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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夜半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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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陣馬鈴聲打破了大山裏的寂靜。

一支小馬隊從山間路上轉了過來,七八人趕了四輛馬車,每輛車上滿滿裝載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從馬車軋出來的車轍看,車上的東西並不沉。

打頭的是一位年輕人,面色微紅,雙眼細長,臉龐的鬍鬚颳得乾乾淨淨,略略顯出富態,身上穿着馬褂長褲,正騎在馬上哼着曲,似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外表的平靜壓抑不住他內心的慌亂,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山林,山裏霧氣慢慢上升,如果再有一個時辰不能穿過這座山,抵達他們早先定好的客棧,那麼,他們只能在山裏過夜了。

而眼前的這座山,是他片刻也不願意多待的地方。

他內心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覺得路邊的樹木山石似乎已經見過了,而且不止一次。

作爲當家的,他並沒有把這個感覺說出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走在後面的幾個夥計已經開始小聲發牢騷:要不是前面的這位公子爺在窯子裏耽擱那麼長時間,現在興許早已經到了客棧,舒舒服服衝個澡睡下了。他家裏有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別人看着都眼饞,他卻倒好,在外面花天酒地,縣城裏的姑娘玩膩了,還每個月借進貨之名跑省城玩幾天,真他媽讓人上火!

丁大少爺有他自己的理由,以往從省城到中途客棧,路上用不了四五個時辰,往往都是下午三四點就到了。前一夜電閃雷鳴**交加,不自覺和幾位姑娘折騰得晚了,所以就晚起了一會兒,本來沒甚麼大不了的,哪想到昨夜的大雨引起滑坡,大路被封死了,只好繞小路,這一來二去天色就晚了。最蹊蹺的是,這麼些年了,多大的雨都沒封過路,咋這次就封了呢?

一個年輕夥計看着山裏氤氳的霧氣,聽着大山深處夜貓子淒厲的叫聲,開始害怕起來,問旁邊年紀稍長的夥計:“老大哥,這麼晚了,你說該不會遇見土匪吧?”

那年紀稍長的夥計輕蔑地看了一眼年輕夥計,說:“老子跟大管家、大少爺進省城多少次了,進城時帶着現大洋,確實心驚肉跳,回來時從來沒遇見過土匪。哪個土匪腦袋少根筋,來搶咱這幾包藥材?”老夥計似乎想到了甚麼,又換做一副神祕的表情,靠近年輕人壓低聲音說道,“不過告訴你,土匪好歹是人,這個時候最怕遇見不是人的。”說到後面,聲音低得連他自己快聽不見了。

年輕夥計沒有聽明白,問道:“甚麼?甚麼不是人的?”

這句話聲音太大,所有人聽見了,丁大少爺更是打了一個哆嗦,回過頭惡狠狠說道:“都給我閉嘴!”

一行九人沿着山路疾行,他們試圖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走出去。又走了半個多時辰,霧氣已經籠罩在山間樹林了,濃密的山林遮擋住傍晚僅有的一絲光亮,山裏黑了下來。

那位老夥計看出來不對了,低聲叫道:“不好,果然碰見不乾淨東西了!前面路上的車轍好像就是咱們自己軋出來的!”

後面車上的一個夥計顫聲說道:“我剛纔就覺得詭異,好像……好像走過這段路似的!”

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林子裏似乎有無數的眼睛在盯着這羣迷路的人。

“莫非鬼打牆!”另一個夥計尖叫道。

所有人都有些恐慌了。

原本強打精神的丁大少爺此時亂了方寸,額頭冒出冷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知道,這片山發生過甚麼,他現在所處的林子說不定就曾掛滿了屍體,一個個渾身是血,面目猙獰可怖……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往左右看,生怕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他恨不得騎上馬,撇下那幾車藥材,快快離開這裏。

可是,路在哪裏?

