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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戰前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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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爲標誌,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其重要戰略是南北對進,首先佔領中國東半部。

爲了阻止日軍戰略計劃實現,中國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決定對日軍阻南打北,各個擊破。此次中日對決,史稱徐州會戰。

所謂打北,是指集中優勢兵力,在臺兒莊地區殲滅北路日軍的磯谷、坂垣師團。但打北的前提是阻南,即利用淮河屏障,阻擊南線之敵。能否在淮河一線頂住日軍瘋狂北犯,直接關係到北線作戰的勝負成敗。蚌埠,作爲淮河之濱兵家必爭的軍事重鎮,是完成阻南戰略的重要支點。

公元1938年2月2日,大年初三,夜。

侵華日軍第十三師團所轄第二十六旅團、第一○三旅團8個聯隊近3萬人,趁夜色悄悄從臨淮關方向,分數路向蚌埠國軍前沿陣地推進,實施分進合擊。

很快,日軍先頭部隊趁着夜色,踏碎滿地銀霜,悄悄潛至國軍外圍陣地百米左右,準備在飛機、大炮轟炸之後,發動突然襲擊。

偷襲,是日軍的一大戰術特點。

蚌埠外圍國軍第一六七師防線,從北至南,分別是一團、二團和三團陣地。

黎明悄悄到來,沒有人知道日軍先頭部隊已經悄悄抵近,陣地上仍靜悄悄的。身着灰色軍裝的前沿士兵,包括哨兵,都睡着了。他們幾乎個個臉上呈現營養不良的菜色,呵氣成霧,霧凝成霜,鬍子、眉毛、前額頭髮和襖領等處,都染上滄桑的白色。人睡着了,中正式步槍、手榴彈和大刀片卻煞有介事地擺放在戰壕邊上。

一六七師防禦陣地主要有內外兩條戰壕組成,陣地後面是預備隊和炮兵。最後是督戰隊。國軍士兵素質差,要防止不戰而逃;一旦防線瓦解,再想組織逃散中的隊伍是不可能的事。

董大奎和秦時月被編入一團一營,他們與其他士兵一樣,也趴在前沿陣地戰壕邊睡着了。

前天,董大奎帶領秦時月從家鄉五里莊來到宿城,找他的朋友給秦時月借到50塊大洋,加上家裏的50塊,整好湊夠秦時月娶小翠的100塊彩禮錢。下午他們剛要返回五里莊,卻在宿城北郊遇到國軍抓丁,在把50塊大洋埋在路邊溝裏後,被趕過來的國軍抓住,連夜被用汽車送到100多公里外的蚌埠前線,配發一套灰色軍單衣,套在自己原來的土棉襖、土棉褲外面,就成了國軍士兵。在陣地上由老兵臨時教了射擊和手榴彈使用方法之後,已經是下半夜。日軍開始向前沿陣地推進時,軍官和老兵都鑽進戰壕側壁相對暖和的貓耳洞睡覺,新兵們只能露宿在冰天霜地,趴在戰壕邊或蜷縮在戰壕裏。

今天是大年初三,如果不能趕在年初五之前把彩禮錢交給小翠娘二拼子,二拼子就會把小翠嫁給癆病鬼金老太爺沖喜!

洞房花燭明,舞餘雙燕輕。

兩間破土屋蓬蓽生輝,一片通紅,新娘小翠穿戴鳳冠霞帔,像大戲裏的新娘子一樣渾身鮮紅,秦時月自己卻穿着半舊灰軍裝,感到非常彆扭。

小翠蒙着紅蓋頭,秦時月用秤竿挑開,燦若桃花的嬌羞面容閃露出來。

但小翠仍然滿臉愁苦地說:“秦大哥,俺娘還是要把我賣給金財主那個糟老頭子沖喜!”

“咱不是已經拜過堂了嗎?”秦時月迷惑又不滿地說。

“這是在做夢吧?”小翠疑惑地說。

秦時月也突然懷疑是在做夢。

正在這時,小翠娘二拼子踹開房門闖進來,衝小翠大叫:“跟我回家!不能嫁給姓秦的!”

秦時月大怒:“不是給你一百大洋彩禮了嗎?!”

“兵荒馬亂、物價飛漲,一百大洋算個屁!漲到二百了!再加一百!”

“你——你怎麼出爾反爾?”秦時月緊緊抱住小翠,生怕被她娘搶去。

“啥是出爾反爾?俺閨女我當家!你放不放開?!”二拼子短粗的身子一蹦老高,用手中的紡錘指着秦時月。

“不放!”秦時月執拗地大叫。

二拼子突然舉起手中紡錘,向他扔去,紡錘在空中變成冒煙的手榴彈,呼嘯着飛到他和小翠頭頂。

“轟”地一聲爆炸!聲音太響了,一般的手榴彈沒有這麼響啊!

秦時月被爆炸震醒,睜開眼,眼前卻白茫茫一片,原來,他的近視鏡片結了厚厚的霜花,他懷裏抱的也不是小翠,是剛下發的中正式步槍。他慌亂地摘下用一根粗棉線代替眼鏡腿的近視鏡,擦拭鏡片上的霜花。

晨曦之中,12架日軍飛機呼嘯而來,向一六七師三個團的防禦陣地投下一顆顆炸彈,炸彈接連爆炸!不是夢中二拼子紡錘變的手榴彈爆炸!

