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此處的血量雖然多,但是從遺體的傷口狀態來看,應該不是這裏。想來,是兇手追到這裏才拔走了箭。”
溫瀾戴着面紗,從里長被拽出來的地方鑽入望樓廢墟,推斷望樓不是里長最初受傷的地方。
她道:“咱們來的那條路——距離此地正西方兩裏外,那裏有些微血跡留在枯草之間,也許那裏纔是里長最初受傷的地方。”
溫瀾摸着廢墟里殘留的冰冷血跡,心裏沉甸甸的,似乎已經看到里長在受了致命傷後捂着脖子跑向望樓的身影。
那時,他一定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臨死前隔着兩里路,拼着最後一口氣也要跑到望樓,是爲了甚麼?
林清讓說,當時沒到約定的時辰......里長應該不知道林清讓會跟隨他進入望樓,那就不該是爲了見林清讓。
並且,里長那時被人追S,爲了保護林清讓,里長也不應該再去望樓找他。
那麼,里長非要來此的原因,會是甚麼?
溫瀾忽然瞥見角落裏有一塊鐵箍。
鐵箍上掛着一絲微不可見的皮肉,側面還有一塊完整的血指紋。
溫瀾雙眼一亮,抬手摸索四周,往更遠的地方鑽去。
“表妹,是發現甚麼了嗎?”林清讓拿着溫瀾的帷帽守在廢墟旁,見溫瀾要走往深處,忙捂着胸口俯身看過去。
“表兄不用擔心。”
溫瀾知道林清讓傷得有多重,即便有那個藥,此時他還能站在這裏也已經是奇蹟了。
因此她示意他安心,自己繼續探路。
陶大哥蹲在入口處乾瞪眼,以他的身材根本擠不進去。
有個壯漢好心的說道:“如果需要幫忙,我們可以把這些東西抬起來。”
溫瀾停住動作,回頭問:“你們只來了三個人,就有辦法把這些東西搬走?”
壯漢笑道:“姑娘放心吧,咱就是幹苦力的!早上也是我仨來的,當時要不是郎中說里長還有氣讓我們快點先把人拽出來,我仨就把這裏收拾了。”
溫瀾蹙眉,道:“陶大哥,記得咱倆的約定吧?在我查清案子之前,看管好各處,不要讓任何人消失。”
陶大哥有點急躁的問道:“姑娘是有懷疑的人了?”
溫瀾不語,側身鑽入更深處。
這個望樓全是用木材搭建而成,奇怪的是有的木柱是新的,有的木柱則已經被蟲蛀空。
溫瀾在一條碎木上看到一個帶着泥土草屑的腳印,看其印記,是前腳掌外側發力,內側及後腳懸空。
“還真是塑玉的步法。”溫瀾捻起一根草屑,見上面染着血跡。
她從懷裏拿出微潮的帕子,拓下木條上的腳印,又用手掌比量了一下大小。
然後,她繼續往前深入,想找到更多的線索。
“......鐵箍。”
溫瀾爬到了她能鑽進的最矮的地方,手指撫過她能碰到的最後一塊鐵箍。
“這是蝕骨關。”她念着一種古老的機關名稱,“望樓果然被重塑過......難道,是里長親自損毀這裏的?”
廢墟外驟然風起,襲捲陣陣紅楓衝入天際,山霧驀地全部散去。
溫瀾從廢墟縫隙中感受到呼嘯而過的風聲,她心裏一驚,抬起頭,望向被斷木割裂的天空。
紅葉疾速掠過湛藍的天際,葉落後,萬里無雲,天幕澄澈如海。
溫瀾霎時間想通了幾處關竅,指間鐵箍滾落。
她低聲嘆了一口氣,收回視線,返回入口去找林清讓和陶大哥。
“沒事吧?”
林清讓伸手想扶她。
溫瀾怕弄疼他的傷,擺擺手不敢借力,自己半跪在地上爬出廢墟,站穩身體。
溫瀾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望樓離村裏有四五里的距離,此處又已經荒廢,在天都沒亮的時候,你們爲何能那麼快的出現在這裏?”
