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李滿禧和松蘿跟着映雪到的時候,沈秋霜剛從王老太太和餘氏那兒過來,母女兩個坐在一處說話,看見李滿禧同時僵住了臉上的笑意。
李滿月心中嘀咕,這死丫頭還真是命大,這樣都沒死。
昨天她派了映雪去暗中使鬼,指望她淹水死掉,沒想到還讓她安然回來了,從前也沒聽說她會鳧水啊。
屋裏只有信得過的人,沈秋霜擺出嫡母的架勢問李滿禧:“近來過得可好?”
時隔幾年,中間又隔了生死,李滿禧抬頭看她的時候覺得恍如隔世,那些在李府被她陷害凌辱的種種歷歷在目。
她有些怕,但更多的是恨。
“我孃親和姐弟怎麼樣了?”
沈秋霜有些不虞,又顧及着這是在王府,不好發作,只能道:“只要你聽話,他們自然萬般都好。”
李滿禧不說話了。
李滿月扯扯母親的袖子,撒嬌道:“好了母親不要同她說話了,女兒嫁過來這幾日都快想死母親了。”
沈秋霜捏捏李滿月的臉頰,寵溺道:“你啊,如今都嫁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和母親說說,你和槐王怎麼樣?”
李滿月有些羞,攪着帕子,“王爺是個很好的人,長相才識都是一等一的好。”
沈秋霜笑笑,“的確。”
又瞥了眼堂下站着的李滿禧,“母親問你,你和槐王......”
李滿月聽出母親話裏的意思,臉色黑了下來,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看了眼李滿禧,“沒有,王爺統共才留下來一次,就是新婚那夜。”
沈秋霜是見過些市面的,拍拍她手,“你縱使委屈也要忍着,出了那檔子事,只能這樣,否則你父親對我們會有怨言。”
“近期都讓她去侍夜,否則被察覺出來,大家就都完了。”
李滿月更加不爽了,“母親......”
“聽我的,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懂甚麼?牀第之間的事,若是槐王是個聰明的總歸會察覺出甚麼。”
沈秋霜語氣不容置喙,李滿月只得狠狠瞪了一眼李滿禧,心中大罵她賤人。
李滿禧從頭到尾冷眼旁觀,心中覺得可笑之極。
明明最不知廉恥的是李滿月,沈秋霜倒表現得像全世界都欠他們母女的,還真是蛇鼠一窩。
母女兩個聊着,又說起李滿禧用避子藥的事,沈秋霜倒是沒那麼生氣,只是淡淡地對她說:“她現在不敢了。”
話裏濃濃的警告。
李滿禧也沒說話。
氛圍正焦灼,門外有長隨揚着聲音傳,“王爺到。”
沈秋霜立時給葛媽媽使了個眼色,葛媽媽將李滿禧帶到一邊站着,她領着李滿月站起來迎人。
謝恆進來的時候,眼神若有似無地飄過站在堂上邊角的李滿禧,最後落在沈秋霜臉上。
“給岳母請安。”
他嗓音裏含着點啞,鼻音濃重。
李滿禧一驚,抬目看了他一眼。
這是病了?
沈秋霜扶他,“哎呦,王爺不必有禮,按照禮數,該由老婦給您行禮纔是。”
謝恆拱手,“小婿不敢。”
沈秋霜關切道:“王爺這是病了。”
謝恆目光淡淡的,不經意間瞥了李滿禧一眼,正對上她亮晶晶的雙眸,她倒是一驚,匆匆垂首。
謝恆淡然收回視線,自若道:“無妨,昨夜風涼,少穿了衣裳。”
李滿月一副體貼入微的模樣,“王爺身邊的人都是怎麼照顧的,竟然讓您着了風寒。”
縱是如此關切的語氣,謝恆也覺得不妥,看來她還真是會半夜罰身邊婢女去掃雪的人。
他掃了她一眼,“本王說了無妨。”
沈秋霜笑笑,截過話頭,“王爺身邊都是精心挑選的,自然沒有甚麼不好的,人喫五穀雜糧,總會生病,只要不是甚麼大事就好。”
她賠笑,“滿月從小叫我和她父親寵壞了,做事驕縱些,平日裏王爺多包涵。”
謝恆謙遜有度,“岳母客氣,李太傅三朝元老,家風甚嚴,京中都是有口皆碑的。”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謝恆顯得興致缺缺,略坐一坐就走了,沈秋霜就又松範下來。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側夫人有些私房話說。”
葛媽媽就帶着李滿禧等人退了出去,臨走前李滿禧抬頭,恰好和沈秋霜眼神撞個正着,她蹙着眉頭,眼神狠厲。
李滿禧邊走邊想,興許來槐王府一趟不算壞事,好歹有些利用價值,不至於被她坑害至死,眼瞧着自己也到了議親的年紀,按照沈秋霜對她孃親裴綰的嫉恨程度,斷然不可能給她指門好親事,如果像姐姐那樣嫁一紈絝,也是一輩子盡毀了。
想起姐姐,她問松蘿,“舅舅回信了?”
