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父女相戲
連盛、慶祥、玉魁等人正在園子裏喫着，大栓蹦蹦跳跳地跑進來。玉魁邊喫邊朝他笑道：“行啊，小子，吃了馬肉渾身有勁了，小心早消化了，明天又餓的慌。”大家朝大栓一陣大笑。
大栓摸着自己的後腦勺，被他們笑的不知說甚麼，走到慶祥身旁，支支唔唔地說：“俺、俺沒喫……沒喫飽。”
“小屁孩，這是啥年頭、啥光景呀，有點喫的就不錯了。”玉魁**他的頭。
慶祥站起來，從碗裏拿了塊大的，遞給他:“咱們的大栓年齡小，肚子大呀！”
連盛當年曾跟過大栓的爺爺焦化龍，所以對他們家格外親近，便把自己一碗遞到大栓手裏:“拿回去，與焦大娘一起喫，喫完了，把碗送回來。”
焦大栓欣喜若狂，瞪的眼睛珠子留圓，連連點頭，端着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深情地看了一眼連盛，油然而然地說：“連盛哥真好！”然後轉頭就要向家跑，玉芝正蹦蹦跳跳跑來，正碰在她身上。玉芝伸手快，探手抓住他的大耳朵蒲子，狠勁擰着：“小兔崽子，毛手毛腳的要把俺撞壞啊！”說着，趁他不注意，把他碗中最大一塊馬肉拿在手中。
大栓連忙說：“玉芝姐姐，俺沒瞧見你，不是故意的。”然後端着碗繼續向家跑，才跑了幾步，覺得不對勁，低頭看手中的碗，碗裏那塊最大馬肉已不翼而飛，剩下寥寥無幾的小塊，不到一半。他停住腳步，轉身看到玉芝正纂着大骨頭啃肉喫，並得意的朝他笑。大栓剛纔的興奮勁一下子跌入了深淵，灰頭土臉的又走回去，他不敢朝玉芝要回那塊肉，因爲玉芝稍微動點腦筋，耍點手段，就會讓他吃盡苦頭，便端着碗傻傻的、可憐巴巴的看着連盛、慶祥、玉奎三人。玉芝看他的樣子，撲哧一笑，大步走到鍋前，撈了最大一塊，放在他碗裏，因爲盛不了，大栓只能一手拖着碗底，一手扶着骨頭，傻笑嘻嘻的走了。
玉芝把喫完的骨頭滿過牆頭扔在茅廁裏，然後揹着手歡快的來到三人面前。玉奎已經喫飽，放下碗，然後笑嘻嘻的說：“玉芝妹妹，全村的人都來喫馬肉，咋不見焦大叔來呢？是不是吃了我們窮人的馬肉，害怕日後俺們分你家的糧食。”說畢，哈哈笑起來。
玉芝曉得他在有意無意的嘲笑自己的爹，便裝作若無其事的也朝他笑着，然後水晶通靈的眼睛滴溜一轉，連盛眼疾手快，正看到她的這瞬間一變，曉得玉奎要喫虧。果不其然，只見玉芝插在兜裏的右手猛然拿出，甩在玉奎懷裏。玉奎只覺得一個東西在自己身上亂竄，低頭細看，原來是一隻不大不小的老鼠，嚇得猛然起身，連跳帶跑的終於甩掉那隻老鼠。玉芝一屁股坐在他的座位上，與連盛並排着，然後看着玉奎那熊樣，哈哈大笑：“俺來了，不曉得給妹妹讓座，還嘰裏咕嚕亂說話，這就是對你的懲罰。”
玉奎緩過神來，然後氣呼呼走到玉芝近前：“你這死妮子，一肚子的壞心眼子，看我……”
還沒等他說完，慶祥朝他勸道：“你又不是不曉得玉芝妹妹的厲害，還想再喫點苦頭呀。”玉奎曉得玉芝鬼心眼子高明，便不想再出洋相，轉而笑嘻嘻地說：“方圓十里八里的村找不出第二個玉芝妹妹這樣俊的閨女，咋能整天捕蛇逮老鼠，怪嚇人的！”
玉芝翹着二郎腿，不在乎的說：“這怎麼了，要不是昨天逮住兩隻老鼠，給大栓和韓三妹烤烤吃了，說不定兩人昨天夜裏就被餓死。”
殊不知，她正在說話間，韓三妹已經拿着碗走進來，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想到昨天玉芝喫的是老鼠肉，只覺得噁心。玉芝抬頭斜眼瞧着她，不屑地說：“這有甚麼，俺經常喫，才長的這樣白白淨淨，不像你，臉上比黑鍋鐵還黑，一到冬天，鼻涕流到嘴裏。”
