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記得很清楚。
那一天,下着綿綿細雨。
桃花被打落了一地。
我來到和沈時風訂下終身的那棵桃樹前,站了很久,想我們的過去和未來。
他曾經對我很好很好。
十幾歲最無憂無慮的年紀,他會放下課業陪我去偷摘東街李爺爺的柿子,去逗王夫子家的小貓,和我一起到處瘋,到處玩。
新婚燕爾,他會抱着我數天上的星星,和我說最近新看的話本故事,哄我入睡。
也許,他已經長大了。
我卻還停留在那個幼稚又熱烈的年紀。
朝堂水深,處處波譎雲詭,沈時風在家裏需要的是一枝溫柔的解語花,可以陪他吟詩作賦,尋一方清靜,而不是像我這種毛毛躁躁,會扎人的小野草。
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打算,回去以後就向沈時風提出和離。
……
許浪對蘇小曼起了疑心。
我和沈時風大吵一架後跑出去,除了小玉,沒告訴任何人我去了哪裏。
他們都是今天才確切知道我去過桃花山。
蘇小曼說漏嘴了。
她的神情明顯一僵,乾笑着說:“你們在外面談這些事,我不小心聽到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這個解釋很勉強。
既然她是剛剛起身,又沒有順風耳,怎麼就能隔着那麼遠聽見外面的談話聲?
許浪的疑慮並未打消:“要想在這種距離聽清楚我們的話,除非蘇姑娘內功深厚。”
“許侍衛真會說笑,我從沒習過武,哪來的內功……”
“那就奇怪了。”
看着蘇小曼慌亂的模樣,我心中總算有了一絲暢快!
幹得好,許浪。
就這樣問下去,爲我找出真相,爲我報仇!
我還沒高興多久,便聽見沈時風冷冷道:“許浪,你太多疑。”
他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從我頭頂澆下。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蘇小曼有問題,他卻說,許浪多疑?
他對蘇小曼已經愛到了這種地步嗎……
“放心,在我身邊,沒有甚麼是你不能聽的。”沈時風無條件相信這個柔弱的外室,握緊她的手安慰。
主子發話,許浪只能閉嘴。
這下慌張的人換成了我。
我努力祈求,“許浪,再多幫我一下,你的懷疑是對的,兇手就是她!”
他始終低頭沉默。
深深的無力感快要將我擊潰,害死我的仇人就坐在眼前,抱着我的夫君,而我卻無法報仇。
我從未做過壞事,爲何上天要這樣懲罰我?
“你退下。”
“是。”許浪頓了頓,又問:“大人,方纔您說到金虎衛,屬下要不要去找上將軍?”
不等沈時風應答,蘇小曼倒是先說話了,“金虎衛的上將軍楊昭嗎?聽說他和蕭家的大公子交情甚篤,風哥哥,如果讓他知道靈兒姐姐賭氣離家,會不會爲難你啊。”
沈時風眸色微沉。
許浪道:“金虎衛負責京城的治安,若想盡快把夫人找回來,免不了要和上將軍打一聲招呼!”
蘇小曼擔憂道:“前段時間,你削減了金虎衛的俸祿,他們正愁找不到藉口發作的。”
“小曼說的對,許浪,你不必去找了。”沈時風淡淡道,“這點小事就要驚動金虎衛的話,整個朝廷都會嘲笑我。”
“是。”
許浪終歸是忠於沈時風的。
就算他感覺不妥,只要沈時風一聲令下,他也就聽命行事了。
“去罷。”
房間裏便只剩下蘇小曼和沈時風兩個人。
還有我這個孤魂野鬼。
蘇小曼輕聲道:“我去給你煮一壺茶,你家裏都沒人懂煮茶的。”
“不用,你身子不好,多歇着。”
“都歇一天了。”
蘇小曼剛站起來,忽然被沈時風拉住,嚶一聲倒下。
就在我以爲他們要行苟且之事的時候,沈時風卻將她抱到牀上,細心的給她蓋好被子。
“你先睡。”
沈時風沒有留下。
他走到屋外,眸裏的溫情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冷厲。
“蕭靈兒,你這次太過火了。”他咬牙,“若你敢回來,我定會休了你!”
我跟着他來到府衙。
“哎喲,這大晚上的,是甚麼風把沈大人給吹來了。”
當朝首輔大駕光臨。
府尹忙不迭的出去迎接。
囑人端茶遞水。
沈時風一襲玄衣溶於夜色,站在院中,猶如冷麪煞神。
“聽說,近日有流寇在京城周邊生事擾民。”
簡單的一句話,便嚇得府尹臉色發白。
他顫聲道:“大人明鑑,下官已經加派人手,只是府裏兵力有限,那些流寇又狡猾得很,一時半會兒剿不完,請大人多給半月,不,多給七天時間,下官一定將他們全部捉拿歸案!”
“抓到幾個了?”
“三個!”
沈時風沒再說話,用眼神示意府尹帶他去看看。
我跟在他們後面。
地牢裏,通判正在審問。
“啓稟大人,前面那個就是我們今天剛抓到的。”府尹往前一指。
戴着鎖鏈跪在地上的男子,我看不清晰他的模樣,可他說話的聲音卻讓我渾身發抖!
是他!
下着雨的那天,我走出桃林,正準備回去。
身後突然有人偷襲。
我出身於將軍府,從小學武,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躲開了致命的一擊。
只是,嫁給沈時風以後,我一心做他的嬌妻,疏於練功,手腳功夫早就沒有以前那麼好了,很快落敗被幾個蒙面人擒住。
他們用藥把我迷昏。
我不知道自己被帶到甚麼地方,只記得很黑,很冷,迷迷糊糊間聽見那些人的對話。
“這女人長得真好看,又軟又香,不愧是首輔夫人,就這樣S了怪可惜的!”
“沒辦法,誰叫她擋了蘇姑娘的路呢?”
“是啊,只要她一天不死,蘇姑娘就只能做外室。”
“要不先讓我嚐嚐她的滋味?”
“別節外生枝,趕緊把事辦好,去找蘇小曼拿完報酬就離開京城。”
……
我止不住的打冷顫,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狹窄黑暗,處處瀰漫死亡氣息的地方。
這個男人的聲音,我變成鬼也記得。
就是他說要嚐嚐我的滋味!
莫大的恐懼湧上心頭,我恨極了,也怕極了,竟無法再往前挪動半步!
“見過大人。”
通判走過來,雙手恭敬將東西呈上,“沈大人請看,這是從犯人身上搜到的。”
沈時風的瞳孔驟然一縮。
那是我每天都戴在身上的玉佩。
當年,他送給我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