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從我記事起,每晚,身邊都有一個紙人。
紙人穿着新郎官的紅色長衫,頭戴黑帽子,胸口掛着一朵紙紮的大紅花,跟成年男人一般大,脖子卻是斷的,僅靠幾根稻草吊着,耷拉在我肩上,特別瘮人。
每天睜開眼,我都會被這張白森森的紙臉嚇尿牀,然後渾身發冷、胸口沉得喘不上氣,看東西也出現重影。
爸媽嚇壞了,無論他們怎麼處理,把紙人丟了、一把火燒了、或是扔到河裏......第二天晚上,紙人還是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牀上。
村裏人從沒見過這麼邪乎的事,讓我爸趕緊去找神婆問問。
神婆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婆,是個骨瘦如柴的小老太太,穿着件半舊的黑布襖子,滿頭銀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
她摸着我的頭,手握三支草香,在我頭頂比比劃劃,然後兩眼一閉一睜,開口就變成了男人的聲音,說這是我家祖墳鎮着的惡鬼。
他是來報仇的!
紙人每天吸着我的人氣兒,不出三年,我就會被吸乾,根本就養不大。
除非......嫁給他!
他之所以沒有着急取我的命,還和我同牀共枕,多半是看上我了。
我爸當場就翻臉,好好的人,怎麼可能嫁給紙人呢?
再說我那時才七八歲啊!
他放出狠話,就算我們全家死光,也絕不會讓紙人得逞。
回去後,我的身體就不行了。
肉眼可見的迅速消瘦,身上的骨頭開始變軟,只能像狗一樣在地上爬。
最可怕的是,我的頭髮開始大把大把地往下掉,皮膚上長出了死人才有的屍斑,散發出很噁心的腐臭味。
說句不好聽的,就像一具行屍走肉的屍體。
見我不人不鬼,備受折磨,我爸不知從哪兒聽說的,弄來了一桶發黑的血,澆在了紙人身上。
當那桶腥臭的黑色液體潑到紙人,立刻滋滋冒起了白煙,就像澆了一盆熱油。
一股黑氣從紙人的斷頸躥出來,衝向了我爸的面門。
當天晚上,我爸就穿了一身紙糊的衣服,腳上套着黑紙鞋,吊死在了茅廁裏。
他的鞋底乾乾淨淨,茅廁也沒有任何墊腳的東西,至今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吊上房梁的。
我媽當場就嚇暈了。
她一夜高燒,第二天醒來就瘋了,抄起菜刀就朝後山祖墳跑去,誰也拉不住。
找到時,她身邊有一個沒有臉的紙人,身體早已涼透。
聽人說,她的胸口全是觸目驚心的牙印,一雙眼睛瞪得很大,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死前經歷了非常痛苦的折磨。
惹上這個紙人,我家怕是要絕戶!
至於怎麼招惹的?奶奶總是閃爍其詞,只告訴我她當年懷我大伯時,後院的井裏突然冒出了一個紙人。
紙人後背朝天,泡在水裏幾天幾夜,身上的紙愣是沒有泡爛。
自從紙人出現,清澈的井水就惡臭沖天、一片血紅,夜裏還能聽到井底傳出人咕嚕咕嚕的低吼,非常邪乎。
爺爺氣壞了,不顧阻攔地下井,一刀斷了紙人脖子!
當晚,奶奶的肚子就提前發動,生下了一個死胎。
胎兒的脖子上有一個很明顯的五指印,像被人活活掐死的。
王婆說,這是紙人索命!
他來得蹊蹺、怨氣沖天,明顯是衝着我家來的,跟我家祖墳有關。
整個南花村的人都知道,我們喬家的祖墳裏鎮着一個很兇的惡鬼。
我大伯的死只是開始,如果不及時處理,我們全家都要遭殃!
聞言,奶奶哭得昏死過去,爺爺怒火攻心,連夜提着柴油和鐮刀就進了後山。
那天夜裏,火光沖天,哀嚎陣陣。
全村人都聽到我家祖墳傳出了很淒厲的吼聲,村子上空瀰漫着一股烤肉的焦臭味。
我爺爺腳跟離地,兩眼冒着綠光,S神般提刀站在山上,對着空氣就是一通亂砍。
大火燃盡,我家祖墳轟然坍塌。
人們發現,我家墳裏埋着一口鐵水澆注、刻滿符文的豎棺,棺材上纏滿了鐵鏈,正不斷向外冒着黑水。
至此,祖墳便成了全村的禁地。
這幾十年間,我們喬家厄運纏身,不斷死人,S法還千奇百怪。
奶奶找了好多高人,才勉強護住我爸,守着他成家立業,卻還是無法阻止他慘死的命運。
我媽接着出事後,整個喬家就只剩下我一根獨苗了。
我每晚都在驚恐中度過。
一閉上眼,我就能感覺到面前的被子正一點一點地隆起,一雙陰冷至極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
那種怨毒、森寒的目光,讓我毛骨悚然、夜不能寐。
最可怕的是,有天醒來,眼前的紙人“活”了!
他跟我眼對着眼,嘴角彎彎向上翹起,正詭異地衝着我笑。
我啊的一聲翻下牀,摔得鼻子嘴巴全是血,想要起身手腳卻不聽使喚,只能無力地掙扎着。
見到紙人,再見我要死不活的樣子,奶奶二話不說揹着我就去找王婆。
我不記得當時發生了甚麼,回來後,胸口就多了個巴掌大的青狐紋身。
狐狸身姿挺拔,毛髮根根分明,特別是那雙眼睛,水靈靈地閃着幽光,總之栩栩如生、霸氣十足。
自從有了紋身,紙新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
他身形修長,飄逸的紅衣美得肆意張揚,宛如一朵瀲灩的妖花。
白皙的脖子掛着一根刻滿符文的項圈,盪漾着未知的神祕、迷人的漩渦,有種說不出的禁忌之美。
每一次被那雙骨節分明、過分滾燙的大手緊緊抱住,我都會害怕到顫抖,那種真實而灼熱的束縛感,讓我倍感真實,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很害怕,這種想要抗拒又備受蠱惑的交織情緒,反覆地折磨着我。
好在......自從紅衣男人出現後,我的屍斑和屍臭就消失了,頭上還長出了新頭髮,除了身體比較虛弱,我看起來跟普通人沒啥兩樣。
我曾好奇地問過奶奶,我胸口的青狐紋身,還有那個紅衣男人是怎麼回事?
奶奶每次都閉口不談,只是神色痛苦地告訴我,再忍忍,很快就會好了。
好不容易,我熬到了19歲。
生日當天,天還沒亮,奶奶突然端來一碗腥臭的血,逼着我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