她記得林清讓說,望樓坍塌之後壯漢們就來了,因此問着。
她沒有看向陶大哥,而是看向那個健談的壯漢。
那個健談的壯漢回答道:“我們爲了找......”話沒說完,陶大哥偷偷拍了拍他。
壯漢露出理解的表情,繼而話鋒一轉,道:“我們爲了村子安全,每天早上都巡視村子周邊,正巧趕上望樓塌,我們就跑來看看。”
雖然那人話收的很快,假話也接的很順,但是溫瀾仍然敏銳地聽到了被吞下的“找”字。
溫瀾心想,找甚麼?
陶大哥看着林清讓,問:“你又爲何出現在這裏?包袱裏爲甚麼有火藥彈丸?”
林清讓淡然回道:“火藥丸是爲了防身,我一介書生,要帶着表妹出行,自然需要防身之物。
“至於我出現在望樓,原本是看中了那裏空曠,想登上去看日出,誰料會被埋在裏面。”
“時間不多了,我要見那個郎中。”溫瀾打斷陶大哥對林清讓的盤問。
她從林清讓手裏拿回帷帽戴好,道:“順路再讓我去確認一下,西邊那條路是不是里長受傷的地方。”
說完,溫瀾誰也不等,跨步往前走去。
衆人便跟上她,原路返回。
財峯山氣候寒冷,入秋後,夜晚就能結冰。
即便此時天亮了,也能隱隱看到冰碴。
溫瀾走着走着,突然離開主路走進草叢。
她蹲下,從枯草上抹下一星冰屑放在指尖,冰屑迅速融化成一顆色澤暗沉的水珠滴落,消泯在秋季枯燥的土地上。
陶大哥問道:“昨夜沒有下雨,爲甚麼這條路上會有冰屑?”
“它不是雨。”溫瀾捻着指間,“它是里長的血,染了灰,所以看不清顏色。”
溫瀾拽下一把被泥土黏住的枯草,上面零星染着沒化的碎冰,還有一點棕紅色的印記。
“這裏的土重新翻過。”溫瀾走回沒有草葉的主路,踢了踢腳下的土,“看來處理的很急,都沒來得及壓平整。”
陶大哥又問:“是爲了掩蓋案發之地嗎?那裏長的遺體被發現於望樓,兇手是把整條路的血跡都清理了嗎?”
林清讓站在溫瀾身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枯草。
溫瀾微微仰起下巴,隔着帷帽,無聲的詢問他的看法。
她見林清讓認同地點頭,便把枯草揣入袖中。
“陶大哥,郎中是這幾年纔來財峯山的嗎?”
“姑娘怎麼知道?”陶大哥長嘆一口氣,“江童是五年前的冬天來這裏的,那時她差點凍死在山裏,是我......救的他,後來她就在財峯山住下了。
“以前,村子裏有人病了的時候,要不然是熬着,要不然是去縣城。
“所以江童能留下來,大家都很高興。尤其那年大家經常受傷,都是她治療的......總之,直到今天,村裏人也都對江童很好,誰能想到......”
溫瀾見陶大哥欲言又止,與林清讓暗中對視一眼。
“您是覺得江童很可疑嗎?”
溫瀾的問題讓陶大哥臉色更難看,另外兩個壯漢瞪圓了眼睛,一副想替郎中辯解的樣子。
陶大哥不敢看他倆投在他身上的視線,他抿緊嘴,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雙手握拳。
他道:“是,我覺得她可疑,畢竟江童從來沒有在霧沒散的時候進山採藥,今日卻反常......望樓塌的時候,她就站在旁邊看着。”
他吞下了後半段事實沒有說——他們趕到望樓的時候,他看到了妹妹的背影在紅楓林裏一閃而過。
溫瀾眸色微閃,她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摸過冰屑的手指抿了又抿,不知在想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