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今夜的天陰沉的厲害,好像快下雨了。
顧人語關好窗坐在沙發上時,電視裏剛好在播放午夜新聞。
兩個星期前,原國際銀行行長顧清峯被神祕人匿名舉報曾貪污受賄,金額高達上億,更與半年前一宗刑警遇害案有關。
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查封了顧清峯名下的幾處房產並凍結了全部資產。
然而顧清峯卻逃的無影無蹤。
一無所有的顧人語只能帶着母親租住進了城郊的這棟老舊居民樓裏。
貴婦人到貧民的落差讓母親受了極大的刺激,當晚便一病不起,人也變得癡癡傻傻。
原本的天之驕女,如今卻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新聞裏還在播報懸賞通告,顧人語聽的心煩,索性抓起遙控器切斷了電源。
狹窄的屋內沒有了唯一的光源,那張精緻的臉龐也隨之隱匿在了黑暗中。
窗外突然閃過一道驚雷,顧人語被驚的渾身一顫。
旁邊的手機震了震。
不是她熟悉的那幾個催債號碼。
在顧人語猶豫的間隙,震動停止了,但也僅僅是兩秒鐘,便再次傳來嗡嗡的聲響,甚至顯得更急促了些。
顧人語咬咬牙,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不就是挨頓罵嗎?兩個星期了,她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電話接通後,那邊沒有歇斯底里的咒罵,反倒是長久的沉默。
細細聽,隱約能聽見粗淺有序的呼吸聲。
顧人語的神經一下子被揪緊:“爸?爸爸?是你嗎?”
“呵。”
那端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顧人語一怔。
這聲音不是父親的,聽起來更年輕,也更......陰沉。
“顧清峯在鴨水灣,如果你動作夠快,也許能趕在警察前面見他最後一面。”
“你是誰?”
‘嘟嘟嘟嘟......’
白天的北寧市氣溫高達四十度,然而入了夜卻氣溫驟降,被暴雨沖刷的城市僅十九度。
顧人語仍穿着白天的那條白色長裙,及腰的烏黑波浪發早已溼透,緊貼在薄薄的布料上。
這裏實在太偏僻,根本打不着車。
深夜的街頭,只見身形單薄的少女不要命般的朝前奔跑着。
閃電劃過,照亮了顧人語慘白的臉和緊抿的薄脣,臉上的堅毅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坐在車裏的男人眼中。
男人嘴角叼着根菸,火光忽明忽暗。
閃電再次亮起的瞬間,男人隱藏在青煙中的臉也清晰了幾分。
俊美清冷的臉龐早已沒有了年少時令人怦然心動的暖意,更多了幾分成年男人的深沉疏離。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十字路口,陳北質纔將脣邊的菸蒂扔出了車窗,啓動車子跟了上去。
鴨水灣本是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旅遊景點,許多開發商看上了周圍的地皮,瘋狂規劃樓盤。
然而半年前,這裏卻發生了一起震驚全國的刑事案件,鴨水灣便成了當地不詳的代名詞。
開發商紛紛撤資,導致這裏遍地都是爛尾樓。
對顧清峯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藏身地。
顧人語拼盡全力,趕到時卻發現還是晚了一步。
警方已經先一步將這裏包圍。
閃爍的警燈映照在身上,顧人語只覺得通體發寒。
“顧清峯!你想幹甚麼?”
突然的一聲怒吼彷彿撕裂了夜空。
顧人語匆匆抬頭朝聲源處看去,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經站在了樓頂邊緣,只要再退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爸!爸!”顧人語呼喊着便想衝過去,卻被聽見聲響的幾個警察攔住。
“讓開!那是我爸!是我爸啊!”
“警方在辦案,趕緊後退!”
雷雨交加,顧清峯被十幾名真Q實彈的特警圍困在其中,他沒有退路了。
突然,顧清峯仰頭大笑了起來。
“三年了,這三年我沒睡過一個好覺。”
似決定了甚麼,顧清峯臉色突然變得堅定。
扭頭看了眼樓下還在與幾個警察拉扯的顧人語,顧清峯微微一笑:“芽芽,爸爸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再跟你玩一次拼圖遊戲。”
頓了片刻,顧清峯才收回目光:“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乾的,我的家人並不知情。”
音落,顧清峯毫不猶豫的又後退了一步。
“別做傻事!”
警察的嘶吼聲很快被風雨聲掩埋。
顧清峯極速而下,伴隨着風刃割臉的疼痛重重墜落在砂石上,血水逐漸蔓延開來,又被雨水衝散......
顧人語的世界好似突然陷入了靜止。
明明已經沒人再拉扯她,她卻忘記了該怎麼行走。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逐漸變小,最後徹底消失。
纖弱的身體重重摔在水泊裏,濺起無數水花。
朦朧間,她似乎看見有人朝她跑了過來,然後她的眼前只剩一片鮮紅......
不遠處,陳北質淺笑看着這一切。
降下車窗,骨節分明的指尖輕輕一彈,小小的電話卡便落入了路邊的灌木叢中。
手臂搭在副駕駛上,陳北質扭頭看向車後,熟練的倒車,最後徹底消失在雨幕中。
顧人語再醒過來時,人已經在刑警隊了。
天還沒亮,但雨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停了。
女警給她端來了一杯熱水,看着杯口上方嫋嫋白霧,顧人語突然沙啞開口:“我爸在哪兒?”
女警不耐煩的將水杯塞進她手裏,溫熱的指尖觸到顧人語的手指,才發現她雙手依然冰涼。
“你父親跳樓自S,醫生趕到的時候呼吸心跳都已經停止了。”
大概是因爲三年前的命案,女警對顧人語並沒有多少憐憫,語氣嚴肅冰冷。
“你既然醒了沒甚麼事兒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警方需要你協助調查會再傳喚你。”
顧人語握着水杯的手在顫抖,明明水是熱的,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眼淚含在眼眶裏,酸澀脹痛的厲害。
咬了咬下脣,顧人語還是試探性的哽咽問道:“我......我能去看他一眼嗎?”
雨後,連樹上的葉子都翠綠了不少。
空氣中瀰漫着青草的香氣。
陽光從海平線漸漸探出頭來。
整個世界彷彿都充滿了希望,可她,卻如此絕望。
顧人語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身上的白裙滿是泥濘幹後的污跡,凌亂的長髮彰顯着昨夜的恐慌。
臉上乾澀的厲害,許是方纔在停屍房裏將眼淚都流乾了。
父親那張慘白的臉不斷浮現在眼前,一遍遍提醒着她,以後,她再也沒有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