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出生在七月十五,中元節。
那一年大雨傾盆,一場洪水捲走了村裏好幾個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的厄運,似乎從這一刻就已經註定。
山路全封,我媽去不了醫院,在家硬生生疼了一天一夜,可就是死活生不下來。
不知道哪兒來的道士跟我爸說,村裏的河跟我家祖上有關,是上游埋着一個東西,它在壓着我,不讓我出來。
把那東西挖出來,或許我們林家也會從此改命,飛黃騰達。
我爸本不信,可眼瞧着我媽撐不住了,他一咬牙,抄起鏟子就衝進了瓢潑大雨中。
他按照那道士的指點,竟真的在上游挖出來一袋古銅錢!
只是那坑裏有一窩蛇盤踞,他情急之下,竟直接用鋤頭全給打死了。
在他把那袋子銅錢從泥水裏拎出來的同時,我也呱呱墜地。
可雨沒有停。
我爸跟那袋古銅錢,一起失蹤了。
三天後雨停,他們終於在河的最上游找到了我爸的屍體。
河道里不知道哪裏來的一堆蛇,盤踞在屍體上啃咬,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把蛇趕走。
我爸的屍體被河水泡的慘白慘白,還被啃得面目全非,表情扭曲,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可他的嘴裏、肚子裏,竟全都是古銅錢,血肉模糊,又好像是吃了銅錢,被活活撐死的!
我媽看見我爸慘不忍睹的屍體,直接瘋了。
因爲我的出生帶走了我爸,村裏人全都對我們林家避而遠之,就連同齡的小孩都會欺負我,說我就是個不詳的東西,遲早要償命。
八歲那年,我被一羣孩子推進河裏,救上來後,高燒不退,銅錢蛇斑遍佈全身,遠遠看上去,竟像是赤紅色的蛇鱗一般。
我拽着姥姥的手說,我喘不上來氣,有個漂亮女人掐着我脖子,說要我張嘴,她餵我喫銅錢,好喫。
我姥姥嚇得六神無主,翻出一對赤玉耳墜給我帶上,說這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結果居然真的歪打正着,壓下了那些可怕的銅錢斑紋。
然而當晚,我的夢中出現了一個帶着惡鬼面具的紅衣男人,他說既然戴了他的東西,就要我做他的女人。
我姥姥連忙找上了村裏最厲害的神婆,她說我是極陰之人,紅鸞之軀。這東西的主人認定我收了他的聘禮,待到我成年就會來要人。
我姥姥哪裏肯答應,聽了神婆的辦法,把我送去了縣城的舅舅家躲災,一呆就是十年。
十年來,我格外怕水,又時常噩夢纏身。每當我與同齡的異性多說了幾句話,當晚就會夢見我的牀上鋪滿了銅錢,那個紅衣的男人站在我牀邊。
他要我答應做他的女人,我若不點頭,他就會指使一條巨大的大蛇死死勒住我。
我也曾想過丟掉那對赤玉耳墜丟掉,可我若不帶着它,用不了半天,就會渾身滾燙,身上再次爬滿銅錢紅斑!
十八歲這年,我爲了擺脫這種宿命,啓程回家,再次找上那個神婆。
神婆姓錢,她似乎早知我會過來,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長,直接開門把我迎進屋,“丫頭,爲今之計,只剩下這一個辦法了。”
錢婆家的仙堂在後屋,一路走過去,我只覺得越來越陰森。
她的聲音低沉沙啞,“那赤玉耳墜雖在保你,可卻想要你本人抵債。你只有入了我門下,做出馬弟子,纔有一線生機。”
錢婆說,那東西雖然纏人,但也不是很厲害,她自有辦法應付,於是要收我爲徒,讓我給她的仙家上三炷香。
供案上有一個神龕,左右各貼了一副對聯,左側“出古洞四海揚名”,右側“在深山修身養性”,上頭的四個大字橫批:有求必應。
爲首的牌位上寫着“常仙二太爺”五個字,我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這麼多年在夢中被蛇折磨,我最怕的就是蛇。
我的香捏在手裏,深呼吸後彎下身來,結果第一次叩頭就折了三根,我慌張地看向錢婆,她也始料未及。
“到後面去!”錢婆臉色變了變,抓起一把米灑在地上。
看見地上的米沒有任何異樣,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自己點了三根香,沉聲念道:“二太爺在上,弟子今日收徒,請您指點!”
她的香插上去,竟也折了,錢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硬着頭皮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地上,“常仙二太爺在上!速速回應!”
地上的血扭曲變形,逐漸勾勒輪廓,竟變成了四個大字:
血債血償。
錢婆瞳孔驟縮,“不......不對......”
地上的血再次流動,變成了新的四個字:
當爲蛇妻。
錢婆一愣,下一秒,她面前的牌位瞬間開裂,斷成兩半,她失聲尖叫:“你不是我的仙家!你是誰!”
屋外一聲驚雷劃破天際,我的心跳驟停,耳畔彷彿聽見了有人的一聲輕笑,讓我汗毛倒立。
錢婆更是扭頭對我喊,“快跑!”
我哪裏還敢再呆,轉身就想衝出祠堂,可身後的門緊緊關上,我怎麼踹都踹不開。
屋外的傾盆大雨竟說下就下!一如我出生那年!
“嘶嘶——”
聽見蛇吐信子那一瞬間,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着無數的蛇從房樑上湧出,朝着我緩緩爬來。
“錢婆!錢婆救救我!”
我無助地看向牌位前的錢婆,卻發現她的腳下早已被蛇羣纏繞,她的身子詭異地扭曲着,眼睛上翻只剩眼白。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竟是男人的聲音:“本仙收不下你,你的福氣在後面。”
錢婆顯然是被她的仙家上身了,說完後便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宛如一具死屍。
她朝着神龕跪拜,我順着她頭的方向看去,我竟看見供桌上熄滅的香火再次復燃,白煙繚繞,蛇羣退散。
第二道驚雷炸開,我又聽見了一聲低笑,聲音低沉而蠱惑:
“既見本座,爲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