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是誰?”葉明珠一愣。
“咱是頭回見面,不怪表妹不認得我。”門外的男子渾身酒氣,色眯眯地盯着她道:“我是你葉家表哥葉四郎,當初你爹和族中長輩爲咱倆定下婚事,今日我特來上門告知表妹一聲,順便看看咱家的宅子。”
葉明珠瞧他那尖嘴猴腮的長相,心中已有三分不喜,又聽他出言輕薄,當下小臉一沉,斥聲道:“大清早的胡咧咧甚麼,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哎吆吆,小脾氣還挺爆,我喜歡!”葉四郎往跟前一湊,伸手就要摸她的臉,“小臉怪嫩的,來給表哥香一個。”
那個徐妙言果然沒騙他,眼前這個女人貌若天仙,看來自己沒白來一趟。
“你做夢!”葉明珠被他燻得差點作嘔,當下提腳,奮力往前一踹。
葉四郎被踹的連翻幾個跟頭,直滾到牆根底才停住,好不容易勉強爬起來,一伸手滿臉的鼻血,頓時怒了,“你個臭娘們,別給臉不要臉,當年的婚約是你爹親手寫的,你就是不嫁也得嫁!”
葉明珠看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二話不說就劈手奪過來,冷眼一瞧,頓時樂了。
是婚約不錯,可這是誰仿的筆跡?也忒差了!
她昨晚看過爹孃手寫的家譜,豈能被這拙劣的造假騙了,當下將所謂的婚約對摺,兩手一撕,再用內力一攥,碎紙屑從指縫間紛紛而落。
“連我的爹的筆跡都學不會,還妄想騙我?”
葉四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葉家中落,近些年已經入不敷出,唯有葉盛開醫館住大宅子,讓族中人羨慕不已。當初葉盛夫婦在世,他們不能怎麼樣,但如今只有一個孤女,何況還是被相府趕出來的,族中幾個長輩一合計,決定要把醫館和大宅子弄到手。
當然不好明搶,思來想去,決定僞造一紙婚書,讓葉四郎這個浪蕩公子出面娶了她,親上加親,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霸佔葉盛家產了。
他們算盤打的噼裏啪啦響,但誰能想到葉明珠這個小丫頭腦子挺好使,一眼就看出真假了。
葉四郎一下子酒醒了,心裏發虛的很,但又不想在小姑娘面前折了面子,罵罵咧咧道:“你當自個兒還是相府千金呢,我呸,老子願意娶你就不錯了,你還敢我動手?”
他說着,伸手要抓葉明珠的手腕。
葉明珠目光銳利,順勢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一個用力。
只聽咔嚓兩聲慘叫。
葉四郎抱着折斷的雙手就跑,一邊跑還不忘一邊撂狠話。
“你給老子等着,老子還會回來的!”
葉明珠冷笑一聲,剛要轉身進家門,忽然聽旁邊有人叫住她。
“你就是葉家小娘子?”
她頓步,對面站着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子,穿粗布衣衫,左手拎着半扇豬肉,右手握着一把剁骨刀,看樣子是屠戶出身。
“我是你家對面賣豬肉的,我姓朱,你叫我朱二嫂就行。”朱二嫂十分地自來熟,放下手中東西,上前仔細將葉明珠打量了好幾遍,“哎吆,可真像。”
葉明珠不明所以,還是笑着打了個招呼,“二嫂好,你說甚麼像?”
朱二嫂拉着她轉了一圈,嘖嘖道:“我說你,遠看像你娘,近看像你爹,以前住這兒那丫頭,一看就是一副刻薄像,跟你模樣差遠了。”說完忽然想起來,她嘴中那丫頭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頓時訕訕住了嘴。
葉明珠倒喜她心直口快,而且難得遇到個爹孃以前的老相識,於是笑道:“二嫂認得我爹孃?”
“認得認得,多少年的老鄰居了。”朱二嫂見她好性兒了,也跟着笑起來,“不只認得你爹孃,還有剛纔那個輕薄你的臭小子,我也認得。”
“你說葉四郎?”提起他,葉明珠微皺了眉頭,“葉家怎麼教育出這麼不成器的東西?”
“哎,我跟你說,葉家不成器的東西多着呢。”朱二嫂四處瞅瞅沒人,拉着她低聲耳語道:“當年你還有個哥哥叫葉滿庭,你知道吧?”
葉明珠點點頭,昨晚纔看過家譜,說是失蹤多年了。
“可憐小滿庭喔,才五歲的時候就被葉家那幫叔伯賣了,你爹孃瘋了一樣到處找,沒找到,後來就跟老家那邊徹底決裂了,這都多少年沒來往了。”
葉明珠腦子嗡的一響,“爲、爲甚麼賣我哥?”