大少爺拉了拉繮繩,讓馬放慢了速度。他想往後靠一靠,最好是在四輛馬車中間。不過他一放慢速度,後面馬車都放慢了速度,誰都不想靠前。

老夥計見大少爺沒有主見,大聲說道:“大家都不要慌,越慌事兒越大!大少爺,咱們不妨停下來,先在這兒待着,等到天亮再走。”

丁大少爺兩條細眼一瞪,回頭喝問道:“甚麼?我們在這等一晚上?虧你想得出……”突然,大少爺似乎看見了遠處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他擠了擠眼睛,定睛往最後一輛馬車後面看了看,甚麼也沒有了!丁大少爺招呼一聲,“來,大家繼續走,看仔細路,等過了這座山,到大路上就好說了。”

雖然丁大少爺強作鎮定,但衆人已經聽出他說話變聲了。

衆人停止了議論,繼續向前走。

山谷中剩下馬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和不遠不近夜貓子的叫聲。

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徹底黑了下來,山霧越來越濃,幾米開外已經看不清楚。衆人點起火把,驚恐地左顧右盼,擔心會突然出現甚麼東西。

夜貓子叫聲讓整個山顯得更加空寂。

老夥計突然“哎呀”叫了一聲,丁大少爺嚇得差點翻下馬來。

丁大少爺喝道:“你亂喊甚麼?”

老夥計說道:“大少爺,不好了,剛纔我暗自記了記地形,這個地方我們來第三趟了!”

大少爺勒住馬,有夥計遞上來火把,大少爺一看,果然來過這裏,就是半個時辰前到過的地方,石頭,樹木,車轍,絲毫不差!衆人真的開始害怕了,那年輕夥計竟然嚇得哆嗦起來。

丁大少爺徹底沒了辦法,只好讓衆人下車,把四輛馬車圍成了一個方形,人都站在馬車中間。丁大少爺掏出腰帶上的盒子炮,兩個夥計把土槍上好彈藥,準備這樣耗到天明。

即便夏天,山裏晚上依然很冷,加之潮氣上升,穿着的單衣溼漉漉的,人人凍得嘚嘚瑟瑟。丁大少爺讓老夥計帶着那年輕夥計去附近找點幹樹枝,在圈子裏點起火堆,這樣既可以保暖,又可以防山裏的甚麼動物,最主要的還可以借火光壯膽。

兩個夥計極不情願地走出了車圈,去樹林裏找乾柴。走出十來米,星星點點的火把已經看不明顯,再遠了一點,兩個火把徹底消失在了濃霧裏。

過了許久,兩個夥計還沒有回來,衆人開始犯嘀咕。

丁大少爺讓兩個帶槍的夥計去找他倆回來,兩個夥計臉現難色。丁大少爺有些發怒,罵道:“你們他媽的近處叫一叫,讓他倆趕緊回來!”

兩人無奈,一人拿了槍,一人拿了火把,沿着剛纔一老一少走的路慢慢挪過去,大聲叫剛纔那兩人的名字,回聲在大山裏盪來盪去,久久才消失。

丁大少爺緊緊盯着二人,二人背影漸漸消失在霧中,火把升騰的火焰逐漸變小,但叫人的聲音還清晰可聞。突然間,火把滅了,接着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丁大少爺頭皮發麻,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身後突然有一些響動,丁大少爺猛然轉身,他驚恐地發現四周沒有了人,四個火把躺在地上繼續燃燒,但另外四個夥計消失了!

整條山路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整座山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

丁大少爺驚恐地發現,在不遠處有一雙綠色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丁大少爺倒退幾步,撞在了一匹馬上,那馬嘶鳴一聲拉着車子自己走開了,另外三匹馬也緊跟着離開。丁大少爺沒有心思再去拉回馬車,只是一動不動盯着不遠處的那雙眼睛。

丁大少爺精神終於崩潰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邊磕頭邊號哭道:“大當家的,大當家的,放過我吧!全是我爹和那幾個人害你的,不關我的事啊!”然後就是搗蒜般地磕頭。

那一雙綠色眼睛沒有反應,似乎向他看了看,然後就消失了。

丁大少爺癱坐在路**,閉上眼大口喘氣。

背後有人冷笑了兩聲。

丁大少爺急忙轉身,地上火把殘光的映照下,正看見樹上掛着四具屍體,搖搖晃晃,其中一個還睜着眼盯着他。丁大少爺大叫一聲,想爬起來跑走,但是兩條腿已經沒了知覺。

遠處一個低沉而緩慢的聲音說道:“你們家拿了不屬於你們的東西!”語調很是生硬。

丁大少爺腦袋發炸,全身血液似乎已經凝固了。丁大少爺跪着轉過身子,濃霧裏依稀有個人影。

那人影繼續說道:“把它交出來,饒了你狗命!”

