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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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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準鏡的‘∧’形箭標下,目標始終躲藏在人質的身後左右搖擺不定。

幾輪談判未果,兇犯失去了耐心,終於將刀鋒揮向人質的脖子。

“啊——”一個女人的尖叫。

“開火——”

儘管不是最佳射擊角度,但仍有50%以上命中的可能,十萬火急,顧不得那麼多了。

馮天的指尖觸碰扳擊的一剎那,突然捲起一陣風沙。

“砰!”

子彈擊碎窗欞。

糟了!

一抹鮮血噴灑出窗口,兇犯獰笑着將屍體丟出窗外,那美麗的臉龐還不可思議的圓睜着雙眼,一抹紅色的血線爲一個鮮活的生命劃上休止符。

兇犯猙獰的狂笑。

“還愣着幹甚麼?開火呀!”指揮員激怒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

馮天驚懼不已,連忙定神,憑着身體的肌肉記憶打出第二槍。

“砰!”

子彈在兇犯胸前點開一朵猩紅的小花,他猶如被重錘猛擊,身體猛地一顫,仰頭倒地……

“馮天!槍都打不準,你算甚麼尖兵?”耳畔,指揮員的激怒震盪着馮天的大腦。

突擊部隊都衝了上去,馮天呆呆的從瞄鏡中望着那具之前還鮮活的生命,大腦一片空白。

馮天踉蹌的回到隊伍中,親眼目睹着屍體被抬上推車,她很美,如果不是脖子上長長的傷口,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一塊白布迅速蓋住她的屍身。

馮天仍然呆滯的凝望着,顛簸的推車使她一條潔白的玉臂無力的從白布中露出,彷彿要抓住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刻。

急救車重重的關上尾門,沒有絲毫停留,捲起一道煙塵疾馳而去。

“馮天!你在做甚麼?”中隊長怒氣衝衝的指着他的頭。

馮天呆呆的望着車輛遠去的方向,持槍的手緊緊握住冰冷的鋼槍。

“就差那麼一點!爲甚麼沒有首發命中?尖兵?我呸!”對於這個戰果,中隊長憤怒到極點,他把怒火撒到馮天身上:“你就不是個好兵!”

你就不是個好兵,你就不是個好兵!你就不是個好兵……

“啊……”

馮天從夢中驚醒,周身滲着冷汗,連牀鋪都被浸溼了,他長舒了一口氣,又是那個夢。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這個場景仍時常出現在夢中,雖然現在出現的頻率已經沒有從前那麼高了。

他翻身起來,穿上拖鞋,慢慢地走進衛生間,來到水池前,接過一捧冷水拍打着自己的臉頰,抬頭凝視着鏡中自己的模樣,他不斷地暗示,那只是個夢。

感覺清醒了許多後,他來到臥室間,抬眼望着桌上的電子座鐘,凌晨4:30,他苦笑着關掉已經不需要的鬧鐘,**穿上軍裝後走出房門。

關上門,他抬眼望着門楣上醒目的三個大字——禁閉室。

一聲嘆息,甚麼時候能走出去?

或許只是個奢望,或許就是他脫下軍裝的那天,不論哪條都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回到從前,再也不能和戰友們激情相擁。

人生的軌跡一旦被塗抹上污點,這輩子都難以逾越。

天際微微泛起一道白虹,馮天推開營房正門,一股清涼的空氣吸入鼻中,沒有污染的空氣泌入心肺。

“馮排長,出去啊。”營區遊動哨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唔!”

“早晚天涼,穿上大衣吧。”

馮天靜靜的看着他,似乎在想要不要回去取軍大衣。

哨兵習慣了他這種漠然的表達方式,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軍大衣給他披上,說道:“我快下哨了,您先穿着吧。”

“哦。”馮天沒有拒絕,裹上軍大衣向車庫走去。

寂靜的營區被東風猛士的轟鳴聲打破,馮天踩足油門,猛士像一頭蠻牛般衝出向營門。

站崗的哨兵如臨大敵,飛快的搬開路障給他讓出一條通道。

車子一溜煙的衝出中隊營門,風馳電掣般荒無人煙的大戈壁。

馮天打開音響,充滿悲愴的古典音樂充斥狹小的空間,沉浸在音樂的變調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有此刻,在超越現實的純精神世界裏他可以享受到短暫的寧靜,似有一朵痛苦中培育出的精純美麗之花,在樂章的海洋裏悄然開放。

武警總隊醫院很遠,需要四個半小時車程,每個星期馮天都要來一次,以便醫生及時掌握病情。

邊疆的大戈壁浩渺蒼涼,層層疊疊堆積的砂石一直延伸到遠方天地相交的一線間,似昏黃的瀚海。

遠遠的一個黑點由遠及近,馮天在心裏默唸,1點鐘方向,距離3000米,鐵水塔,目的地還有225公里。

這是一處爲數不多的地標性建築物,這段路上這樣的建築並不多,他能記住每一個地標代表的距離,能計算出抵達下一個座標點的時間。

遠近聞名的武警總隊醫院,人流熙熙攘攘,不時有一些軍人的身影穿過,在來往的人羣中穿着軍大衣的馮天並不起眼,他低着頭,刻意迴避着來往人羣的目光,快速穿過走廊。

“讓一下,讓一下。”

