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慶曆四年,冬。
盛如歡裹着狐裘靠在椅上,靜靜看着出征三年的夫君鄭光耀攜着一名女子走到他面前。
他臉上帶着些愧疚,卻堅定拉着那女子的手,抿脣道:“歡歡,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清兒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決不能辜負她。”
盛如歡定定與她對視,目光掃過那女子。
同京中貴女們不同,她膚色偏黑,身材纖瘦高挑,眼神也靈動,但站在那裏卻十分沒規矩,眼神左顧右盼,最終落在她身上,不屑嘖了一聲。
盛如歡並不想同她計較,只平靜道:“當日,你我成婚時,你向我父皇母后承諾過,此生僅我一人,絕不納妾。”
鄭光耀噎了噎,面色有些難看。
一旁,鄭老夫人擰了擰眉,故作嗔怒道:“混賬東西!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提前來信告訴歡歡?她向來明事理,難不成你早些說了,她還會爲難你?爲何非拖到你凱旋纔將人領回來!”
語罷,她又瞪了那女子一眼:“這也是個沒規矩的,既然要入府,見了主母,也不知道敬茶?”
盛如歡不經意摩挲着掌心手爐,自然是聽出了這話的言外之意。
表面上,鄭老夫人是敲打鄭光耀和這名喚宋清兒的女子,實則卻是將她高高架着,讓她捏着鼻子認下這個妾室。
她展顏笑了,笑中卻帶着嘲弄。
鄭光耀在大婚當日便接了軍令出征,這三年她獨守空房,卻將偌大一個寧陽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府中虧空,她用自己的嫁妝銀子補貼,婆母素有頭疼的毛病,她入宮向太醫討了方子,日日貼身侍疾!
而今鄭光耀得勝還朝,竟給她帶來這樣一個“驚喜”!
盛如歡眼下只覺得疲憊,籠着手爐淡聲道:“本宮受不起這一杯茶,而今,本宮只問駙馬一件事。”
“甚麼事?”
她再次將目光鎖在他臉上:“若本宮不答應,駙馬又當如何呢?”
鄭光耀和鄭老夫人皆是一愣。
她剛剛自稱本宮......喚鄭光耀駙馬?
兩人成親這三年,盛如歡和善謙恭,以至於他們幾乎忘了,她曾經是先帝最寵愛的明珠公主,現在也是金尊玉貴的長公主!
鄭老夫人囁嚅着脣,心裏有些埋怨。
如他們這樣的高門大戶,哪一家的兒子不是三妻四妾?
難不成盛如歡是皇家公主,光耀便這輩子只守着她一人了?
她嫁入鄭家這些年,陛下可從來沒有派人過問,明顯是不在意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子了,還擺甚麼天潢貴胄的架子!
鄭光耀聞言,更是皺起了眉,聲音也冷了些:“若你不願我接清兒入府,我便只能去求陛下了。”
“雖說駙馬納妾,需要陛下准許,但我才立下了軍功,大不了,用這份功勞換得清兒入府,讓她做我的平妻!”
盛如歡平靜看着鄭光耀,只覺得他讓人陌生。
他向她表明心跡時時紅着臉連頭都不敢抬,她還覺得他像個呆子很是可愛,沒想到真正的呆子是她,掏出一顆真心來,由得是他們隨意踐踏!
“光耀,不可!”
鄭老夫人聽見這話卻是急了,她的兒子此番在邊關立下好大一番功勞,陛下有意升他做五品的寧遠將軍,鄭家好不容易有了振興的盼頭,可不能這樣毀了!
鄭光耀咬牙不語,他身旁那個宋清兒卻開口了。
“光耀哥,你不用爲了我這樣,我不求名分,只求你一顆真心。”
她挑釁看一眼盛如歡,意有所指:“我最討厭尋常女子爭寵這套把戲,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有甚麼?哪怕是長公主,也免不了俗。”
“別鬧,我怎麼捨得你沒有名分跟在我身邊?”
鄭光耀看她的目光更加愛重,不經意將人護到身後,像是生怕盛如歡傷了她:“歡歡,你也不想事情鬧得不可開交,讓人笑話你善妒不容人吧?若你真不答應,我便只能去面聖了。”
盛如歡淡淡看他一眼:“本宮怎會不容人呢?夫君要娶,娶便是了。”
鄭光耀終於鬆了口氣,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些難以察覺的輕視。
果然說這些話只是想拿腔作調,他只要稍微硬氣些,她也只能服軟了。
“那迎清兒過門的事情,便有勞夫人操辦了。”
他放緩了語氣,也打算給她一分面子:“夫人安心,今後哪怕清兒先生下孩子,我也會讓他喚你嫡母,養在你的身邊,府中中饋,還是由你來掌着。”
聽着那近乎施捨的語氣,盛如歡嘴角嘲弄。
她不輕不重將手爐放下,吩咐身旁的陪嫁宮女琴音:“拿紙筆來。”
琴音早氣不打一處來,眼圈都紅了,恨不能對鄭光耀破口大罵!
但長公主身邊規矩森嚴,她不敢越矩,只能等長公主開口,卻沒想到長公主竟然是讓她拿紙筆!
琴音咬着牙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不作聲將紙筆端了來。
鄭光耀不明白她這是要做甚麼,皺眉道:“若沒有別的事,我便先帶着清兒去休息了,夫人且忙活着吧。”
盛如歡卻叫住他:“急甚麼?很快便好。”
她舒手拿起筆,洋洋灑灑寫下幾行字,抵到鄭光耀面前。
“現在,將軍可以走了。”
琴音一愣,這纔看清地上那張紙。
......和離書?!
“你,你這是作甚?!”
鄭光耀也終於瞧見紙上寫的字,神色驚怒道:“你瘋了嗎!”
哪有女子主動提出和離的?!
女子自古出嫁從夫,哪怕是皇家公主也不例外。
和離雖說比休妻好上一些,但對女子來說,終歸是毀了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