完。
“無理取鬧。”
周延生抓起西裝外套,鑰匙在玄關叮噹作響,“我去書房睡。“周延生!”
林霜突然喊住他,從包裏掏出個未拆的禮盒——是他上週從海島帶回來的絲巾,包裝上還貼着江小羽常買的那家店的標籤,“你連送我禮物,都是讓表姐替你選的吧?”
他的腳步頓在門口,背對着她低聲說:“她更懂審美。”
“懂審美,還是懂你?”
“去睡吧。”林霜忽然轉身走向臥室,婚戒在臺燈下閃過冷光,“明天還要陪表姐去看畫展,不是嗎?”
林霜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忽然想起初見時周延生說的第一句話:“林霜,你名字裏有雪,也有霜。”
那時她以爲,他是覺得她像雪般純淨,霜般清冽,現在才明白。
像霜雪般安靜,不會給你惹麻煩。
是啊,不會惹麻煩,所以適合當妻子。
而江小羽,纔是他生命裏的風,是雪化時的暖陽,是霜融時的春水——而她,只是件合腳的鞋,舒適,卻從不被珍惜。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周延生髮來的消息:“明天早上喝小米粥,別空腹吃藥。
遲來的關心。
可惜,她已經明白再追問“是否愛過”已是徒勞——因爲他從未真正看過她。
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來,林霜蜷在絲絨沙發上午睡。
迷迷糊糊間,她又夢到橘貓毛茸茸的腦袋往她掌心鑽,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撒嬌聲。
“夫人......”管家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帶着小心翼翼的顫音,“雪球......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