丁大少爺哀求着說道:“甚麼東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大當家的,您放過我,我……我回去給您立祠堂,天天供奉您。”

那人影哈哈大笑,在這山林之中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丁大少爺突然感覺頭一沉,撲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第1章夜半槍聲

劉錦山進守泉縣不久,就發現事情不像他想象得那麼簡單,種種詭異的事件接踵而至,讓他應接不暇。時間越長,劉錦山越覺得自己被旅長李壽岐耍了。他感覺自己被李壽岐推到了一個風暴的中心,事態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之前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半個月前,李壽岐拍着劉錦山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說:“錦山兄弟,老哥信得過你,給你申請了個好差事,派你團去守泉縣駐紮,任命你爲守泉地區剿匪司令,在那兒好好休整一下吧。不過呢,那個地方形勢也複雜得很,凡事要小心應對,有情況及時上報。”

劉錦山斜着眼看李壽岐的臉色,內心深處感覺到這不是個好事,甚麼信得過信不過,李壽岐他孃的從來沒有把他劉錦山當成自己人,狗屁好差事!守泉縣城坐落在察哈爾中部山區,山連山,溝套溝,地勢險惡,土匪叢生,劉錦山早就聽說那裏的官員沒有幹長的。不過話說回來,他劉錦山是甚麼人,刀尖上舔血,天不怕地不怕,血裏火裏滾過多少次,怕個鳥,不就是去山裏縣城駐紮嘛,去就去,有甚麼大不了的。劉錦山冷笑一聲,就應承了下來。

最讓劉錦山窩心的倒不是李壽岐那陰陽不定的態度,而是去接替一個死人的職務。上一任剿匪司令黃兆祥死於非命,至今沒有查出是何人所爲,劉錦山此去守泉,第一件事就是查出殺害黃兆祥的真兇。

劉錦山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查出來。

劉錦山整個團一千餘人從張家口出發,順大路往北走進入了大山深處,山路順着山勢曲折延伸,一會兒往東走,一會兒往西走,隊伍蜿蜿蜒蜒排成了一字長蛇陣。此處屬燕山山脈與陰山餘脈交界,山巒起伏,地勢險峻,劉錦山騎在馬上,一路觀望兩旁的山峯。此時正當盛夏,中午酷熱,可是下午過了四五點,太陽就落下了山,山中便透出了絲絲涼意,風一吹,不禁讓人打一個寒顫。

途中經過幾個山村,劉錦山不想擾民,反正行軍兩天就到了,找個地方扎帳篷隨便湊合一晚得了。傍晚時分,山裏開始起霧,劉錦山選了一處較平緩的山坡,安營紮寨,設立崗哨。劉錦山,團附張涼,三個營長鍾偉光、雷學民、羅慶秋,再加上副官徐雲,幾個人湊在帳篷裏喝酒。衆人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閒散自在過了,難得聚在一起聊天。張涼依然很少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臉龐棱角分明,卻總是皺着眉頭;劉錦山的兵齡沒有鍾偉光、雷學民長,劉錦山還在軍校讀書時,這二人都已不知參加過多少次戰役了,鍾偉光身強體壯,面容憨實;雷學民則是活脫脫兵油子,蓬鬆的頭髮,濃密的鬍子,天天叼着根香菸;羅慶秋是劉錦山妹夫的弟弟,從老家帶出來的,因爲精明能幹,暫居第三營營長之職,第三營大都是老家子弟,訓練不能跟上,兵員缺額嚴重,作戰能力遠不能與第一、第二營相提並論;徐雲是錦山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錦山最信得過的人,他口方闊鼻,虎背熊腰,因爲從小打柴,使慣一把大斧頭,劉錦山從老家把他帶出來做自己的副官,長城抗戰,徐雲一把斧頭劈得日本鬼子鬼哭狼嚎,還把劉錦山從鬼子刺刀下救了出來。劉錦山的體格與徐雲一比,則相形見絀了,劉錦山身體略顯消瘦,十幾年戎馬生涯讓他骨骼結實,卻未曾顯得魁梧,濃眉大眼顯出軍人氣質,但那歪嘴一笑,卻讓人懷疑這不是一個好人。

