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大婚日很快就到了。
活了兩世,再次嫁人,安慕寧依舊沒有母妃爲她梳髮。
她將梳子遞到奶孃手裏,“梳髮之事,便交予您吧。”
奶孃接過梳子,滿面淚痕,那個當年跟在熙妃身後咿咿呀呀要抱的奶娃,竟這麼快就長大成人,要出嫁了。
將安慕寧的一頭烏黑秀髮放下,奶孃愈發淚如雨下:“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髮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
秋荷也紅了眼。
“......八梳八仙過海來賀喜,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到老共白頭!”
話落,安慕寧換上一襲雲錦嫁衣,其上繡着栩栩如生的鳳凰紋樣,從衣襟上方一直綿延到偌大的裙襬處,可謂重工精美、如翼而飛。
秋荷爲她帶上羽絲嵌寶鳳冠。
發側的縷金鳳搖垂下細細流蘇,落在她肩頭,那瞬的雍容華貴、傾國傾城,叫人直挪不開眼。
“我家殿下嫁人了!”秋荷高呵。
一屋子的奴才都跪了下來:“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恭祝殿下與太子殿下喜結連理、永結同心!”
樂聲響起,安慕寧坐上花攆,一聲“起轎!”,她再次踏往祁國。
拔步紅牀開路,紅漆棺材壓陣,生死一世,十里盡顯。
三日後,一聲“開城門!”,祁國城門被緩緩打開,安慕寧聽見了馬蹄的聲音,是迎親的隊伍。
不遠處,男子一襲紅袍、鑲碧鎏金,頎長偉岸地立於駿馬之上,他身後,是浩浩蕩蕩的三千鐵騎。
“來人應當是太子了......”
祁昱珩自在安國被安若芙陷害“失了清白”後,便率先回了祁國。
不知他是懷着怎樣不齒與憤恨的心態迎接這門親事的。
安慕寧心生波瀾,伸手攏緊花攆上的紅紗,青蔥玉指與那抹鮮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祁國太子祁昱珩斂眸,剜在花攆上的視線帶着一股寒意。
“迎安國公主入東宮!”他單腳一踏,駿馬一聲長嘶,三千鐵騎氣勢如虹道:“恭迎太子妃!”
十里紅妝被浩浩蕩蕩地接入祁國。
伺候在外的秋荷哪裏見過這陣仗,連忙對着花攆裏的安慕寧道:“殿下,這祁國太子當真是丰神俊郎,氣宇軒昂啊!”
安慕寧笑而不語。
再風華絕代又如何,不是她的,是那祁國第一女將的。
祁昱珩不會寵幸她,她亦不求他寵幸,相敬如賓便好。
東宮,禮成。
耳邊熱鬧非凡,安慕寧如釋重負地要入婚房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淵王到!”
她身子一僵。
透過那層紅蓋頭,遠遠看見祁淵一襲螭紋蟒袍,尊貴威嚴地踏步而來,肩寬背厚、高大挺拔,氣勢如同君臨天下。
就連祁昱珩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問好:“皇叔。”
安慕寧心下一顫,連忙抬腳邁進婚房。
重活一世,她不應當再與他有任何交集。
而望着安慕寧匆匆離開的背影,祁淵冷眸一暗,深不見底。
祁昱珩推開房門的時候已是後半夜。
紅燭搖曳,鋪滿綵緞的拔步牀上,安慕寧溫順地坐着,那片四方的紅蓋頭下,緩緩映入一雙絳紅男靴。
祁昱珩聲音冰冷:“不要妄想我會碰你。”
他頎長而立,甚至連紅蓋頭都沒有給她掀下來。
安慕寧眉眼未動:“我知殿下心悅蘇將軍,斷不會強求殿下的臨幸。”
大抵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祁昱珩清冽的寒眸裏映出她的剪影,“你倒是和安若芙不同。”
一個不惜用腌臢手段也要爬上他的牀;一個新婚之夜卻不求他的恩寵。
該說安慕寧知書達理、溫順賢良,還是心機深重,能忍會裝?
“你既知我對妍樺的心意,那往後這裏,我不會再踏入半步。”祁昱珩心意已決,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安慕寧卻喊住了他:“殿下留步。”
“怎麼?”祁昱珩頓住腳步,臉色當即冷了下來,果然她剛纔的溫順賢良都是裝的!
祁昱珩眼底的厭惡不免多了一分。
“殿下可以不臨幸我,我亦不求殿下臨幸,”安慕寧攏在袖子裏的手指捏緊,一字一句道:“但我要多於東宮其他佳麗的恩寵和賞賜。”
祁昱珩聞言,目光倏爾剜下,犀利地彷彿要將她扎個千瘡百孔:“不過是個剛入東宮的不受寵公主,也敢向孤提要求。”
安慕寧卻不甚在意地從牀上站起身,明明纖腰不及一握,看起來柔弱、楚楚,說出來的話卻抑揚頓挫、不卑不亢。
“殿下心悅蘇將軍多年,卻遲遲未能迎娶蘇將軍,因爲陛下最忌諱膝下皇子與朝中重臣拉幫結派、結黨營私,尤其是蘇將軍這般手握重兵之人,所以殿下不敢求娶蘇將軍,爲防殿下走錯半步,祁後亦處處盯着殿下。
可殿下想過沒有,若是您有了寵妃,她集恩寵於一身,那殿下還會像現在這般,連與蘇將軍說個話,都被陛下被祁後提防嗎?”
祁昱珩渾如劍鋒的利眉緊擰,他萬萬沒想到,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竟能將局勢研判得這麼清楚,講得頭頭是道。
“可東宮佳麗六人,我爲甚麼要選你?”祁昱珩的聲線冰冷得像是要凍到她的心臟深處。
她卻說:“因爲我和她們不一樣,我要的不是情愛,我要的,是錢財、是權勢。”
多少女人想要他的身與心,想要他的一切,她竟然如此大膽地告訴他,不要他的情愛,只要他的權勢。
簡直將他作爲一代儲君的尊嚴摁在地上摩擦。
“放肆!”祁昱珩那雙深邃如潭的利眸裏醞釀着極度危險的風暴。
安慕寧卻不避不退,纖長而立,因爲她知道,他不能奈她何,他亦清楚這一點。
祁國陛下之所以允了安慕寧與安若芙換嫁,是因爲陛下要一個體內留有安國血脈的東宮子嗣,那是往後拿捏安國的最好籌碼。
他動不得安慕寧的性命。
安慕寧繼續道:“我與殿下裝表面恩寵,各取所取,待到殿下登基之日,便可與蘇將軍再續前緣,還望殿下好好考慮。”
她聲音婉轉、呵氣如蘭。
祁昱珩不禁想要看看那塊紅蓋頭之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竟能如此靜言令色、巧舌如簧!
只要掀開蓋頭,他便會發現,自己的新婚妻子,竟與他的新上人長相甚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