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時幼禮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臂上,灼燙到發疼。
謝時韞略微一頓,但手上的動作沒停,堅持給她的傷口消毒上藥。
他應當是還記得她最怕疼,否則按棉籤的力度不會這樣輕,像是對待珍寶閣裏的稀世珍寶小心翼翼。
這樣的畫面讓時幼禮心口發澀,她的眼眶微熱,嘴上仍惡狠狠道:“不用你這樣假惺惺,傷口不處理也能好。”
“你父母進監獄之前,見過我一回。”謝時韞忽地開口,主動提起時幼禮的父母,“他們說你從小嬌生慣養,沒喫過一點苦。以後自己一個人生活,免不了的笨手笨腳,讓我照顧好你。”
他忽然的溫柔,讓時幼禮立刻咬住了脣。
這一時刻,恍若又回到了以前。
以前,他也都是這麼聽她爸媽的話,盡心盡力的照顧她,沒有半分怨言和抗拒。
回憶起過往,她控制不住的哽咽,說話都不成串,“......你既然聽得進去這句,那爲何我讓你救一救他們,你卻怎麼也聽不進去,就非要讓他們去坐牢?那監獄裏過的是甚麼苦日子,他們兩個也到了該我養老的時候......”
一聽這話,謝時韞神色瞬間疏冷了幾分,將她的手鬆開。
同時,他的眸間覆上一層淡淡的霜雪,“傷口處理好了,下車吧。”
他又恢復到了冷漠寡淡的模樣,好似剛纔的溫柔和細膩不復存在。
突然的轉變,時幼禮靜默了一瞬,眼神逐漸黯淡下去。
若他真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主意的人,也不至於全然忘了時家的恩情,不擇手段的往上爬,甚至將他們一家都逼上絕路。
是她太樂觀了,以爲自己幾句話就能勸動這個背信棄義的冷血禽獸,恩將仇報的惡魔閻羅!
車子駛遠,時幼禮站在路邊好一陣,才拖着疲憊勞累的身體回酒店。
而那輛車子只開了一小段便停下,謝時韞看着後視鏡裏漸行漸遠的單薄身影,緩緩垂下眸。
那指腹上分明還留着一小排牙印。
她剛纔是用了力的,但在咬破皮膚之前就鬆了口,分明是沒捨得對他下狠手。
謝時韞深深的閉上了眼,拇指輕輕的落在那牙印上摩挲。
良久,他嘆口氣,手背搭在額間,聲音疲憊不堪,“回家。”
......
時幼禮回到酒店,去前臺索取自己房間的房卡,卻被告知不允許她入住。
“爲甚麼?”時幼禮不解,“我定了房間,我花了錢的。”
“抱歉小姐。”前臺的小姐面含歉意,“您今天和梁少涉嫌尋釁滋事,酒店暫時不對您開放,希望您能配合。”
時幼禮被趕出了酒店。
她用另外一隻沒受傷的手緊握着握着行李箱的拉桿,臉色難看至極,身體也氣到發抖。
這世上怎麼會有酒店不讓客人入住?
巧了,謝時韞的酒店就不讓。
時幼禮蹲在了路邊,掏出手機給秦途打電話,讓他把訂的房退掉,再另找一間新的。
雞飛狗跳了一整晚,她終於想起來該找秦途問一問,他和謝時韞之間到底達成了甚麼合作。
以及,爲甚麼沒有提前跟她說。
電話打了好幾通,但每一通都是無人接聽。
她深吸一口氣,手機搜索了附近的幾家酒店,都已經是滿房狀態。
偌大的濱城,竟然沒有一處供她暫時落腳的去處。
不,不完全是。
當時時家破產倒閉,時幼禮一家居住的房子也被公開拍賣。
是謝時韞大手一揮直接買下時家的老宅,並以個人贈予的形式,永久放在了她的名下。
但時幼禮一直覺得是屈辱,從來沒有回去過。
而現在,似乎那裏也成了自己唯一能夠庇身的去處。
——
行李箱的車輪聲細碎,終於戛然而止。
她站在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柵欄門前,眼前起了一層水霧。
大理石的磚潔淨平整,兩棵梧桐木綠蔭如蓋,矗立在大門左右,好似庇佑着整座別墅院子。
時幼禮伸手摸一摸白色的鐵藝柵欄門,看着和從前相差無幾的場景,一時間悲從中來。
物是人非。
她吸吸鼻子,抬手按了指紋,毫無障礙的走了進去。
推門一看,整棟別墅裏並不如自己之前所設想的滿是灰塵,反而處處潔淨,地板甚至能夠反光。
她摸了摸玄關處的鞋架,上面竟沒有一粒灰。
心裏有一個不太確定的想法開始一點點浮現,她鬆了行李箱的扶手,繞着樓梯,走了上去。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自己的房間,而是來到了謝時韞的門前。
房間裏的窗戶開着一條縫,窗簾被吹得飄蕩,外面的樹影伴着月影一同照進來。
時幼禮打開房間裏的燈。
牀鋪得很整齊,牀頭放着幾本書,一根鋼筆還被臨時充當了書籤,夾在某本書的中間。
這裏,處處是生活的痕跡。
時幼禮腳步頓了頓,之後急切地衝到衣櫃前,一把拉開——
裏面整整齊齊的掛着男人常穿的西裝和常服,其中一件還是她前兩天剛見過的。
時幼禮內心的猜測在此刻得到了確認:
謝時韞一直住在這裏。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剛停在梧桐樹蔭下。
謝時韞坐在車裏,視線透過斑駁的樹葉間隙,在看到二樓那亮着燈的人影時,他的眼眸猛地一沉。
......
像是窺探到了甚麼祕密,時幼禮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關上衣櫃的門,轉身又去拉櫃子的抽屜。
抽屜裏放的都是一些厚重的文件,她伸手翻了翻,沒找到甚麼有用的東西。
剛要關上抽屜,手指忽然碰到一個木製的框架邊緣,狀似相框一類的物件,被壓在最底下。
時幼禮頓了頓,接着手上用力,想從文件下面把它給抽出來。
男人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誰讓你來的?”
時幼禮驚得轉過頭來,手也快速收回。
謝時韞垂着眼,身上的大衣釦子解開兩粒,裹着室外的冷霜,讓人感受到陣陣寒氣。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此刻又夾帶幾分興師問罪。
“我......”
時幼禮張了張口,就看到男人朝着她走過來,她的呼吸也瞬間屏住。
謝時韞高大的身形俯下來,靠的她極近,近到她幾乎能夠嗅到他衣領上的寒霜氣味。
他手一抬,將抽屜給關嚴。
他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時小姐真是好教養,隨便翻人東西的行徑也幹得出來。”
謝時韞瞧她的目光,淡漠到甚於窗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