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夜宴
“程會長，武漢會戰已是箭在弦上。大日本皇軍是不可戰勝的，國軍若再大敗，國民政府必無力再戰。一戰而定乾坤，從此天下安享太平，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會戰急需大量錢糧，程會長沒甚麼理由再推託了吧？”
穿着長衫戴着瓜皮帽的老者臉如土色，眼光中盡是憤怒之色，面對東道主的裹挾卻不敢回駁一句。
他是鵝洲鎮商會會長程根大，逼迫他的是鎮上開煙館的錢老闆。
已是民國三十七年秋，鵝洲鎮在去年的戰火中幾乎淪爲一片廢墟，錢老闆院子中的兩株桂花樹卻毫髮無傷，此刻正彌散着濃郁的花香。
“程會長不出聲那就是默許了，我老錢代皇軍感謝程會長的大力支持。來，給我滿上，我老錢先乾爲敬。”
鵝洲鎮上的鄉紳名流都被迫作客錢家，鬼子搞的維持會即將成立，投靠鬼子做了漢奸的錢老闆自然是會長的不二人選。
他們這些人是在錢老闆的槍口威逼下不得不來，除了祝賀錢老闆外，還得給日軍捐獻大量的錢糧。
各位老爺帶來的下人們全都立於院子中，唯獨雷森例外。
程會長年老力衰需要有人不時照顧，因此，雷森被允許進了飯廳站在了程會長身後。
錢老闆的管家在大聲報着賬，這是錢老闆早就擬好強行攤派給各人的單子。
他挾起一塊紅燒肉，滿臉春風地塞進嘴裏。
正在給程會長倒酒的雷森把手中的酒罈猛地往地下一摔，在座的衆人都嚇了一大跳。
錢老闆也沒料到一個下人敢如此放肆，紅燒肉還沒來得及嚥下，忽然悶哼一聲，張大了嘴後仰躺在了太師椅的靠背上。
鮮血從嘴中噴湧而出，錢老闆圓睜着眼，一雙筷子插在他嘴中筆直地翹在空中。
“殺人啦！殺人啦！”
飯廳中爆發出一陣尖叫，錢老闆的家丁扛着槍立即衝了進來，見到錢老闆死得這麼慘，護院的家丁們也嚇傻了。
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殺人的雷森已經被程會長用身子護着，家丁們怒吼着卻不敢開槍。
程會長的手下也都持槍衝了進來，雙方對峙着誰也不敢動。
程會長是鵝洲鎮上最富有的人，日本人來之前府中就有十多條槍護院，平素哪把錢老闆放在眼中？
只是去年陽縣淪陷後錢老闆投靠了日本人，仗着日本人的勢，生生地壓了程會長一頭。
錢老闆居然出人意料地被雷森殺了，程會長大出一口惡氣。他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好自己的人。
主賓位的日軍伍長拔出了槍指向了程會長，院中的兩名日軍士兵也火速衝了進來。
程家少爺見自己老父被三個日本兵用槍指着，他大吼一聲道：“爹，小日本要是敢動你一根毫毛，我讓他們今天全死在這兒。”
日軍伍長猶豫了，因爲他和兩名士兵絕對不是程家十多條槍的對手。更致命的是，程家一半人用的是二十響，在小小的飯廳中，這可比三八大蓋有用得多。
日軍正在準備武漢會戰，陽縣是南京和上海之間太湖邊的一個縣，鵝洲鎮更是陽縣的一個鎮而已，日軍不可能有充足的兵力駐防，整個鵝洲鎮上也就駐紮了一個班的日本兵。
日本內閣制定了以華制華的戰爭策略，所以，鵝洲鎮上的日本兵才特別倚重有錢有槍有人的錢老闆。
錢老闆的橫死對日軍是個沉重打擊，要是完不成催收錢糧的任務，鵝洲鎮上的日本兵將要受到日軍高層的嚴厲處罰。
“程會長，你派手下人殺了錢老闆，這是與大日本皇軍在作對。完不成錢糧催收任務，整個鵝洲鎮的人都將死啦死啦的！”
面對日軍伍長的威脅，程會長沉默了好一會道：“雷森是我的手下，卻並不是我指使他殺錢老闆的。你們日本人不要爲難鵝洲鎮的百姓，我程根大答應你們做這個維持會長。”
日軍伍長一聽大喜過望，日本人本來就是請程會長做維持會長的，只是程會長藉口身體不行一直推託，日本人沒辦法才選擇了錢老闆。
程會長深知日本兵的兇殘，他答應了做維持會長，同時也答應了在日本人規定的時間內籌措到足夠的錢糧。
“太君，姓程的惦記上了維持會長的位置，他是故意派雷森殺了我當家的。太君，程會長我惹不起，雷森卻必須償命。”
錢老闆的老婆哭訴之時，錢家的家丁又把槍齊齊指向了雷森。
日軍伍長爲難地道：“程會長，雷森殺了錢老闆，錢家要他抵命，您老就別護着他了。”
程會長神色肅穆地道：“我程家的事，哪輪得到外人來作主？雷森殺人的事，我帶回府中問清楚原因後再另行處罰。”
錢老闆的老婆氣得大罵：“姓程的，你別倚老賣老。兄弟們，跟他們程家拼了。”
錢家的家丁們哪敢動手？對方人槍都比自己這邊多，而且，還有日本人在現場。
畢竟錢老闆當漢奸時也爲日本人出了不少力，日軍伍長也不想得罪錢家，仍是勸程會長把雷森交給錢家處理。
程會長淡淡地道：“太君，我程家的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錢老闆答應太君的錢糧，我程家再多加一成。”
日軍伍長的眼睛亮了，不住地拍着程會長的肩膀大聲誇獎。
錢老闆的老婆見鬼子幫着程會長了，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日軍伍長聽得不耐煩了，他對着錢老闆的老婆就是一槍。
一桌飯，錢老闆夫妻命喪當下，他們的家人當即大鬧了起來。家丁們雖然有槍，可面對日本人和程會長哪敢動手？
日軍伍長一揮手中的槍，對着錢家的家丁吼道：“從現在起，程會長就是維持會長了。你們這些人全都加入維持會，以後都得聽程會長的指揮。”
家丁們哪敢違抗？全都收起了槍站到了程會長一邊。
伍長又對兩個日本兵吼道：“你們帶着程會長的人把錢家人都抓起來，錢家的院子從現在開始被大日本皇軍徵用了。”
雷森被程家小少爺帶人捆綁了起來，走出錢家大院門時，雷森仰頭對着夜空怒吼了一聲。
這是他的第一個任務，他的老師雖然算好了結局，可誰也沒料到雷森竟然會以這種方式殺死了鵝洲鎮上的第一個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