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大興安嶺的冬夜,來的很早。
風吹的外面的窗戶紙呼啦啦地響。
點油燈還費油,不如喫完飯就睡覺,省油還暖和。
燒了火的炕頭,熱得讓人舒坦。
甭管下半夜多涼,反正上半夜得勁。
躺在炕頭上,摟着媳婦兒,周來順忍不住嘆了口氣。
“咋滴了,他爹?嘆啥氣啊這是?”王紅英低聲問道。
“你說這林川兄弟,到底是打哪來的呢?怎麼這麼好呢?”
“那是你上輩子積德了,遇上好人。”
“嗯。沒見過這麼好的人。”
“他爹,你覺得他腦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家裏人去世,受刺激了唄。”
“那他怎麼記得上官屯?又不是咱們屯的人......”
“就是說啊,真邪了門。”
“你說前些年打仗,咱屯裏出去的也不少,會不會是誰家的親戚?”
“這往哪猜去啊......”
“有時間的話,我出去好好打聽打聽......”
“哎呀媳婦,你咋這麼好呢?”
“手老實點兒!孩子還沒睡......”
兩口子絮絮叨叨,睡在緊裏頭的周秀蘭突然開了口:“娘?”
“咋啦閨女?”
“叔......那天怎麼叫你一聲姥?”
“閨女啊,叔腦子有病,不過不用怕啊。”
“嗯,我沒怕,叔是好人。”
“別說話了,快睡吧。”
“嗯......”
......
西廂房。
林川躺在炕上,旁邊是周鐵栓和周鐵柱。
他有些睡不着。
這穿越過來沒幾天,已經和姥姥全家都很親近了。
姥姥家窮得可真是底兒掉,怕是賊來了都得留點錢再走,得想點辦法啊。
可能有甚麼辦法呢?
如今國內百廢待興,往後至少還要過二十年的苦日子。
這個年代又很敏感,未來能做的很多事情,在這個年代,恐怕都不能做。
尤其是到了那幾年,稍有不慎,就會引來滅頂之災。
可總得想些辦法,讓自己和姥爺一家過得好一點。
周鐵栓躺在他身邊,興奮地有些睡不着覺,自己在被窩裏咕湧來咕湧去。
“鐵栓,你不困啊?”黑暗中,林川睜着眼睛,問道。
“叔,你也睡不着啊?”周鐵栓是大舅舅,今年15歲,已經是大小夥子了,雖然個子瘦弱,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我現在嘴裏還在咂麼味兒呢,我這輩子都沒喫過這麼好喫的肉。”
“哈哈。”林川在黑暗中笑起來,“以後還能喫更好喫的。”
“哥,要是每頓飯都喫肉就好了。”周鐵柱在被窩裏說道。
“我不想喫肉,我想喫我姥做的......”
林川差點說禿嚕嘴,趕緊改口道:“我想喫你娘做的蘑菇打滷麪......”
“哎?叔!這你咋知道尼?”這說起喫的,周鐵栓更不困了,“我娘不光做蘑菇打滷麪好喫,還有酸菜血腸......”
“還有豬肉燉粉條子、燜土豆......”周鐵柱補充道。
聽着哥倆侃侃而談,林川溼了眼眶。
這一道道菜,還有誰比他更熟悉呢?他可是從小喫到大啊,吃了二十多年啊。
“叔,你腦子咋了?”周鐵栓口無遮攔地說道,“我爹咋說你腦子不好,不記得事兒了?咋的,腦袋受傷了嗎?”
“腦袋受傷?”林川心裏靈光乍現。
剛好腦袋上有塊傷疤,是以前武裝攀巖的時候,掉下來被一塊石頭蹭的,傷得不輕,少了塊頭髮。
“嗯,是受傷了。”林川斟酌着語言,說道,“我就記得上官屯,別的啥都想不起來......”
“沒事,叔,你想不起來就不想,反正我們陪着你......不怕......”
“對,叔,我也陪着你,不怕。”
“鐵柱,我都說了我們,肯定帶上你了。”
“哦。”
哥倆嘟嘟囔囔着,竟然一前一後,開始打起了呼嚕。
窗戶紙透進來微微的月光,這一切就像一場荒誕的夢。
林川心裏既開心,又難過。
開心的是,這場莫名其妙的重生,來到了最親近的人身旁,他不孤單。
難過的是,看着姥姥全家窮困潦倒的生活,想起原本沒過幾年,只剩姥姥和媽媽相依爲命,這麼苦難的生活,她們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呀?
林川輕輕嘆了口氣,翻了個身。
再過兩年,那場席捲全國的旱災就要來臨,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做足準備,就會遭大難。
姥爺和三個舅舅,就是在那個災荒之年,陸續離開人世,營養不良和飢餓,就是罪魁禍首。
可幾個孩子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旦餓着,難免會留下病根。
除了解決喫的問題,還有穿的問題。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簡直沒法看,棉衣破破爛爛,大冬天的,有的竟然還穿着單薄的褲子。就連腳上蹬着的棉鞋,也是千瘡百孔,露出了黑黢黢的腳趾頭。
連雙襪子都沒有。
手上腳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凍瘡......
最保暖的當然是獸皮,其次纔是棉襖。
想喫得好,穿得暖,最好的選擇,就是深山老林。
打獵需要裝備......
裝備需要材料......
材料需要工分和錢......
賺工分需要身份......
賺錢需要獵物......
獵物需要打獵......
現在是集體公有制,做任何事情,繞不開的就是集體。
集體的力量大,可集體......
是自己現在最難進去的......
在這漫長的黑夜裏,林川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念頭。
可想出來個念頭,就被推翻......
越想越亂......
漸漸地,在疲憊與睏意的侵襲下,他終於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