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天一早,夏知畫早早起來去當地革命委員會指揮部登記。
結果,下鄉上山知識青年登記表上,早已經寫了她的名字。
工作人員面色嚴肅道:“你是怎麼搞的,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記不住。
明天早上八點出發,記得準時到車站。”
夏知畫點了點頭,從指揮部出來,神情有些恍惚。
她在胳膊上重重擰了一把。
嘶——
痛痛痛。
很快,她不再質疑自己重生的事實。
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
從現在開始,她要學會靠自己。
這些年來,夏家人給她的錢,她有偷偷存下來一些。
那些首飾甚麼的肯定都帶不走,衣服應該能帶走幾件。
她手裏還有平時攢的全國通用糧票布票糖票,這些拿在手裏,將來都能傍身。
還有,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斷親。
夏知畫回來時,江念念和劉秀娥又抱在一起哭。
“爸爸媽媽,都是我的錯,我不想姐姐走。
姐姐比我優秀,比我漂亮,穿甚麼都好看,我看還是我走吧,嚶嚶嚶......”
劉秀娥心口疼,就像被人剜走了一塊肉。
說實話,夏知畫從小就漂亮,這十八年來被她們富養得氣質出衆,簡直就是妥妥的千金小姐。
面前的女兒皮膚黝黑,五官一般,行爲舉止也粗魯,兩人還真沒得比。
但誰讓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一聽這話,劉秀娥的心都快要碎了,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纔是我的女兒,只要她一走,以後就別想回來。
你長得不差,媽媽下午就帶你去買新衣服,再給你買很多雪花膏,回頭咱們念念也是個妥妥的美人坯子。”
門口傳來江念念嬌滴滴的笑聲:“謝謝媽。”
夏知畫冷笑一聲,推門走了進去。
她的突然出現,讓他們一家三口都很尷尬。
在這個房間多待一秒,她都覺得全身刺痛無比。
是那種鮮血一點點流逝,刀口外翻,皮肉綻開的痛。
“我回來拿東西,工作人員說明天早上八點走。”
夏志峯和劉秀娥對視一眼,眼底滿是愧疚。
要不是上一世臨死前親眼見到他們兩口子對自己的態度,她怕是真就信了他們此時的表情。
劉秀娥鬆開江念念,雙手顯得無處安放。
到底是自己養了十八年的女兒,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這樣啊,那你收拾一下東西吧。”
“收拾好了。”
兩口子看夏知畫突然變這麼乖,多少有些不習慣。
夏志峯道:“還需要甚麼?”
是不是要錢?
臨走前,是不是還想着讓他們拿一筆錢?
“之前一直鬧是我的錯,讓你們跟着擔心了。
以後,照顧好自己。
我這一走,不知道甚麼時候回來,爲了讓念念放心留下來,我準備了一份斷親書,麻煩二老簽字吧。”
她要去下鄉上山,戶口自然會跟着下鄉遷走,只要簽了這斷親書,以後就跟他們再也沒任何關係了。
劉秀娥震驚:“你這是在怪我們?”
夏志峯也詫異,一時間摸不清她這是甚麼意思?
江念念一聽,心底裏竊喜。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起來。
“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甚麼?還是你不想跟我在一個家裏住?
你不要惹爸媽生氣好不好?
只要你不惹爸媽生氣,讓我住地下室,喫剩菜剩飯,洗衣做飯都可以的。
我只想陪在親生爸媽身邊,我再也不想跟他們分開了,嚶嚶嚶......”
夏知畫在心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茶裏茶氣的,一顆眼淚都沒有,也就這老兩口被血緣矇蔽了雙眼。
“念念,你說的這是甚麼話?
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你纔是爸媽的女兒,我走了,這家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應該高興。
就是要辛苦你,以後要照顧爸媽了。
我以前不懂事,下鄉去鍛鍊一下也挺好。”
江念念心裏竊喜,這潑天的富貴,房子裏那些華麗時髦衣服,還有梳妝檯上那些首飾,從現在開始都是她的。
夏志峯聽她這麼一說,又看了劉秀娥一眼。
這丫頭平時囂張跋扈,沒少得罪人,他們兩口子爲她擋了不少麻煩事。
說起來如果真要斷親的話也好,免得將來混不下去回來找他們。
說實在的,捨不得是真,巴不得她走也是真。
“咳咳......”他乾咳兩聲,又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簽了吧。”
夏志峯從中山服胸口掏出一支鋼筆,強勁有力寫下自己的名字,劉秀娥也跟着寫下,隨後還拿出印泥摁了手印。
夏知畫將一份遞給他們,一份自己裝起來。
第二天一早,等他們醒來時,房間裏已經沒了夏知畫的身影。
老兩口看她走得如此乾脆,突然心裏很不舒服,總覺得現在的她跟之前的她不是同一個人。
仔細一看,房間裏只少了她的衣服,那些首飾和洋娃娃,一個都沒帶走。
劉秀娥心裏難受,她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是錯。
她終究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離開就離開了吧。
火車一路況且況且向北出發,路過高原地區,積雪還沒融化。
兩天後,總算停了下來。
夏知畫一手拎着行李,斜揹着一個軍綠色勞動揹包,上面寫着‘爲人民服務’,一手拎着上車前發的被褥下了火車。
一下車,不遠處有人拿着大喇叭喊着自己公社名。
站臺上比較擁擠,身邊路過的人身上行囊都差不多,夏知畫靜靜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氣質優雅端莊,顯得格外亮眼,宛如一朵盛開在塵世的高潔之花。
不遠處,有人喊着:“雲臺社的往這邊走,這邊這邊。”
她喫力拎着行李走過去,行李太重,沒注意眼前,一抬頭迎面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牆。
一看,面前站着一個身穿軍大衣,戴着大氈帽,鬍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男人。
戰北寒眸色一滯,很快恢復冷漠,趁着沒人發現輕輕抬了下眼皮。
“雲臺社的?”
夏知畫額頭的疼痛感還沒消散,晃了晃神,遲鈍點了點頭。
上頭這是腦子進水了,弄這麼一個有氣無力,弱不禁風的花瓶來湊數?
看着迷迷瞪瞪不清醒的樣子,還怎麼支援大西北?
他一陣頭疼,還是指了指不遠處。
“那邊。”
夏知畫朝他身後不遠處看了眼,點頭謝過後,顛了顛手裏的被褥,拖着沉重的雙腿朝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