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雨後的空氣是潮溼的。
蜻蜓努力撲扇着翅膀卻依然飛的很低。
顧人語的視線隨之移動,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已經到了小區門口。
這種城郊地界的老舊小區不在城區改造的範圍之內,坑窪的地面到處都是積水,有起早的老人撿了磚頭,在樓門與小區出入口之間鋪設了一條簡單的‘小路’。
顧人語踩在上面,身形不自覺晃了晃。
這短短几個小時已經耗光了她的體力。
大腦早已停止了運轉,以至於她坐在沙發上時都沒有留意到家裏大門是虛掩着的。
直到嗡嗡的震動聲再次敲擊着耳膜,顧人語猛然睜開了雙眼。
“喂?”
“你好顧小姐,我是市刑偵局的,你剛剛走得太急,有個問題還沒來得及問你。”
對方語氣平淡,卻透着質疑。
顧人語不禁蹙眉:“你說。”
“昨晚,你爲甚麼會到鴨水灣?”
微眯的雙眼陡然瞪大,顧人語看着對面鏡子中自己狼狽的模樣,終於想起了昨晚那通神祕電話。
原本清透的眉眼逐漸變得深沉。
默了許久,顧人語才緩緩出聲:“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方子博眉心緊蹙。
他怎麼也沒想到顧人語敢在這個時候跟他提條件。
“這要看你的條件是甚麼了。”
“我要知道調查結果!”
顧人語語氣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父親犯了法,理應接受法律的審判。
但她絕不容許有人在背後陰謀算計。
不管那個人爲甚麼要把她引到鴨水灣,她都一定要將他揪出來,查個明白!
方子博故作爲難:“顧小姐,你應該清楚我無權向非辦案人員透露任何案件信息。”
“我只要一個名字。”顧人語深吸了口氣。
事實上,她還有個祕密昨晚沒告訴警方。
“七千萬,換一個名字,你們警察不喫虧。”
方子博攥着手機的手驟然縮緊。
顧清峯曾非法轉移八千萬,警方傾盡全力也只追回一千萬,另外七千萬仍下落不明。
“你知道那些錢的下落?”
“不知道,但我可以幫你。”顧人語微眯起雙眼,沉聲強調:“也只有我能幫你。”
“好,這交易我做了。”
顧人語立刻將手機調成外放,翻找昨晚的通話記錄:“1385497****。”
方子博低頭記錄,卻意外發現這串號碼他十分熟悉。
“聽聲音,對方應該是個年輕男人,普通話,聽不出口音。”
“好,我立刻派人去查。”
方子博抬手準備掛斷電話,聽筒裏卻再次傳來顧人語清冷寡淡的嗓音:“你叫甚麼名字?”
“刑偵一大隊方子博。”
頭頂的風扇無力旋轉着,刮出的風是溫熱的。
顧人語癱坐在沙發上,聽着窗外悲涼的蟬鳴。
指甲深深嵌進皮肉,只有劇烈的疼痛才能讓她暫時控制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媽媽還在房間裏睡覺,她不能讓她看見自己哭。
醫生說過,她絕對不能再受刺激了。
直到隱藏好情緒,顧人語才起身朝衛生間走去。
一邊脫掉身上早已髒污的白裙,一邊輕聲道:“媽,我一會兒去給你買你最愛喝的玉米南瓜粥好不好?哦對了,還有芹菜餡的包子。我剛剛經過街邊的那家包子鋪,好香......”
想到母親喫到包子時滿足的模樣,顧人語才稍稍揚起了嘴角。
冷水從頭頂澆下,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本就細膩的肌膚也被凍得更加沒了血色。
昨夜的一幕幕猶如夢魘般在腦海裏糾纏。
父親被警察逼到天台邊緣時的絕望和無助。
從樓頂跳下時的決絕和坦然。
雖然人人都說父親是貪官,是毒瘤,但她知道,父親這麼做都是爲了這個家,爲了她和媽媽。
誰都可以怪他、恨他,只有她,不能!
心好疼啊。
顧人語緩緩閉上雙眼,終是無聲啜泣着。
不知過了多久,顧人語才裹着浴巾赤腳走了出來。
沙發上的手機嗡鳴着,上方還有五個未接來電的提示。
顧人語臉色微變,快步走過去抓起了手機。
“楊伯伯?”顧人語稍感詫異。
楊伯伯是她曾經的鄰居,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待她一直很好。
只是顧清峯出事後便明顯疏遠了。
人之常情,顧人語倒也能理解。
只是沒想到他還會打電話給自己。
“人語啊,你快回來一趟吧,你媽媽跟人打起來了。”
“甚麼?”
顧人語猛然轉身,目光觸及到母親緊閉的房門時,心跳不禁漏了兩拍。
“我馬上到。”
京華名邸,北寧市數一數二的高檔別墅區,住的都是非富即貴的有錢人。
曾經,顧人語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而如今,卻連門口的保安都能一臉鄙夷的看着她。
“顧小姐,你怎麼纔來?就算家境沒落了,幾十塊打車費總拿的出來吧?”
顧人語清冷的目光只是掃過他便落到了蹲在保安亭角落的母親,眼神陡然凌厲了幾分。
母親頭髮凌亂,額頭和嘴角都有血跡,顯然是被打了。
可他們居然連個凳子都不肯給她!
顧人語快步走近將母親扶了起來,輕輕撩開她額前的白髮,柔聲問道:“媽,還好嗎?有沒有覺得頭暈噁心?”
聽見熟悉的聲音,靳蘭纔敢抬起頭,原本保養得當的臉頰此刻眼角卻佈滿了皺紋,渾濁的目光裏更是充斥着驚恐。
靳蘭無力抱着自己的手臂,不住的呢喃着:“疼,我身上疼......”
“艾艾?你可別瞎說啊!”
不等顧人語出聲,一旁的保安便手指着靳蘭衝了過來,怒吼道:“人家郭先生只是推了你一下,並沒有動手,是你一直在廝打人家!”
說着,保安又不屑的看向顧人語:“不過郭先生大人有大量,說了不跟你們這孤兒寡母的計較,但是你母親必須道歉,以後別再跑這兒來鬧事兒!”
“道歉?”顧人語將母親護在懷裏,扭頭,凌厲的目光幾乎要將保安射穿。
“既然對方沒動手,那我母親這一臉傷是從哪兒來的?還有,你在這兒當了十幾年的保安,不知道我母親患有嚴重的法佈雷病?你居然敢讓她蹲在牆角?”
顧人語抬腿逼近了一步,雖比對方矮了半個頭,周身卻散發着駭人的氣壓。
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母親有任何差池,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你也轉告那位郭先生,我顧家的房子不是那麼好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