“還不是爲了那個不爭氣的葉四郎,他小時候貪玩掉冰窟窿了,生了一場大病,他爹孃爲了給他湊錢治病,就跟家中長輩商量,偷偷把你哥賣了換錢,唉,真是作孽啊!”
葉明珠說不清心裏是甚麼滋味。
她雖然與親哥未曾謀面,但到底是血濃於水,一想到他五歲被賣時,一定無助可憐極了,她心底的恨意叢生。
那個葉四郎好大的臉,竟然還妄想娶她?
若他真敢再來,定讓他也嚐嚐親哥當年受過的苦楚。
朱二嫂見她面色不虞,忽然嘆了口氣道:“唉,你沒了爹孃,親兄弟又丟了,我看那葉四郎不是善茬,若他再來鬧,可怎麼辦?”
葉明珠眉目肅然,語氣中隱有嚴厲,“他若再敢來,我打斷他的腿!”
朱二嫂緩緩搖了頭,“就算你趕走了葉四郎,往後還有李四郎、陳四郎,如今這世道女人不好過,何況你一個孤女,又偏生長得如此美貌,只怕麻煩還在後頭呢。”
葉明珠怔住了。
她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不得不說,朱二嫂說的是事實。
她雖然有武藝會醫術,喫穿不愁,但葉氏老家族人若以她未婚無子嗣爲由,強行將祖宅和醫館搶走,她也沒辦法,畢竟本朝律法就是這麼規定的。
“這家裏頭沒個男人,是真難啊!”朱二嫂心有慼慼然,“妹子啊,二嫂我瞧着你投緣,多跟你說幾句講心裏話,你別嫌棄,咱女人啊,要麼依附他人,要麼自立門戶,你得早做打算。”
“自立門戶?”
“對,你看二嫂我就是,我家那口子因病過世好幾年了,我不想再嫁就去衙門立了個女戶,反正我有宅子有肉鋪,雖然生活的辛苦些,但好在自由。”
葉明珠聽了,忽然眼前一亮。
本朝立法規定,若寡婦不想再嫁,可以自己爲戶主,稱之爲立女戶,這樣就能保全自己的家產,再也不怕別人來搶了。
可要成爲寡婦,首先要成親,她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去哪找成親對象?
肯定是不能嫁葉四郎那樣的,最好是找一個靠譜的男人,成完親就和離,這樣自己就能去衙門立女戶了。
葉明珠有些激動,剛想再問問清楚,忽然見知秋匆匆跑了出來,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二嫂,我還有點事,先回了,改天你有空了來家裏坐坐。”
“行,我也該出攤了,你趕緊忙去,咱們回頭再聊。”
看着朱二嫂轉身離去,葉明珠一邊往裏走,一邊問知秋,“怎麼了?”
“那個人醒了。”知秋朝她吐吐舌頭。
葉明珠腳下一頓,繼而提起裙襬,小跑着去了廂房。
廂房牀上,那人正盯着天花板,晨光透過窗欞灑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看臉色已比昨日好了些,只是周身散發的清貴氣度讓人不敢靠近。
似是聽到腳步聲,他扭頭看過來,雙眸明光迫人。
四目相接,葉明珠放下裙襬,順手從靴子裏抽出龍鱗匕首,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下立何人?”他聲音嘶啞,那威嚴氣勢卻是壓人一頭。
葉明珠氣笑了。
這廝闖進她的家,劫持了她的丫環,還敢問她是誰?
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倒想問問你是誰?”她把小臉直直一揚,用龍鱗匕首遙遙指着他。
他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後定格在她手中的匕首上,眸光微閃。
“這把刀......”
“你說甚麼?”葉明珠等了半天,卻沒聽見下句,忍不住又喊他,“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裝甚麼死?”
她大着膽子又往前走了幾步,低頭一看。
他雙目緊閉,竟然又昏死過去了。
葉明珠恨不得再捅他一刀,只是見他臉色潮紅,頭髮一縷一縷地緊貼在臉上,忽然感覺到不對勁。
她伸手往他額頭上一摸,果然燙的嚇人。
“知秋,快去煎藥來。”
主僕倆忙得腳不沾地,既要收拾宅子,還得抽空伺候病人,煎藥,喂藥,換藥,一刻不得停。
直到次日一早,他的燒才退了下去。
葉明珠伸了個懶腰,搬進來這兩日,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可得好好歇一歇。
她倒頭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知秋晃醒了。
“姑娘,不好了,那個葉四郎帶了好多人,搶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