一羣醫護人員和家屬焦急的推着行動病牀,一個女孩子正躺在病牀上痛苦地**,輪子的轉動聲取代了原本的嘈雜。

馮天的心“咯噔”一下,這樣的情景令他難受,連忙把頭埋得更低,他很想把耳朵也捂起來,卻擔心周遭人會投來異樣的目光,只得近乎逃避般撥開人羣加快腳步離開。

一口氣穿過長長的走廊,拐上樓梯,跑到第三層的拐角處時才鬆了一口氣。

這層科室明顯不熱門,整條樓道顯得冷冷清清。

站在玻璃門外,馮天努力定了定神,這才推開門,朝着一間掛着精神心理科牌子的科室走去。

“來啦?”醫生顯然與馮天很熟識,見他進來,微笑的打着招呼。

馮天略微點點頭,坐下來。

白色的牆、白色的門窗、白色的吊燈……

這裏幾乎一切都是白色的,環境像極了禁閉室,只不過這裏有一名醫生。

醫生站起來,輕輕走到門口,關上門後,回到診桌前坐下。

醫生姓吳,是國內知名的精神心理科專家,有着豐富的心理治療經驗,對這樣一例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他是很感興趣的一個課題,所以對這個病人他很重視。

吳醫生坐在馮天對面,微笑的看着他。

馮天像一個躲在角落裏療傷的孩子,不斷地猜測着這次治療可能帶來的效果。

醫生熟練的操作電腦,打開他的病歷,病因上寫着幾個字——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

醫生重新瀏覽一遍病歷後,吳醫生詢問道:“現在入睡仍然困難嗎?”

“大約一至兩個小時才能睡着。”

“情緒呢?”

“好一些。”

“好。”吳醫生埋頭記錄,又問道:“能夠按時吃藥嗎?”

“嗯。”

“興趣愛好呢?”

“做器械、健身。”

“其它不良反應呢?”

“還是會夢。”

“噩夢?”

“嗯。”

“與人接觸時感覺怎麼樣?”

一想到這兒馮天連忙搖頭,甚至不敢去看醫生的眼睛。

吳醫生放開按着鍵盤的手端詳着馮天的面部表情,他明顯在躲閃自己,吳醫生暗歎,如果能早些接受治療,說不定現在已經痊癒了,可惜錯過了最佳治療期,當下情況很難判定康復時間。

雖然這樣想,但他還是鼓勵着說:“恢復得不錯,照我上次的醫囑再開些藥吧。”

馮天默聲點點頭,接過診斷書,轉身欲離開。

“等一下。”吳醫生叫住了他。

“還有事嗎?”

吳醫生微笑地看着他:“如果……我是說如果可以,有沒有換一個環境的打算?”

馮天低頭不語,他知道換一個環境意味着甚麼。

午間,豔陽高照,這裏的天氣迅速升溫。

拎着藥,馮天走出醫院大門,打開車門把厚重的軍大衣丟進後座。

今天來治病還有兩個附帶任務,一個是指導員的電動刮鬍刀壞掉了託他買一個,另一個就是去總隊教導隊接一個兵。

馮天正準備上車,突然街上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救命啊——”

他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馮天的瞳孔猛然放大,那段記憶再次浮現在眼前……

街面上陷入混亂,來來往往的人紛紛躲避。

一個穿着睡衣的女人光着腳沒命的逃跑,一個兇悍的漢子揮着菜刀瘋狂的追趕。

有些預謀性犯罪,有些是激情式犯罪,可不論哪一點無疑都是法律制止的對象,做爲人民武警制止犯罪是身體中的本能,哪怕他的心裏極力迴避這種場面。

女人摔倒了,衣服也撕裂開一大截,比起衣服,更可怕的是一柄碩大的菜刀已經高高舉起,她絕望的叫喊幾乎要穿破在場人的耳膜。

菜刀已經揮下,只要再遲疑一秒便是一場慘案,就在這時,一個身體並不高大但很結實的身影擋在她身前。

揮刀人已經瘋狂了,即便眼前是一名武警戰士他也自信阻擋不了。

但是,自信不等於現實,一個業餘的激情式犯罪如何能敵得過專業的武警戰士?

馮天劈手奪下菜刀,夾緊對手猛旋身體將其摔倒在地,順勢撲上,鎖住對方的手臂令其動彈不得。

整個動作不到一秒鐘,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待街上的人羣反應過來時只剩下行兇人的嗷嗷地叫喊聲,可是他的掙扎是徒勞的。

警笛聲大作,一輛警車在案發現場“嘎”的停住,幾名訓練有素的警察推開車門,一擁而上將犯罪分子緊緊的銬住。

一名二級警督上前拍拍馮天的肩膀:“同志,好樣的,太感謝你了。”

人羣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馮天失神了,面對讚揚的人羣,頭腦陷入混亂。

不,不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甚麼都不知道……我不是個好兵……

他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汗水從額頭滴下,暴露在人羣的目光下,他有如萬針扎身一般,每一秒都讓他感到痛苦,他慌忙推開二級警督的身體,撥開人羣,竄到東風猛士車邊,躍身上車猛的發動車輛,伴隨着一陣巨大的轟鳴,東風猛士飛快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二級警督險些被他推倒,等他緩過神時,那名年輕的軍官已經消失了。

職業的敏感讓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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