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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吳焜布殺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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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久了人身體虛弱,又睡。

迷迷忽忽的半夜三更,放牛娃熊必照感覺異常,跳起來,驚得一條狗“唬”的跑了出去。

吳焜和葉子也醒了,倆人先到竈邊看缸,幸好肉湯還在。

小葉子着急:“這條該死的狗狗,想喝我們的肉湯。”

睡下來,三兄妹都不放心,不敢閤眼。

吳焜雙眼皮眯成一條縫,問:“照哥,這條狗,會再來嗎?”

“肯定來!這麼好的牛肉湯,狗子也忍不住餓呀。”

“我們把它套住,弄死它,喫狗肉。”

“怕弄不住它呀,我們都沒得啥子力氣了。”

吳焜從牀上起來,兩頓牛雜湯讓他開始恢復了少年人的氣力,從楠竹扁擔上解下繩索,繩索很多,有挑的,有拉縴的。拉縴的繩有一套大的,是吳老三的,兩套小的,是吳焜的兩個哥哥大毛、二毛的。

挽上一個套,安在竈前,把菜刀握在手裏,掂了掂,又跑出去,撿來木棒放在牀前。

“照哥哥,我怕。”葉子緊緊地抱着熊必照。

“不怕,打死狗子,喫狗肉。”

熊必照看了看套子,望了想吳焜昂昂的眼神,想了想,咬咬牙,把葉子抱起來放在離竈臺最遠的一個旮旯裏,蓋上被子,叮囑她千萬不要出聲,自己斜躺在門邊,攢着繩頭。

殺狗大陣擺齊,可那可惡的狗在外面遊蕩,可能感覺到危險,偏不進來。

終究是身體虛弱,渴睡!

殺狗大陣裏,熱心觀衆葉子,睡得一塌糊塗,嘴角流下津亮的酣口水。主謀兼主將吳焜,也到春秋戰國會周公去了。

牛肉湯的滋味誘惑無極限!

熊必照眯縫着眼,朦朧中,見狗又到竈前,順手把套狗繩的繩頭一提,狗狂吠起來——一隻前腿被套住了。

吳焜睡夢中醒來,在葉子驚恐的叫聲中,見那條可惡的狗,在石窟中竄來竄去,想瘋狂掙脫繩索,照表哥扯着繩索不鬆手,跟狗想持不下。吳焜一躍而起,怒吼一聲,撲上前去,揪住狗的頸項,死死的向地上按,嘴裏不自覺的咆哮:

“快!快!照哥哥,拿**敲。”

熊必照甩開繩子,拎起木棒,對着狗頭,猛砸,一下、一下、一下,不知道砸了多少下,狗頭被他砸得稀爛。

狗死了,倆兄弟也癱軟在地上**,胸脯上扯風箱**。

葉子聽不到狗叫了,小心地爬起來,拈一根細木棍伸進竈孔,過了會,用嘴吹,吹燃了木棍,藉着微弱的光亮,看到地上的死狗,和倆個累得象死狗的哥哥。

小嘴笑成了彎彎月牙:“好大一條狗呀,要喫一個月呢。”

熊必照癱軟着**:“葉子,把鍋裏的湯舀來,遞給我們喝。”

“好咧!”

半瓢牛肉湯下肚,兩人終於回過了氣。

第二天早晨,這條葉子說可喫一個月的狗,被熊必照一隻手輕輕拎着,悄悄到河邊洗了個乾淨,在門前,用沸水一邊澆,一邊用刀刮毛,開腸剖肚,大卸八塊,加上狗下水,一條瘦狗,連鍋缸還裝不滿。

半大小子,喫死老子。

一條瘦狗,那裏經得起三個飢餓少年的狼吞虎嚥,何況是三個餓極了又剛剛恢復腸胃功能的青少年。就這樣,站在鍋前,你一塊,我一條,三人用牙撕,用手扯着喫,明知道喫完了,下一頓沒着落,可怎麼也禁不住腸胃對食物的渴求,

