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兩人的婚事,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從那年冬狩場上,那個少年單人單騎將她從狼羣裏救下來的時候起,她就懵懵懂懂有了念頭。
及至後來她年長一些,懂了人事,就越發非他不可。
可付闕不喜歡她,當年的賜婚聖旨一共下了四次,付闕抗了三次。
若不是答應賜婚他就能回北境,他大概還會第四次抗旨,可即便接下了聖旨,他對自己的態度仍舊很惡劣,甚至於第二天就離了京,連個口信都沒留。
之後很久,她都沒得到付闕寄來的絲毫消息。
再後來父皇突然薨逝,她家破人亡,被迫逃竄宮外,就更加接觸不到付闕,時至今日,她才終於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心心念唸的人。
只是可惜了,那個人眼裏仍舊沒有自己。
趙長歡輕輕扯了下嘴角,罷了,就這麼斷了也好。
她不肯來北境,不只是擔心被付闕報復,更害怕把付闕牽扯進麻煩裏去,她嘆了口氣,指甲無意識的一下一下划着桌面。
周長史被這聲音刺激的頭皮發麻,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起身就要告辭。
趙長歡被迫從沉思中回神,雖然很想和周長史再說些甚麼,卻到底也沒留人,只是囑咐了他一句:“周老,你雖然是父皇的人,可畢竟是在北境王麾下,做事千萬要小心。”
周長史連忙答應了一聲,又有些不死心:“殿下,你真的不打算和王爺坦白身份,和他成親嗎?”
趙長歡心口顫了顫,半晌才抬手給倒了杯茶:“不了。”
她將茶杯推到周長史手邊,態度仍舊平和:“沒有人注意我反而更好隱藏,情愛甚麼的先放一邊,保命要緊。”
周長史知道她說的有道理,沉沉地嘆了口氣,一口氣將冷茶灌了進去:“那好吧,您先歇着,蘇家的案子我回頭就派人去查......”
趙長歡搖了搖頭:“是我答應的,當然得自己來,你不必插手,需要你的時候,我自然會找你。”
周長史還要勸她,可見她臉色堅決,嘴邊的話又給嚥了下去:“是,那老臣就告退了。”
趙長歡看着他走遠才抬手關了門,慢慢上了栓。
其實她來北境,是有三個原因的,但最重要的那個她沒有說。
她的父皇可能不是病故,而是毒S。
起初她只是懷疑,這些年有意無意的查探了一些之後,纔算是肯定,所以這次來北境,她主要就是來查這件事的。
但她不敢和旁人說實話,因爲兇手極有可能就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牽扯太大,她不敢去賭。
她將自己摔在牀榻上,蜷縮着身體將臉頰一點點埋進了枕頭裏,她很疲憊,可眼睛一閉上混亂的記憶便呼嘯而來,忽而是父皇無聲無息的躺在龍牀上,無論她怎麼呼喊,都不肯再看她一眼;忽而是母后舉劍,毫不留戀的刎上頸側,溫熱的鮮血灑了她一頭一臉;忽而又是付闕抓着賜婚聖旨,冷冷地看着她,說今日之恥他記住了......
她呼吸微微一頓,眉頭因爲痛苦而皺緊,隨即夢裏下起了鋪天蓋地的大雪,所有鮮血和仇恨都被蒼茫壓下,她看見十三歲的自己,梳着雙丫髻,堵在國子監門口,等付闕出來的時候,她撲過去,將冰涼的手指塞進了對方的衣領裏......
付闕頸側驟然一涼,他一怔,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他這才反應過來,外頭又下雨了。
他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今天遇見的那些人卻浮現在了腦海裏,讓他想的有些出神。
“王爺?”左留卿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他抱着一摞冊子越走越近,臉上帶着好奇:“這個時辰您怎麼還沒睡?是不是又做噩夢驚醒了?”
付闕眼神一暗,滿府裏都知道他最近在做噩夢,但誰都不知道,他夢見的到底是甚麼。
“沒有。”
他硬邦邦的否認了一句,卻連眼神都沒瞥過去,姿態裏透着一點趕人的意思。
左留卿腆着臉沒走,見付闕要查看境內屬臣名冊,殷勤的給他又添了一盞燈。
北境王府世代武將,雖然有着藩王的尊榮,可平日裏過得卻還不如土財主精貴,偌大一個王府,只有寥寥幾個下人,丫頭更是一個沒有,平日裏有甚麼活計,都是侍衛在做。
左留卿今天還被喊去修了一下午的馬棚。
他又去給付闕沏了一壺茶,卻不等遞到跟前就被一個涼絲絲的眼神定在了原地:“說。”
左留卿訕訕一笑:“末將聽說府裏來了倆姑娘,就和人打聽了一下,聽說是一家三口帶着個丫頭......”
付闕臉色霍得沉了下去:“你說誰是丫頭?!”
左留卿不防備他說變臉就變臉,下意識站了起來,聲音都低了下去:“就是那個叫常歡的?好像是這個名字,門房說她穿的灰撲撲的,還趕着馬車......這一家子裏又不是沒有男丁,讓一個姑娘趕車,不是丫頭還能是甚麼?”
付闕捏着書脊的手一緊,半晌沒有開口。
左留卿只當他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又偷偷摸摸坐了下來:“王爺,末將沒嫌那姑娘的身份低,這就是純好奇......他們是甚麼人啊?”
付闕靜默半晌才硬邦邦的開了口:“故交。”
左留卿嘿嘿一樂:“那要是娶回來不就是一家人了?”
“胡說八道甚麼?”
“怎麼能算胡說呢?”
左留卿神祕兮兮的壓低了聲音:“您都把人接進府裏來了,這意思還不明顯?您放心,末將都打聽過了,她們沒婚配。”
付闕微微一頓:“誰沒有婚配?”
“倆姑娘都沒有。”
付闕沉默下去,半晌才緩緩眯起眼睛,意味不明道:“原來她沒有婚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