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哪裏來的底氣
陰影壓下,年歲歲抬眼,恍惚的看着裴煜。
她漂亮澄澈的眼睛映襯着暖黃色的燈光,睫毛溼潤,瞳孔裏像是藏了星星,亮晶晶的。
裴煜的話在耳邊炸開,她愣了愣,才問:“你在說甚麼?
裴煜湊得很近,他身上乾淨的雪松味都湧入年歲歲的鼻腔,分明是極熟悉的味道,然而在此刻卻顯得莫名涼薄。
他指腹捏在年歲歲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弄的年歲歲有點疼。
她抬手去握住裴煜的手腕,想要讓他稍微鬆手,低聲嚶嚀道:“裴煜,你弄疼我了。”
“年歲歲,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裴煜喑啞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他垂目看向年歲歲時,深邃幽然的瞳孔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說:“你是不是忘了,你媽媽只不過是裴家的一個保姆,一個保姆的女兒,你拿甚麼和蘇念比。”
“年歲歲,你哪裏來的底氣?”
他這句話,毫無情緒起伏,就像是在陳述一樣。
然而落在年歲歲耳朵裏,卻像是一團巨大的棉花,堵在了她呼吸的胸口處。
裴煜剛纔語氣裏的輕蔑,她分辨的很清楚。
她呼吸微窒,眼神閃爍着,呆呆的望着裴煜。
她的媽媽陳紅,曾經是裴家負責打掃的保姆,所以年歲歲從小就跟在陳紅身邊,來裴家幫忙。
這也是鍾情最看不上她的地方。
一個保姆的女兒,哪怕後來名牌大學畢業又如何,一樣洗刷不掉骨子裏的卑微。
這些話,還有這樣的語氣,年歲歲從鍾情那裏聽到過無數次,但還是第一次聽到裴煜對她說。
毫不掩飾的嫌棄與看不上。
年歲歲閉上眼睛,她覺得胸膛有個地方沉沉的往下墜着。
她握住裴煜手腕的手用了力氣,纖長的睫毛抬起,露出那雙溼漉漉的眼睛,她望着裴煜,嗓音哽咽又帶着一股子倔:“所以你心裏就是這麼想的是嗎,裴煜。”
“我一個保姆的女兒,能嫁進裴家,都是八輩子的福分,所以不要不知好歹,要感恩戴德。”
年歲歲一字一頓的重複着,她眸光破碎,彷彿是一汪清潭被打破了平靜,在月光下碎成片片。
她盯着裴煜的眼睛,將這些,鍾情曾經在她面前說過無數次的話,緩緩的說了出來。
她以前一直以爲裴煜和她在一起,是因爲他們相愛,她也以爲,裴煜和裴家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可剛纔,裴煜的不耐煩與鍾情如出一轍。
年歲歲固執的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問道:“你能回答我嗎?”
認識年歲歲的人,其實都知道她性格雖然安靜,但是骨子裏卻是很執拗的。
她認定的事情一定會做到,而她現在用這樣坦然又深幽的眼神看着裴煜。
裴煜的長相極爲出挑,冷白色的皮膚,眉眼精緻,偏生瞳孔顏色又是濃墨般的黑,讓他看起來格外的不好接近。
年歲歲以前最癡迷他的眼睛,總覺得好看的不得了。
裴煜捏着她下巴的手再次收緊,然後下一秒就猛地鬆手。
他往後退開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片刻後,他輕嗤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房門被摔的砰的一聲,只剩迴音在臥室飄蕩。
年歲歲跌坐在牀上,她閉上眼,面前就是裴煜冷漠的表情。
年歲歲嫁進裴家的時候,其實也知道鍾情和裴家其他人都不大喜歡她。
還有那些和裴煜交好的朋友,她也知道,他們都認爲她的出身配不上裴煜。
可是裴煜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所以她甚麼都不怕了,她不在乎別人,她只在乎裴煜。
她帶着一腔孤勇,勇敢又堅定的踏進了這個需要處處都小心翼翼的圈層。
然而……
年歲歲脣角溢出一抹苦笑,她眼神有些恍然的看着這個臥室,突然覺得很陌生。
市中心的富人區,僅僅是一個臥室,就已經比她自己家那個90平的老式樓房大。
裝修是她自己選的暖色系,窗簾也帶着蕾絲。
明明這裏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打造的,可是現在看起來卻總有一種莫名的廉價感和違和感。
她想起房間最開始裝修好的時候,她滿懷欣喜的帶着裴煜來看,裴煜只看了一眼就離開的模樣。
那會他說公司還有很多事,年歲歲也從未多想。
他從來不會對自己的審美和事情發表任何意見,年歲歲以前還覺得裴煜是尊重她,包容她。
可現在看來,應該只是他就是看不上,所以也懶得浪費時間了。
就像,這房間的裝修明顯不是他喜歡的風格,但是他卻沒有反駁過,只是自己鮮少在這邊過夜罷了。
他總是有很多理由,他說怕自己打擾到年歲歲。
但現在年歲歲才驚覺,原來她和裴煜的婚姻,好像,真的只有她沉浸其中。
那些她誤以爲的關懷和體貼,似乎只是裴煜懶得找理由的敷衍。
年歲歲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客廳裏已經沒人了。
都不用多想,裴煜應該已經離開。
年歲歲抿抿脣,慢慢進了廚房,她今天得去公司了。
本來想給自己簡單做個早飯,然而打開冰箱的瞬間,半個蛋糕立馬出現在眼前,最上面還立着兩隻小熊。
結婚紀念日的蛋糕,本來是年歲歲提前半個月就在一家網紅店裏訂好的,製作精巧可愛,最上面還立着兩隻以她和裴煜爲原型做的小熊。
小熊手牽手站在明顯殘缺了的蛋糕上,歪歪扭扭的。
年歲歲看着它們,她喫的時候,到底還是沒捨得動這兩隻小熊。
她本來很想給裴煜看的。
可現在看着這兩隻笨拙的小熊,卻又覺得一點也不可愛了,反而是滑稽的可笑。
她沉默片刻,將蛋糕從冰箱裏拿出來。
剛放到桌上,廚房就再次進來一個人。
裴煜西裝革履,他一進來,自然也看到了年歲歲放在桌上的蛋糕,眉心下意識皺了起來。
他不悅道:“這是甚麼?”
年歲歲一頓,她放在蛋糕盒子上的手指輕輕縮了下。
裴煜很愛乾淨,同理的對於自己生活的一切,要求都很高。
蛋糕已經動過,即使年歲歲切的時候再怎麼小心翼翼,可到底也是動了。
年歲歲的心口又被人狠狠捏了下,她垂下眼睛,遲疑片刻,隨後將那剩下的蛋糕都收好。
她嗓音很啞,但是卻說道:“剩下的垃圾,一會我出門會帶下去扔了。”
她說完,動作頓了頓,但還是將那蛋糕連同盒子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裏。
裴煜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的動作,深邃的瞳孔裏,只剩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