第二天傍晚時,最後的一勺狗骨頭湯,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也進了葉子的小嘴。

但是,僅兩天的功夫,三兄妹的面貌變了,仍然骨瘦如柴四肢上,有了肉色,原來漆黑浸浸的臉,黑氣散了大半,高聳的顴骨低了,葉子深凹的兩個大眼晴,淺了很多,暗淡無光的眼神,有了光彩,走路再也不躡手躡腳了,有時還能蹦跳了。

長江水仍是渾黃,掀起一排排的白浪,衝向岸邊。

寂靜的岸邊,夕陽西下的黃昏,吳家石窟前,碼頭石梯上,三兄妹並排坐着。

吳焜指着對岸:“照哥哥,你看對面那一片房子就是巴陽鎮,是從前巴人住過的地方。”

“巴人是甚麼人?”

“我不曉得,可能是愛喫粑粑的人吧!”

“也可能是愛喫鹽巴的人哈。”

“哦,對。那是使君灘,古代時有個大官在那裏船翻了,淹死了。那是虎臂灘,象不象老虎的膀子?”

“真象!”

又指:“大人們說,長江之險在川江,川江之險在巴陽峽,其實最險的就是那裏,叫龍盤石,龍盤石在水裏,最高的地方叫調羹石,我的祖祖就是在那裏船沉了的,水裏爬起來到黃柏落戶的。”

“啷個不到巴陽去?”

“爬上來時被水衝到南岸來了嘛。你別不信,冬天河面最窄的那個地方只有幾十米寬唄”

聽倆個哥哥說個不停,葉子煩了。站到倆哥哥面前,手指着,唱道:

“一二三,排排坐,喫果果,妹妹睡了留一個。照哥哥,我睡着了,你給我留不留?”

“留!”

葉子笑了,重新開始鼓起來的小腮頰開了花,消失了的兩個小酒窩也隱隱約約地出現了。

“三哥哥,你留不留?”

吳焜兩眼不離江水“要是河裏再衝來一條死狗子多好,死雞也行。”

“那有,你到底留不留嘛?留不留嘛?”

“你倆個莫鬧了,好象街上在敲鑼。”

真有人在敲鑼,敲鑼的熊村正到了碼頭。

“焜娃子,哦,照娃子也在。照娃子,老平家牛死了的事,我曉得了。是這樣的,這個天道,老不下雨,明天鄉里召集大家聯合祈雨,金山寺的和尚、七星觀的道士,黃柏學堂的學生,還有鄉紳們,全要參加。大家議了,這次把場面搞大點,用12個龍女。我給鄉董們說了好話,說葉子生得端正,定成了龍女,焜娃子去吹嗩吶。金山寺和七星觀,熊家祠堂,鄉公所,給每個參加祈雨的人,一人一碗粥,每人就有四碗粥喝,多好的事啊!去不去?”

熊村正是黃柏鄉政府所在地村正,又叫保長。相當於現在政府駐地的社區主任。論輩數他是熊必照父親熊清靈一輩的,吳焜的媽媽,他叫姐姐。

吳焜和抿着指頭的葉子,望向熊必照。

熊必照問:“熊村正,他們是在一起,不會分開吧?”他怕分開後,別人把弟弟妹妹擄去吃了。

熊村正:“那是當然,不但不會分開,還不準亂跑。亂了儀式,是沒得粥喫的喲。”

吳焜懇求道:“我照哥哥也來一個,行不?”

熊村正沈吟,然後嘆息:“唉,誰叫我姓熊呢,都是無爹媽的娃兒,讓大家少喝一口吧?來吧?我給你找個角兒,天亮辰時要到哈。”說罷轉身走了。

三兄妹:“村正慢走。”

川東風俗,久旱不雨後,村民便要在村正、村副帶領下,策劃抬龍王爺求雨。

求雨的黃道吉日,是七星山上的七星觀道長柳雲煙定下的,當然鄰近的金山寺方丈甘信也是首肯的。

這次大旱,持續時間長,黃柏鄉祈雨的儀式已經搞了好幾次了,金山寺在信士們的組織下唸經祈過,七星觀在道衆們的支持下,也跳過大神,敬過信香。可老天不下雨,和尚道士們也覺得無顏面見人。

