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有了定奪，燕青也不拖泥帶水，連監察司都未回，直接帶着江慈改道進宮。
馬車上，江慈小心將早上那張香方揣好，生怕燕青回過神來，猜到甚麼，她故意寫了那許多外面買不到的香料，並非無意，而是算準了燕青的顧忌。
除卻把她帶在身邊有所不便，燕青當知她要的東西乃是制香關鍵，若因置喙誤事，他那上頭怪罪下來，不是一個監察司能擔待的起的，況且此事乃絕密，不宜張揚，監察司大肆買香難免惹眼。
放眼整個燕朝，能滿足她這些需求的，就只有侍香局，而侍香局又在宮中，燕青的差事所及，既不用帶着她，也不怕她亂跑，更能明目張膽的擺弄香料，一切都合情合理，只是不知若被燕青發現自己設計了他，還有沒有命在。
“待會兒進了宮，甚麼該說，甚麼不該說，不用本官教你吧？”
正在閉目養神的燕青問了一句，打斷了江慈的思緒。
江慈一臉乖巧：“小女明白。”
“嗯。”燕青點點頭，緩緩撐開眼皮，“好生在裏面待着，別給我動歪心思，年關之前你若制不出四時好，誰都保不了你。”
“那我娘......”江慈剛想問一嘴，又清醒地知道自己沒資格和燕青談條件，生把後半句嚥了回去，垂眸不語。
不想半晌後，燕青竟破天荒地說道：“只要你能製出駐顏香，本官不介意抬手幫幫你，當是給你的獎勵。”
江慈明知此話乃是安撫她的戲言，可再渺茫的希望，也總比沒有好，還是令她的眼中漸生出了熠熠的光：“但願總使大人沒有騙我。”
“你有甚麼被騙的價值？”
“好吧......”
晌午偏西，冬陽倦倦，空氣中浮着團團霧氣，枯黃的松枝凝結着冷霜，內廷的宮道上偶有三兩隊宮人行過，高牆兩側有零星的宮婢在清掃枯枝殘雪，遠遠見了燕青，皆紛紛放下手中事宜，齊整整地退去牆根兒下矮身行禮：“總使大人。”
二人走的是西偏門，江慈跟着燕青初入內廷，深一腳淺一腳地追着燕青的腳步，甚至來不及多看別處。
燕朝最重香道，侍香局更是不同於內廷其它四司六局，有着在整個皇城內獨佔一宮的地位，門庭恢弘雅緻，匾額上是當朝第一御香師伏白老人家的親筆提字：萬古留芳。
不知爲何，她忽而有種近鄉情怯般的忐忑，能進侍香局，不知是天下多少香師的畢生所求，更是她和爹爹從小的期望，如今侍香局的大門近在咫尺，反倒令她覺得有些不真實。
駐於門前通傳不消片刻，裏面便有內監緊趕慢趕跑出來接應：“哎呦，總使大人今兒不當值？不就是送個人嗎，怎的親自來了？”
燕青回手把站在身後的江慈身拉到那內監跟前：“這小丫頭是你們年招的榜首，有些本事，本官去竭陽查案，順路把她帶回來，勞朱公公好生給我照看着。”
“明白明白，大人送來的人，奴才哪敢不仔細着！”朱內監喜笑顏開地接過江慈。
江慈下意識地躲開朱內監的手，卻被燕青又往前推了一把：“對了，她的憑信被本官不小心弄丟了，您看......”
“不妨事不妨事！”朱內監大手一擺，向着燕青退身行禮，“新學徒進門，局裏亂得很，就不請大人進去了。”
“好。”燕青頷首應完，便轉身走了。
江慈盯着燕青離開的背影，長泄出了一口氣。
燕帝愛香，自古憑藉一手製香術封官拜相的人不在少數，而這侍香局，是唯一一處能出一品女官之所，也是她上位的最佳捷徑。
若說之前她想要躋身進侍香局的大門，是爲了脫離謝家的阻攔，帶着阿孃的期盼和父親的遺願出人頭地，那麼現今，她除了要保命，完成燕青給她的那個必須完成的任務，更要儘快在此立穩腳跟，一步步上攀。
她的地位越高，監察司在動她之前，就越要有所忌憚，她的權利越大，和監察司周旋的資格也越大，只要坐到掌香之位，侍二品以上，便可再不受燕青掣肘，自行查探母親的下落，和江家滅門的兇手與真相。
進了這侍香局，她必須要露臉，必須要讓自己的名字傳到御前，讓人耳熟能詳，絕不能做那個生死任由他人掌控，可被隨意碾壓的螻蟻，到時候連死，都是瞭然無痕。
“江慈是吧？”朱內監問了一句，見江慈看着燕青的腳步發呆，在她的腦門上戳了一下，“小丫頭，咱家問你話呢。”
江慈惘然回神，雖暫時擺脫燕青，但仍未脫離他的掌控和監視，她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喜，趕緊冷靜下來，斂色行禮：“是，小女叫江慈。”
江慈雖未抬頭，卻明顯感受到朱內監的目光將自己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好幾遍，纔怪聲怪調地邊翻着冊子邊往裏走：
“你來的倒巧，再晚來一日，學徒入宮的大門可就關了。不過你既能和總使大人攀上關係，估摸着晚個幾日也無大礙。只不過現下該分配的住所已經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兩間沒得選，你可要我幫你調換？”
“不用麻煩公公，江慈來得晚，本就不應挑三揀四，更不敢讓公公費心。”江慈乖乖跟在朱內監身後，小心謹慎道。
朱內監還算滿意這個答覆，笑着回頭多看了她兩眼：“倒是個懂事的，放心，有總使大人的關係在，咱家會盡量多照看你些，在局中有甚麼事，可以去東值房找我。”
“多謝公公。”江慈屈身行禮。
朱內監嫌她步子慢了，在前招手：“走快些，先帶你去學徒院安置了，晚些承香大人要點冊子，講規矩，可別晚了。”
江慈小跑上前，跟着朱內監七扭八拐，到了學徒院，東西兩所對院，分別將男徒女徒區分開來，中間的共院這會兒正擠滿了從各處前來學香的小徒們，院中玩耍笑鬧，嘰嘰喳喳聲不斷。
朱內監被吵煩了，兩道粗眉擰到了一處去，江慈匆匆看了看，這些香徒的年紀也都和她差不多少。
“就這了。”
朱內監把包袱遞給她，指着西院背陰處最後一間屋子，厭煩地捂住了一邊的耳根子：“進去吧，別亂跑，上頭叫做甚麼，你跟着做就是。”
江慈推了下那扇老舊的木門，剛準備說甚麼，屋內就傳來了一聲意外：“江......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