松蘿點點頭,“昨天下午遞進來的,還沒來得及給您看。舅老爺還送了許多藥材進來,說給您補補身子。”
裴綰的母家是商賈之家,家中世代經營醫館,到李滿禧舅舅這一代日漸沒落。
本朝商賈家庭沒甚麼地位,縱使不缺銀錢要想入世家也只能做個貴妾,裴綰皮相好,入了李太傅的眼,沒幾日就從側門抬進了府,她也沒說話的權力,只能放棄舊時所愛,安心當個妾氏。
如今李滿禧做的事,需得舅舅幫忙,她進王府第二天就讓松蘿想辦法給舅舅遞了信。
得知他回信,李滿禧腳步有些匆匆,離了正院都有些跑起來。
回屋關上門,掰開白胖胖的包子,裏面裹着一張宣紙,她展開來,舅舅遒勁的字映入眼簾。
她一字一字看完,頓時鬆了口氣,心中有了底,將信紙扔進炭盆裏,火舌一燎,那些足以抄家滅族的密謀瞬間化爲灰燼。
松蘿殷切的眼神望着她,“舅老爺說了甚麼。”
李滿禧淡然一笑,“松蘿,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喫人的王府了,還有孃親、姐姐和弟弟,我們很快就能團聚了。”
眼神一瞥,看到舅舅送進來的名貴藥材,有些愣神。
昨夜若不是槐王,她恐怕活不下去,總該知恩圖報,略想了想,她吩咐松蘿,“幫我把這些交給王爺身邊的長隨小廝,旁的不必多說。”
松蘿應了聲,即刻就去辦了。
回來的時候有些愣愣的,李滿禧叫了她好幾聲她纔回過神來。
臉色還紅紅的,“狸奴......”
李滿禧放下手裏的針線,“怎麼了,怎麼魂不守舍的。”
松蘿慣常不拘小節,突然扭捏起來,替她挑着針線,“沒甚麼......”
李滿禧正色,“你要騙我?”
松蘿慌了,跺跺腳,“不是的,就是......”她又羞了,“就是王爺身邊的沈大人好......好生俊朗。”
李滿禧鬆了口氣,哭笑不得,但語氣絲毫沒放鬆,“松蘿,現在我們在王府就是刀尖上舔血,一切都得以大局爲重,若你想婚配了,等我們逃出去,我一定爲你找一門絕好的親事。”
“不是的,你誤會我了,松蘿絕沒有離開您的意思,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您的。”
她跪下來,眼圈紅紅的,立刻就要哭出來一樣。
李滿禧嘆了口氣,雙手來扶她,“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不用動不動就跪,等我們逃出去,我就認你做妹妹,再給你找個好婆家,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松蘿點點頭,用力“嗯”了聲,“日後我就管您叫姐姐,總之我要跟您一輩子。”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正落在槐王府前院書房的窗臺上,謝恆看着手邊那幾支珍貴的老參,撩起眼皮問沈林。
“你說是側夫人身邊的侍女送來的?”
沈林一邊替他研磨一邊比劃,“是,不過不是咱們那天救得那個侍女。”
謝恆靜了一會兒,忽而一笑,重新拾起手邊的書,目光回到字上,“是她送的。”
沈林不解,“王爺怎麼知道。”
謝恆眼皮抬都沒抬,翻過一頁書,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