這次鄉董們組織再次祈雨,和尚道士於是實行空前的大團結,聯合進行,甚至反對封建迷信的黃柏學堂師生,也忍受不了乾旱的折磨,抱着有益無害的想法,妥協了,參與進來。只是賢良名聲顯著的校長熊國璋,不出面。

天剛亮時,吳焜三兄妹喝了一碗溫在缸裏的水,來到黃柏鄉公所門前。

熊村正在那裏招呼,見了三人,給葉子發了一個柳枝帽,柳枝是從鄉公所院子裏的柳樹上,採下的柳枝編成的,也只有鄉公所院子裏的柳樹還有枝葉。

熊村正叮囑葉子不要偷喫柳葉,要等祈雨結束後,再喫。

又讓熊必照和吳焜,給扎神龕的大人們搭把手,告訴熊必照等會扮個蝦兵。

衆人從鄉公所裏擡出兩張四方桌,桌面對桌面,疊在一起,桌腿朝上那張,用柳枝在上扎個神龕;桌腿向下那張,則兩邊綁上竹槓,作爲轎杆。

等吉時一到,就要由村正在香燭繚繞中,將龍王塑像請入神龕就坐。

熊必照榮幸的成爲了一名蝦兵,領到了“龍王部隊”的“軍裝”——一個撮箕,外面用紙糊成,紙上劃了幾筆簡筆畫,就成了蝦頭,他的任務是頂着蝦頭走完祈雨路。

辰時三刻,吉時到。

黃柏鄉宗教領袖柳雲煙道長和甘信方丈,帶着幾個和尚道士,把龍王神像抬進神龕,各自嘴裏唸唸有詞,祭拜如儀。

和尚道士們,人人瘦成了麻桿,道士們要略好些,尚具人形,因爲七星觀是熊家家族供奉的道觀,熊家在黃柏雖大多是寒門窮人,但人數衆多,時常給七星觀喫點小竈,道士們又不戒葷腥,狀態稍好點。

幾個和尚全具鬼形,只剩下一把骨頭,有個小和尚已經站不穩了,偏偏欲倒。

鄉公所的熊鄉長,也瘦成了一把筋,出來祭拜一番。然後叫人擡出一大桶稀飯,擺開一摞土陶飯碗在大案桌,一個鄉公所的伙伕拎着一個木瓢上來,遞給熊鄉長,由熊鄉長親自發粥。

這碗粥估計是整個祭祀活動中最硬的一碗粥。

熊鄉長先是舀了滿滿的三碗。衆人見這三碗粥可是好粥,半是白米,半是舂碎了的胡豆、碗豆、紅豆、玉米,煮得粑和,那瓢是從桶底撈上來的,粥濃。

頓時,人羣中哈喇子四濺,吞嚥聲不絕。

熊鄉長禮性大,拿着瓢拱手成揖,請方丈、道長、熊村正喫粥。

災前身材微胖、而今瘦得大臉盤上皺紋褶子密集的甘信方丈,雙手合什,唱聲:“阿彌陀佛”;

柳雲煙道長拂塵蕩了一圈,吟了句“無量壽佛”;

熊村正在家族的輩份雖比鄉長要高,正式場合一絲不苟,彎腰拱手,高聲唱道:“多謝鄉長。”

數百人飢渴的眼神中,三人端過碗來,各拿筷子一雙,到旁邊的黃桷樹下喫粥。

只聽“呼哧呼哧”或官威蕩然,狼吞虎嚥;

或寶相莊嚴,仰頭舔碗;

或道貌岸然,低頭**;

熊村正甚至伸出手指,把沾在碗壁的米湯也順盡嘴中,才戀戀不捨的把碗放回案桌。

嘖,這碗乾淨,不用洗了。

三人吃了,才輪到和尚、道士、領隊教師,抬神龕的村壯,次後是12個小龍女,接着是吳焜他們的鑼鼓班子,最後才輪到基層戰士——蝦兵蟹將隊伍。

觀衆一律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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