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年光景,物是人非
天氣漸涼。
楚風挺拔的身姿靠在一棵楓樹旁,慢悠悠點燃一根香菸,愁緒不止。
之前,他腦海中演練過一萬種和雲沐晴母女倆相認的方式,甚至做好了被痛罵、被指責,甚至被仇恨的心理準備。
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當真正面對她們母女時,自己竟然不敢相認!
雲沐晴是那樣的懂事,那樣的溫柔賢惠,爲自己生下女兒,獨守空閨五年,甚至不惜被趕出家門,和家族決裂。
而朵朵,更是把自己這個從未見面的爸爸當成大英雄,她是那樣的崇拜自己,在她心中,自己是那樣的完美。
可自己,又怎承擔得起這份厚望,怎對得起她們母女兩個?
五年來未曾給過絲毫關愛的楚風,又有何臉面站到她們母女面前,進行所謂的‘一家團聚’?
“我虧欠她們母女倆太多了,至少現在來說,我沒資格去當一個丈夫,當一位父親!”楚風目光遠眺,呼出一口濁氣:
“還是,暫時不要相認了。”
“我要留在她們母女身邊,竭盡一切去保護她們,去補償她們,直到,我認爲有資格直視自己的身份爲止。”
可,自己又要以何種方式,何種身份留在她們身邊,纔會顯得順理成章,不影響她們母女的懷疑?
楚風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頭疼的要命。
他掐滅菸頭,一路想一路走,離開了小區。
“龍首,您回來了?”
一直在路邊等候的羅剛連忙從車裏出來,身軀筆挺,滿是恭敬。
“嗯。”楚風點點頭,鑽進車子裏。
“龍首,有人和您動手?”羅剛劍眉皺起,同爲軍人,他能感受到楚風身上流淌的那股戾氣。
“要不要,屬下幫您趕盡殺絕。”
羅剛眉宇間流露出一股凝聚實質的殺氣,雖然在楚風這尊軍神面前,他恭敬的如同一個小學生。
但同時,他也是江陵手握重權,雄踞一方的狠角色。
至少,像雲家、李家這種二流家族,在他面前唯有跪地求饒的份兒。
“一些小魚小蝦,算了吧。”
楚風坐在車子裏,有些慵懶的揮揮手,眼眸閃爍。
雲家,畢竟是雲沐晴的親人,這個傻女人心軟,還是在乎親情的,自己也不想做的太過,讓女人傷心。
但,若是他們執迷不悟,還要挑釁自己的底線,那自己不介意,親手送他們一家老小上路。
“是。”羅剛出聲點頭,沒有絲毫意見和情緒波動,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
“那龍首,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去哪?
楚風透過車窗,望着大街上的車水馬龍,眼眸中泛出陣陣追憶思念之情。
江陵市,作爲自己的第二故鄉,的確有着太多的童年的美好回憶和不捨。
就比如,他的養父養母。
和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卻待如己出的周烈夫婦。
還有,那個總是纏着自己,愛穿碎花裙,扎羊角辮,一口一個‘楚風哥哥’叫個不停的跟屁蟲小丫頭,周瑩。
自從,自己那晚不告而別,從軍離去,至今,已經十年了吧。
“十年了,他們都老了不少吧,也該回去看看了、、、”
楚風眼眸流露出濃濃的思念追憶之情,反正雲沐晴和朵朵這邊暫時急不得,那就回去看看二老,儘儘孝心。
“羅剛,回一趟家吧。”
“回家?龍首,您要回京都?”羅剛微微驚訝,但話一剛出口,他馬上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這,是龍首的禁.忌啊!
“羅剛,我只說一遍。”
“我楚風,只有江陵市這一個家。我和京都的楚家,和那位萬人之上的楚王爺,沒有絲毫關係。”
“你,聽明白了嗎?”