幾個人湊在帳篷裏,每人端着一隻大碗喝酒,說笑到深夜才散。就在錦山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一聲槍響,在山谷中迴音不絕,聽得特別清晰。

錦山騰地坐起來,抄起身邊的大刀,躍出了帳篷。徐雲停止了呼嚕,睜開朦朧的雙眼,緊跟錦山身後出了帳篷。兩人朝槍聲處跑去,大部分帳篷的人也都鑽了出來。

劉錦山邊跑邊指揮道:“各營不要動,張涼、大雷、羅二桿子,你們留下待命,老鍾你帶一個班跟我來!”

鍾偉光答應一聲,帶了十餘人,點了火把,跟隨錦山朝山坡西側崗哨奔去。山裏起了濃霧,遠處的大山若隱若現。山坡西側已經聚集了十餘人,劉錦山大步流星趕過來,衆人紛紛讓開。

劉錦山問道:“剛纔誰放的槍?”

一個哨兵答道:“是我。”

“爲甚麼放槍?”

那哨兵囁嚅道:“剛纔……剛纔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一個人,我喝了一聲,他……突然竄進前面那叢灌木,不見了,我……我有些害怕,就朝那兒打了一槍。”

劉錦山順着火把照耀的光看去,霧氣朦朧,看不甚清,坡下面有幾大叢灌木,黑黢黢的,遠處大概是片樹林,也看不清楚。

鍾偉光說道:“我到前面林子看看!”說着便要下坡。

劉錦山攔住道:“不用了,沒甚麼大不了的。”轉頭問那哨兵道:“你小子沒看錯吧,該不是隻**吧?”

衆人都笑了起來,剛纔恐慌的氣氛一掃而光。

劉錦山又命令道:“哨兵後撤五十米,靠近點帳篷,各處加派一名哨兵,兩個人一起站崗!”

第二天早晨,劉錦山醒來後,獨自一人到土坡西側轉了轉。從土坡到下面灌木叢,很清晰地有兩排腳印,再往下走,灌木附近更是有許多雜亂的腳印,分不清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

劉錦山返身準備回去時,突然發現張涼站在了山坡上。

劉錦山慢慢走上來,對張涼隨便說了句:“這麼早就起了?”

張涼卻說道:“師兄,剛纔我已經下去看過了,有腳印,昨晚哨兵看見的不是**,確實是人!”

劉錦山無法確定張涼說得是不是真話,他畢竟沒有看見第一現場。對於這位軍校時的師弟,劉錦山一直不能放心。

劉錦山順着他的話問道:“你說這荒山野嶺的,怎麼會有人探咱們?難道日本鬼子還能跟到這兒來?”

張涼略有所思,半晌說道:“不好說,也許另有其人。”

劉錦山一擺手,說道:“算了,管他是誰,查清老子的人馬又能怎樣!招呼兄弟們起來吧,開拔!”