第一道戰壕的很多國軍士兵,甚至一些睡在貓耳洞裏的軍官和老兵,在睡夢中就隨戰壕、武器一同炸飛上天。倖存的士兵尚未從睡夢中完全甦醒,被轟炸震懵了。

國軍士兵大部分是爲了幾十塊大洋軍餉當兵的,三成左右又是像董大奎和秦時月一樣臨時抓來的壯丁,很多人連步伐中的左右都分不清楚,戰鬥力和作戰意志幾乎爲零,絕大數又不懂防空知識,看到炸彈紛紛落下爆炸,下意識地起身衝出戰壕,向後逃跑,像炸了窩的雞一樣。一些軍官和老兵從貓耳洞鑽出來,大多跟着潰兵一起跑,少數幾個軍官揮舞手槍想阻擊潰逃,看到無濟於事,自己也就跟着逃了。

與此同時,前沿陣地後的國軍炮兵陣地也遭到轟炸,國軍大炮和炮兵一起被紛紛炸飛,原來平坦的陣地被炸成一個個巨大的彈坑,散落着大炮和炮兵殘體。

秦時月剛剛帶上擦掉霜花的眼鏡,一顆炸彈又在他附近爆炸,劇烈的爆炸把他的五臟六腑都狠狠地震動。秦時月也起身要隨其他士兵一起跑,被董大奎一把按在戰壕裏,附近又有一顆炸彈落下,董大奎魁梧的身體把秦時月瘦長的身體壓住,隨後一顆頭顱飛落到他們身邊。

爆炸稍停歇,董大奎從秦時月後背挪開,秦時月驀然看到眼前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嚇得大叫,但耳朵裏“嗡嗡”直響,聽不到自己的叫聲,更聽不到董大奎的喊叫,只看到他嘴巴亂動,向外呼着白色霧氣。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秦時月偷眼望去,大片大片跑出戰壕的士兵被炸得血肉橫飛。他似乎知道董大奎要說的話了:老老實實躲在壕溝裏比跑出去更安全!

第二道戰壕防線被第一道防線的潰兵沖垮,這裏的士兵也隨着潰兵一起後撤。

潰兵撤到被炸燬的炮兵陣地,炮兵陣地後面督戰隊的機槍和盒子炮響了,潰兵們遲疑一下,沒有人傷亡。原來,督戰隊的機槍和盒子炮抬高彈道,警告性地向天鳴槍。督戰隊是國軍精英,個個人高馬大,配備數挺捷克式輕機槍,機槍手之外的隊員人手一把盒子炮和大刀片。在一團背後督戰的是師督戰隊第一中隊,滿臉絡腮鬍子的中隊長衝隊員大喊:“再有後撤的,給老子壓低彈道,殺無赦!”

潰兵們知道督戰隊不是喫素的,再往前衝就會真的開槍。

潰兵中的一營營長對周圍潰兵大喊:“弟兄們回去吧!沒死在鬼子手裏,死在自己人槍下,不是太冤了嗎?!”

潰兵們被督戰隊的槍口逼迫着,調頭往陣地跑,腳下踏着被炸散的屍體和鮮血,頭頂繼續挨着飛機轟炸,心中充滿恐懼和絕望。

有不少士兵既不敢往陣地跑,又不敢往督戰隊槍口上撞,乾脆原地趴倒,頭一個勁地往泥土裏面埋,屁股翹得老高,但這樣,仍然躲不過飛機的轟炸,很多人又被炸飛上天。

再回到陣地,隊伍已經混亂,官找不到兵,兵看不到官。一團一營、二營防守陣地的600多人,只剩下300多人,有的在來回路上被炸死炸傷,有的趴在路上裝死不動。

日機仍不停地投彈,每一聲劇烈的爆炸響起,總有士兵們像波紋一樣抱頭四處跑散,時不時有炸彈落到人窩裏,炸起人體殘肢碎塊。

蚌埠市區也沒能倖免轟炸,三架日軍轟炸機反覆俯衝投彈。

爆炸聲此起彼伏,很多貼着鮮紅春聯的房屋被炸倒,睡夢中的平民百姓被炸死或砸死在裏面。

平民百姓比士兵更缺乏防空知識,僥倖逃出房屋的,渾身哆嗦着向西城門方向逃跑。

三架日機超低空飛行,對準慌亂的人羣投彈、掃射,越來越多的無辜平民被炸飛或掃倒,市區大道血流成河,熱的血在冷空氣中氤氳着霧氣。

前沿陣地殘存的戰壕裏,一營營長忽然想到自己還有炮,衝一名士兵叫喊:“常三兒,你他孃的炮呢?磨蹭啥!給老子把鬼子飛機轟下來!”

一個大腦袋的士兵搓一下凍麻木的雙手,木訥地架起迫擊炮,朝空中飛來的飛機打出一炮。飛機俯衝下來,炮彈從飛機旁飛過。

周圍的新兵誤以爲飛機被迫擊炮擊中了,紛紛從戰壕裏站直身子歡呼。

常三兒搞不明白了,炮彈明明從飛機旁邊飛過,他們歡呼甚麼呢?

他突然醒悟,大叫“臥倒”,但旁邊的弟兄根本聽不見他喊叫。

後面的日機一陣掃射,一大片人倒下去,有的甚至被粗大的機槍子彈掃成兩段。

日軍飛機在國軍頭頂肆無忌憚地投彈、掃射,裝備落後的國軍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被動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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