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這一晚,京城下起了小雨,春雷碾過房頂。
破曉時分,雨疏風驟。
房門卻在這時敲響,“娘子,是我。”
顧硯卿!
沈若嵐動作僵住,莫不是他們這麼快就商量好了對策?
“小姐,是姑爺。”黃玉 小心翼翼地問,“奴婢去開門?”
戶部侍郎府裏,也就黃玉稱她是小姐,喚顧硯卿是姑爺。
她往昔心大從未辨別過這些細節,黃玉這丫頭,至始至終都把自己當沈家人。
沈若嵐不疾不徐,仔細看着孩子啄奶的憨態,任由顧硯卿叫門。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小奶包饜足後,沈若嵐摟着他拍着奶嗝,吩咐黃玉道,“去吧。”
顧硯卿等了太久,黃玉一開門,焦灼地往裏闖,“娘子,你沒事吧?”
他身穿仙鶴祥雲的官袍,小麥色的膚質那是在鄉下務農時長年累月形成的,好在他濃眉大眼,別有種大氣明朗的氣質。
沈若嵐當初見他文采出衆,又生了張好皮囊,便同意了旁親怡貴妃的牽線搭橋,嫁給了他。
看沈若嵐安然無恙,再看她懷裏的孩子,顧硯卿攬袍坐在牀沿,“辛苦娘子,昨夜未得通報,苦了娘子獨自受難。”
他本意是想抱沈若嵐的,但被沈若嵐躲開。
顧硯卿怔住,沈若嵐厭惡地擰緊了眉頭,揶揄道,“相公怎麼滿身奶味,比我還要重?”
她就差捅破顧硯卿在外有子,顧硯卿倒抽一口涼氣,瞬間嚇得魂不附體。
“有,有嗎?”他抬起手,嗅了嗅,似乎自己還納悶, 轉而問沈若嵐,“孩子的名字取好了麼?”
沈若嵐還記得,顧硯卿早就有了想法。
只不過,孩子的名字是別人的的,跟她的骨血沒有半點干係。
“少年應有鴻鵠志,我看取個顧鴻鵠承如何?”
顧硯卿喜色愈濃,沈若嵐眸光愈冷,她就是被顧鴻承的白眼狼,一刀穿透了胸膛。
“不好。”
沈若嵐翹起脣角,“春雷夜雨,此子跟我姓,就喚做沈夜霆。”
“娘子,他乃顧家子嗣,怎麼能跟你姓?”顧硯卿猶如生吞了只死蒼蠅。
“有何不可,再生一子,隨夫君姓氏不就好了?”
沈若嵐冷冷淡淡,揚起的眼尾透出一絲桀驁。
去父留子是遲早的事,她的孩子當然跟她姓!
顧硯卿慪着惡氣,當即站起,“娘子還是再思量一番!”
他走了,負氣而去。
沈若嵐指尖梳理着嬰兒細軟的髮絲,面色凜寒,吩咐黃玉道,“你身手不錯,悄悄跟着他,莫要漏了行蹤。”
黃玉就是她備用的一杆銀槍,指哪打哪。
等到黃玉歸,已是半個時辰後。
“小姐,姑爺去了一處偏院,奴婢遠遠觀望,院裏還有老夫人和紅鯉。”
沈若嵐早有所料,面不改色地掀開了被子,“你照顧好孩子,我出去一趟。”
清幽雅苑,竹林之中,歡聲笑語不斷。
沈若嵐坐在馬車中,沒急着進去,而是盯着門口掛着的紅燈籠發呆。
她生了個娃,家中冷靜極了。
倒是這翠林中的小院裏,顧家人團聚一堂,好不熱鬧。
“鴻承這孩子,雖然早產,可長得就是比那賤蹄子生的水靈。”
年正芳的聲音隔着院門傳到了沈若嵐耳朵裏,在府裏一聲聲’若若’,在府外她就成’賤蹄子’了?
沈若嵐冷笑,挪了挪位置,恰好能從門縫裏窺探遠離的場景。
只見年正芳抱着個方被襁褓,與家中所用一模一樣。
“是啊,您不是說喂她吃藥能遲些日子再生嗎?怎麼今天就生了,我在這邊手忙腳亂的。”顧硯卿在側,露出慈父溫厚的笑容,“沈若嵐居然異想天開給孩子冠沈姓,還嫌沈家短命鬼不夠多!”
沈若嵐心房正中一箭。
當初表明心意時,他口口聲聲說她父兄是保家衛國的英魂。
現在竟說出這般話來,罪不容誅!
“兒啊,你說那賤蹄子是不是知道了些甚麼?”年正芳狐疑,她總覺得沈若嵐變得不可琢磨。
顧硯卿搓着手裏的撥浪鼓給孩子聽,“她哪有這腦子,娘你杞人憂天了。我已經計劃好,過些日子,慫恿她去奉天寺給孩子祈福,路上伏擊。”
“她如今已經見過孩子,換了後,她能認不出?”
顧硯卿笑,“這有何難,只要我們衆口鑠金,再斷她個受了刺激,記憶偏差,她慢慢也就接受了。”
看到這裏,沈若嵐攥緊的手,指甲幾乎要刺穿手心的皮肉。
他們這對母子,好狠毒的心思!
原來前世的那些,不過冰山一角,她越是揭露真相,呈現出來的越是血淋淋的算計!
她咬着牙,着手要推開門。
年正芳又問,“既然你如是珍惜雪棠,何不納一門妾,朝夕相處,好過日日兩頭奔波。”
顧硯卿抬眼看向屋內,“娘,她是我此生最愛之人,絕不容許有一星半點的閃失,沈氏善妒,又會拳腳,加之她祖上簪纓,雪棠入門,討不着好的,就是苦了我們的孩子,以後要喚沈氏母親。”
他目含情深,那是沈若嵐從未見過的。
設想周全,只爲保住心愛之人安然。
偏偏這個狗男人,是她的夫君!
沈若嵐咬出齦血,恨意,怨毒壓得她難以呼吸,既然覺得孩子叫她母親委屈了,爲何還要換走她的血肉!
轉瞬,血紅的眼眶裏滲出戾色。
既然他們不仁不義,那就休怪她手段殘忍,她決定了,不止要休夫,還要血洗顧家,要他們萬劫不復!
沈若嵐舒展開五指,慢慢壓在木門上,緩緩推開來。
隨着嘎吱一聲,顧家母子猶如活見鬼一般。
沈若嵐不加掩飾地鐵着臉,身體上的虛弱,毫不影響她蕭S的氣焰。
“沈,娘子?”顧硯卿血液凝固,這一刻,猶如閻王爺掐着他的脖子。
年正芳腿腳發軟,蹭蹭地往後退,“你,你怎麼找來的?”
“沈娘子?”沈若嵐步步逼近,瞥了眼年正芳懷裏那瘦猴似的男嬰,“莫非夫君揹着我還有別的娘子?連孩子都有了?”
這個孩子,她再熟悉不過了。
曾經愛之如命,親力親爲,教導他看書寫字,拳腳劍法,精心培養出一柄刺向自己的利刃。
顧硯卿心臟縮緊,“不,娘子你誤會了。這孩子......這孩子並非我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