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她母親是靖國長公主,又是太后的獨女,所以她作爲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自幼便榮寵萬千。
長公主常於外奔走,她從小便賴在當今皇后宮中。皇后慈愛,將她視若己出,寵溺愛護,早早就封爲翁主,讓她做這天下最矜貴的女子。
前段日子,皇后不知怎麼想的,突然要爲她剛齊笄的她謀一門親事。
京城當中衆多世家官宦子弟紛紛上門提親,皇后卻一一婉拒,反倒是將眼光看向了今年春闈科舉。
裴行之自然也聽到了此事,所以纔會在長公主設宴京中舉子時,端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來。
上一世自己確實被他的氣質吸引,不忍見他備受冷遇,將他引薦給母親,助他在殿試中高登榜首,可今世,多看裴行之一眼都覺得晦氣。
“乾坤未定,我也沒興致同誰成親。”
江沅端起面前的茶盞飲盡,歉意地笑了笑,開口道:“今日讓春蘭姐姐替我白操心了,我要去趟禪音寺,便先走了,改日再請春蘭姐姐喫茶。”
“倒沒甚麼麻煩不麻煩的,不過你今天瞧上去可是沒甚麼精神,不需要我陪你嗎?”
“不必了。”
江沅疲憊地搖了搖頭,隨即起身吩咐一旁僕役備馬。
上天既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她總要爲自己謀求一條活路。
枕邊人的寵愛終究是假的,若說世上有誰一顆真心待她,也唯有她的至親......
江沅神傷地起身,四周仍舊熱鬧,沒人注意她已悄然離席,在搖晃的馬車矯攆中往京郊駛去。
幾乎前後腳,裴行之踏入後院池中的一處荷影小亭。
小亭立於池中央,四邊飄着翠綠荷葉,還有幾株含苞的荷花,裴行之手捧書卷,長身玉立。
日頭高升又落下,將他影子逐漸拉長。
直到夕陽餘暉鋪灑,春夜的風帶着寒氣拂過水麪,吹得裴行之下脣哆嗦,不動聲色地緊了緊衣袖。
“那邊的舉子,宴席已經散了,你一個人在這裏做甚麼?”
灑掃的下人提着水桶,笑着打趣。
這人真怪,明明大家都在前院熱鬧,他偏要在這蹊蹺的地方站着一動不動,得有好幾個時辰了吧?
“該不是覺得,特立獨行便能得長公主青睞?”
“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快些走吧,免得長公主責怪。”
裴行之愕然,似是沒聽出他們的嘲弄,低聲呢喃:“已經散了?”
他蒼白的臉上神色複雜,隱約浮出些許神傷。
城郊。
陸昭行走在泥路一側,左手提了個尚在滴血的包裹,另一隻手還提溜着柄血跡未乾的長刀,嘴上哼着輕快的小曲兒。
他臉上沾了血污,頭髮似因沾了甚麼而打縷,周遭數丈遠,都無人敢輕易靠近。
公主府的車伕走慣了這條路偷懶打盹,等靠得近了方纔瞧見男人,嚇得慌忙勒馬。
奈何爲時已晚,馬車到了陸昭跟前,結結實實照了個面,車伕霎時嚇白了臉。
“錢叔,怎麼了?”
突然停下,江沅疑惑地從車中探出腦袋,心中一沉。
老天爺就這麼愛玩笑嗎,好不容易得了重來的機會,卻又要她路遇劫匪?
江沅前世見多了風浪,心中並無甚懼怕。見男人不說話,也不讓路,主動開口:“這位兄臺,勞駕您往旁邊讓讓可好,今日我急着去寺廟請願,還請您行個方便。”
她又將自己的錢袋扔給男人:“我不問您手中究竟拿了甚麼,也只當今日沒見過您,那些銀子若是不夠,改日您去了京城,可去城南飲梧堂尋我,到時我定給您一筆滿意的錢財。”
“飲梧堂。”
陸昭低聲重複了一遍,再抬頭時卻見那抹倩影已經回了馬車中。
“走。”
江沅平靜吩咐下去,面色煞白的車伕膽戰心驚地向前,同陸昭擦肩而過。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陸昭方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捏着手中的錢袋,一雙鴛鴦栩栩如生地繡在水藍色的綢緞上,隱約還殘留着股淡淡的茶香。
她......方纔是將自己認成了攔路搶劫的山匪嗎?
自己哪裏像了?
陸昭不語,用乾淨的手將錢袋貼身收入懷中,垂下眸提着刀繼續向前。
......
江沅走過半晌,腦海中依然揮之不去剛那攔路劫匪的模樣。
倒不是後怕,只是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前塵往事一閃而過,江沅有些意外:“原來是他!”
難怪覺得眼熟,上輩子自己與裴行之成親之後,母親壽誕時舉辦宮宴,自己曾遙遙見過他一面。
那時,他已經是惡名昭著的將軍陸昭。
自己會注意他,只因爲陸昭同他夫君裴行之一樣,同爲寒門出身。
裴行之人品貴重,走的是科舉路子,官途順暢,深受百官信賴位居高位。可陸昭卻行事乖張,不服管教,更不通人情世故。
他長在草野混跡於戰場,從無名小卒到封狼居胥已經數不清楚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命,在朝堂之上可謂是四面楚歌。
百官世家看不慣他,卻又無法取而代之,偶爾有不知死活上前挑釁的,陸昭S起人來也絲毫不懼,手起刀落,半分不留情面。
縱然百官上書求皇上懲治陸昭,可他收復四境,更是讓鄰國簽下二十年不來犯的契書。
陸昭在,四海平,縱然乖張,陛下也睜隻眼閉隻眼,全然不顧百官的怨聲載道。
而即使他三年後意外在京中病逝,鄰國也無人敢違。
裴行之曾向自己評價過陸昭,並不正面,可江沅卻並不像裴行之那般對陸昭有甚麼偏見。
歸根究底,若無陸昭,他們過不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只是江沅沒有想過,在陸昭成爲將軍之前,竟然是靠攔路打劫爲生的嗎?
知道他的路子野,竟然野成了這幅田地?
京城,硯山洛水,雅間。
包裹被用力擲在地上,繩結鬆動,血色的人頭從中滾出,嚇得屋中一片驚叫,幾個男倌兩眼一翻,險些嚇暈過去。
陸昭看着中間面不改色的女人,將一看不出顏色的玉扳指扔給了她。
女人笑着接過,擺擺手讓幾個男倌離開,不緊不慢地擦乾淨了扳指,將滾到腳邊的頭顱踢到一旁,“想要做山大王也要長長眼,連我祖母的遺物都敢搶去,活該落得這種下場。”
陸昭不置可否,只走到一旁書架,熟練地從中抽走一本典籍。
“你要那麼多破書有甚麼用?”女人不屑地哼了聲:“大可同我提些別的要求。”
這話她不是頭一次對陸昭說,只是從前陸昭只當做了耳旁風。
今日卻不知怎的,突然開口問道:“你和飲梧堂的主人,相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