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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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被許知念打來的電話吵醒。
“早安阿浚,我又來提醒你換藥啦!”
她的聲音甜美溫柔。
努力壓制的川西聲,依然不受控制地傳進耳朵裏。
電話那頭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
“我快到醫院啦!”
“早餐在鍋裏,牛奶也給你熱好了,消炎藥每天一片,紗布用完給你補了新的。”
這是每天許知念必做的事情之一。
之前我只以爲是她獨特的關心,原來電話裏頭的背景音早就有跡可循。
房裏,專屬她的氣味早已微不可聞。
電鍋裏熱着的粥還是燙的,但包子皮已經硬了。
難怪她昨晚匆匆忙忙催促我入睡,原來是要趁我睡着趕着出門會情郎啊!
我笑了笑。
她好像總是這樣自以爲是。
自以爲做得滴水不漏,對我的關心無微不至,連監視查崗都披着關懷的外衣。
這碗瘦肉粥,我吃了很多年。
自打我說過一次好喫,許知念便六年如一日地做來討好我。
可她不知道,有些東西是會變的。
例如粥的味道,和人心。
我嚐了一口,就倒進了垃圾桶。
給左腿的傷口換了藥,母親的長途電話就打了進來。
是說過兩天許知唸的父母要坐車過來的事。
原本打算先安排他們住下,等許知念通過考覈回國後,我們就舉行婚禮。
“兒子,咱們得找人去接兩位親家吧?”
“不用。”
母親愣了愣,略帶遲疑地開口,“怎麼了?你跟念念是吵架了嗎?”
“我…我準備跟她分手了…”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
“真想好了?”
“真捨得放棄這段六年的感情?”
是啊,我跟許知念愛情長跑已經六年。
研究生三年。
出來工作又三年。
她是我讀醫時同一屆的同學,大家都是心外科的。
我各項成績都優秀,長得也還算不錯,時不時會有女同學來找我問功課。
許知念便是其中一員。
她拎着一袋紅薯幹,站在人羣中侷促的模樣,我至今還記得。
“好喫。”我誇讚道,“很久都沒喫到這麼正宗無添加的紅薯幹了。”
她的臉微微紅了,臉上灑落陽光。
“我家裏自己做的,你喜歡就好。”
許知念出身農村家境貧寒,但靠着自己的努力,兼職交學費一路走到今天。
後來,我們經常在一起交流功課。
得知她的境況,我從自己的生活費和獎學金裏抽出一部分給她。
我們順理成章地成了情侶。
一談就是六年。
母親問我捨得嗎?
我也是人,是有感情的,六年時間跟死了個親人沒有區別。
“她出軌了。”我默然。
母親不再追問。
她知道我的性格,更知道我最痛恨背叛感情的人,當年她就是因爲我父親出軌才選擇離婚的。
“兒子你放心,婚禮的賓客媽會通知的。”
“嗯…麻煩您了…只通知我們的親戚就行,女方的事不用管…”
“好。”
“至於婚紗和戒指…還有四大金剛那些…我會把聯繫方式發給您…也辛苦您聯繫了…”
“沒事,你放心。”
一想到當時帶許知念去婚紗店試紗,她高興得拉起我轉圈圈的模樣,就覺得可笑。
距今還不到一年。
當時我有多期待這場婚禮,如今就有多迫不及待想擺脫。
“還有…”,我頓了頓,“我房間櫃子裏的手捧花…您也幫我扔了吧…”
許知念喜歡漸變色的鬱金香。
在旅行時看過一次後念念不忘。
可國內沒有,如果長途運送過來必定撐不到婚禮當天。
所以我決定親自動手。
用彩紋紙裁剪出花瓣再一片片染色後晾乾,用膠水組裝起來。
拿慣手術刀的我,其實並不擅長做手工。
熬了幾個大夜,才做出一朵花。
足足九十九朵,我用了近兩個月時間。
本想給我的女孩一個終身難忘的驚喜,可沒想到,驚喜的是自己。
“還有嗎?”母親問我。
我低頭看了眼中指的訂婚戒,自嘲地笑了笑。
真可笑啊!
那個在我求婚當日,感動得淚流滿面的女孩。
說着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女孩。
如今朋友圈封面依然記錄着訂婚合照的許知念。
居然可以一邊哄着我,一邊跟認識不到一年的男護士打得火熱。
我把戒指脫下來,丟出窗外。
“沒有了。”
“那你甚麼時候回國?”
我翻看着醫院發來的新郵件。
是升任主任醫師的聘書和明晚回國的頭等艙機票。
快了。
還有一天。
我就要離開剛果,離開這個我愛了六年的女孩。
應該能趕在許知念父母找來之前,飛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