連盛覺得她說的話太損人，就冷冷看了她一眼。玉芝轉頭對着連盛也斜視了一眼，然後起身又從鍋裏找了幾快好肉，給韓三妹盛滿。韓三妹端着碗靜靜地走了，雖然玉芝一向瞧不起自己，並喜歡捉弄人，可她始終覺得她是個好人，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做一些意想不到的善事。
玉芝毫不客氣的又吃了些肉，然後拿起連盛的茶杯喝了一會兒水，便揹着手蹦蹦跳跳的走了。
慶祥嘴角微笑：“這孩子，實在可愛，真是焦念理幾輩子修來的福！”
“這樣俊俏的女人，就算在上海也找不出幾個。”玉奎對着連盛說，他曉得連盛哥在上海多年，見識廣泛，所以如是說。然後又嘆息的說：“可惜心性太野，鬼心眼子太多！”
連盛聽到他在說玉芝，冷峻的臉上慢慢綻開，額頭上的皺紋也舒展着，微微說道：“玉芝長得清秀脫俗，就算在上海也絕難找到，她通曉《三國》、《水滸》、《西遊記》，不知在家裏看了多少遍，肚子裏有了墨水，所以心性變大，思想變寬了。”
慶祥瞄了玉奎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說：“不過，這孩子遺傳了他們焦家的一點邪性，如果順不好，很難駕馭。”
玉芝哼着曲子，回到家中，焦念理提鼻子聞她身上的衣服，然後眼睛眯成一條線，看着她：“鬼丫頭，渾身的肉味，去連盛家喫馬肉了。”
玉芝故意匝着嘴，顯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吃了，太香，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
“你是不是故意在讒爹，咋沒給爹孃拿來些。”焦念理故意生氣地說。
“你想喫，就去拿嗎。”玉芝一屁股坐在正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悠閒的喝起來。
“死丫頭，你爹會堂而皇之的喫那些窮鬼的東西！”焦念理嘴角向上撇，不屑地說。
“你心裏咋想的，俺還不知道，你是害怕吃了他們的肉，日後他們向你要糧食喫。”玉芝依然喝着茶，不去看他一眼。
“鬼丫頭，以後少看爹的書，看了這些書，心眼子多了，就知道對付爹。”焦念理恨恨地說。
“那你看這些書是對付誰？”玉芝蹙着峨眉，烏黑髮亮的眼睛直視着他。
“俺看書，是爲了對付那些窮鬼，把咱家的家業發揚光大。”焦念理兩顆小眼發着亮光，也對視着女兒。
“呿——！”玉芝不以爲然地說：“就知道對付別人，就算家財萬貫有何用，得不到別人尊重，見了街坊鄰居就像仇人一般，活的有啥意思。”
“死丫頭懂啥呀，還敢教訓起爹來。”他一把從椅子上拉起女兒，自己坐下，訓斥道：“沒大沒小的！告訴你，爹活的老有意思了，看着那幫窮鬼們一個個餓得橫倒豎歪，咱家裏卻有幾囤的糧食，不愁喫穿，睡覺踏實，就像神仙！”
“那就你上天當神仙吧。”玉芝瞪了他一眼，轉頭向自己的屋走去。剛走到門口，卻被焦念理喊住，只見他狠狠地瞪着她：“死丫頭，以後少從家偷東西給那幫窮鬼們，吃裏扒外，別以爲我不知道，家裏少一粒乾糧抹了子，也逃不過俺的火眼金睛。”
玉芝朝他做了個鬼臉，嘲笑道：“您真是從太上老君八卦爐裏煉了九百九十九天，比孫悟空還火眼金睛，前段日子，俺從連盛哥家裏拿來銀器盒子，你咋沒看見。哼，真是一個只進不出的貔貅！”說畢，走進自己屋裏，躺在牀上，把腿擔在窗臺上，哼着曲子看起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