當天下午,劉錦山帶着一千多官兵從南門進入了守泉縣。縣長王保文忙前忙後,悉心打理,將這一千多人大部分安排在原先就已經設立的剿匪司令部住下,三營則安排在保安團部的一些空房子裏。保安團部、剿匪司令部、縣政府三處相鄰,大門南向,都衝着守泉縣東西向的一條大馬路,由東向西一字排開。錦山原有人馬沒有分開,這一點錦山很是滿意。

司令部是一個大院子,前後兩座三層小樓,院子周邊是平房,都可住人。原先黃司令住在前面樓房的一樓,單獨的套房,房間南向,採光良好。劉錦山可不住這晦氣的房子,反正沒帶家眷,就在二樓挑了個普通房間住下了,讓徐雲住在了隔壁,警衛連幾十號人也都搬進了這棟樓,唯獨黃司令那間房子空着。

當天晚上,王縣長在縣政府設宴爲錦山一行接風。

這縣政府是在原縣衙門基礎上擴建的,主體還是老衙門的房屋,原正堂、縣獄、吏舍都改造成了新式科室,與民國成立後新建的剿匪司令部、保安團部比起來,略顯擁擠和壓抑。縣政府大門和四周圍牆倒都是後建的,加高了許多,牆頭上還加裝了鐵絲網,大院四角還設有小崗樓。這銅牆鐵壁一般的縣政府在其他縣城還真不多見。

宴席就設在了縣政府正堂,劉錦山、張涼與王縣長等政府官員們坐了一桌,其他營長連長各自一桌。王縣長個子不高,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畢恭畢敬給錦山一一介紹了縣裏的幾位科長、局長,還特別說明警察局長因病未到。

當王縣長介紹保安團長時,這位段團長鼻孔哼了一聲,根本沒抬頭看錦山一眼。劉錦山心想:“嗬,這人倒是個硬茬子。”

衆人邊喝酒邊說話,王縣長不善言談,幸虧幾個祕書、科長沒話找話,找些不相干的話題來緩解尷尬氣氛,這個問劉司令貴庚,那個問劉司令娶了幾房,彼此哈哈一笑。

劉錦山最先問起了那個不令人愉快的事:“黃司令是怎麼死的?”

整個大廳突然靜了下來,縣政府的那幾位官員臉色煞白。

王縣長慢吞吞說道:“劉司令,大晚上的,咱就不提這個話了,明天我再給您詳細講講。”

劉錦山半開玩笑着說道:“不弄清楚這件事,恐怕我晚上睡不安穩啊。”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說話。

突然,那個一臉鐵青、半天沒說一句話的段團長一拍桌子站起來,指着劉錦山吼道:“少他媽在這裏裝模作樣!老子看不起你這種人!”

只聽隔壁桌子一聲怪叫,徐雲跳起來一腳踢飛了凳子,罵道:“狗日的,你說甚麼!剛纔老子就看你不順眼,你他媽是不是活膩歪了!”

段團長轉身怒目相對。

劉錦山叫道:“徐雲,你坐下!”

王縣長站起身來,勸道:“段團長,你這是幹甚麼,有話好好……”

一句話還沒說完,段團長用腳踢開凳子,出門徑直走了。

一場宴席不歡而散。

劉錦山與部下衆人悶悶地回到司令部,只有徐雲一路上大罵不止,口口聲聲說“剁了這個狗日的”。

劉錦山進了司令部大院,瞥了一眼黃司令先前住過的房子,就上樓回自己房了。

晚上,隔壁徐雲的呼嚕震天響,劉錦山卻翻來覆去不能入睡,反覆琢磨這個段團長到底是個甚麼意思。莫非他是黃兆祥的親信,對於自己接替黃司令的職務非常反感?還是他覺得靠山沒了,前程到頭了?亦或是自己的到來觸動了他的利益?這位段團長能當面罵自己,倒像是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這樣的人值得敬佩,總比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油嘴滑舌兩面三刀的人強得多!他說自己裝模作樣,今天可能在宴席上被那些人吹捧,確實有點飄飄然了?如果他真是黃兆祥的親信,那對於黃兆祥的死亡內幕恐怕知道的會更多一些,很有必要儘快和他談一談,說不定能找出甚麼線索。

第二天一早,劉錦山先在司令部前面小院子裏跑了幾圈,然後用盆子在水缸裏舀了盆水,放在樓前大理石欄杆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正在咕嚕咕嚕漱口的時候,一個士兵匆匆忙忙跑進了司令部,向劉錦山敬禮,報告了一個消息,害得錦山差點把漱口水嚥到肚子裏。

“段明昨晚被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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