楚風目光平靜,語氣平淡至極,但卻給人一種如高山一般的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來。
“明,屬下明白了,龍首。”羅剛心有餘悸,已然驚出了滿身的冷汗。
楚風點點頭,只是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起來。
“開車吧,到地方叫我。”
※※※※※※※※※※
東陽鎮,杏花村。
楚風養父,周烈一家定居於此。
這個地點,對於楚風來說,早就爛熟於心。
甚至於十年戎馬軍旅生涯中,有無數次在夢境中回到這裏,回到那個溫暖的小家。
十年光陰,物是人非。
楚風看着許多熟悉的面孔已經變老,而新生的面孔,又是那樣的陌生。
那一片記憶中的田野地,也變成了工廠,變成了樓房,現代氣息濃厚,卻再也沒有當初那種感覺。
曾記得,小時候自己最喜歡在田野地放風箏,捉蛐蛐,夏天偷瓜、摸魚,冬天捕鳥,看雪。
每到初春,到處都是杏花燦爛,如同一片花海,美不勝收。
嗜酒如命的周烈每年這時候都會給自己一筆‘鉅款’,去打一罈自釀的杏花酒,多餘的跑腿費,則被自己和周瑩換成了糖果、辣條、紅頭繩、彈弓等等、、、
童年,真是美好。
“十年了,我回來了。”
楚風收拾心情,哈哈一笑。
在距離周烈一家不遠的路口,楚風下了車。
羅剛識趣的開車離開,不去打擾楚風一家團聚。
一路走走停停,大約半個多小時後,楚風終於來到了周家門前。
此時,周家大門敞開,大院裏客人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好像,在辦甚麼宴會。
“她三姑,你們先聊着,我去迎下別的親戚。”
“那可不,瑩瑩定親,你們都得多喝點,今天酒管夠,肉管夠。”
這時,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熱情的招呼一聲,她紅光滿面的走出院子,見到面前的楚風,卻是微微一愣。
“你是——”
“媽。”楚風望着面前的婦人,他輕聲喊了一聲,有些心疼說道:“您皺紋多了,頭髮也白了。”
這婦人,正是養母劉明蘭。
“小夥子,這,這可不能亂認啊、、、”劉明蘭見狀有些慌了神,連連擺手,“我哪有你這麼大的兒子,我只有一個女兒。”
“媽,我這才走了幾年,您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楚風輕笑着,他走上前,握住她那雙佈滿老繭和斑駁的手腕,笑道:“我送您的玉鐲子,您還帶着呢,當初爲了買它,我可是給人扛了半個月的貨,肩膀都脫了臼。”
“你,你是小風!”
劉明蘭張大嘴巴,怔怔的望了楚風好久,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一走就是十年,你去哪了。”劉明蘭拍打着楚風胸膛,既愛又氣,“你想死媽了。”
楚風眼角帶着笑意,偉岸的身軀紋絲不動,滿是幸福和滿足。
“媽,我這不回來了。”
他望着熱鬧的院子,問道:“媽,家裏怎麼熱鬧?有喜事?”
劉明蘭擦了把眼淚,激動又高興,“當然,瑩瑩那丫頭要嫁人了,今天是訂婚宴!”
“今天我嫁女兒,兒子回家,真是雙喜臨門啊!”
楚風嘴角露出笑容,是嘛,瑩瑩那丫頭,今年都二十歲了吧,都已經嫁人了啊!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雖然,小時候周烈曾極力撮合自己和周瑩,想要親上加親,兩人的青梅竹馬也被一衆親朋好友津津樂道,但楚風,一直把周瑩當做妹妹而已。
明白楚風心事的周烈,也只好作罷。
“快,小風快進屋啊!”劉明蘭拉着楚風,從老遠就喊道:
“瑩瑩,快看誰回來了,你哥,你哥回來了。”
院子裏一衆親朋指點議論,很快,從屋子裏走出來一個年輕秀麗的女孩,昔日的跟屁蟲小丫頭,早已亭亭玉立,即將嫁人。
“瑩瑩,好久不見。”楚風走向前,出聲道。
“嗯。”
周瑩只是點了點頭,那張秀麗臉上一片冷漠,彷彿楚風只是一個陌生人一般,甚至於,她的眼中,對於楚風還有着一股警惕和厭惡。
彷彿,他這個哥哥,只是一個多餘的人。
楚風心裏萬千句祝福的話,戛然而止。
他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周瑩,是那麼的陌生,那樣的遙遠。
“瑩瑩,你怎麼回事。”劉明蘭有些不悅說道,“你哥回來了,你這是甚麼態度。”
“那我該怎樣?”周瑩不耐煩的掃過楚風一眼,冷哼一聲:“十年前他一聲不吭說走就走,現在又一聲不吭說回就回,他把家當成甚麼,旅館嗎?”
“難不成我還要八抬大轎,歡天喜地的迎接他進門?”
周瑩極爲厭惡的瞪了楚風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她心事重重:這個混蛋,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自己定親的大好日子回來,他甚麼意思?
若真是衣錦還鄉,給自己風光捧場也就罷了,偏偏,混成這幅窮酸樣。
這不誠心給自己添堵,讓自己難堪?
“你,你這孩子、、、”劉明蘭很是生氣。
楚風卻是笑了笑,攙扶着劉明蘭說道:“媽,算了,當年離開的確是我不對,瑩瑩怪我,情有可原。”
劉明蘭只是一個勁嘆息,不知該說些甚麼。
楚風望向不遠處,周瑩和一衆親朋交談着,遊刃有餘,落落大方,活脫脫一個交際花。
這,還是當初那個只會怯怯躲在自己身後,和男生多說一句話就會臉紅的小丫頭嗎?
楚風莫名感慨一聲:
“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